空相沙漏[刑偵] 第66節(jié)
“玄乎嗎?不,只要洞悉人心,這?就是做一個計算題而已,跟玄不玄的根本扯不上邊。”海姝接著道:“你比警方更了解姚威、趙若誠,還有那個警方根本沒發(fā)現(xiàn)的人。你的傻子身份讓你很容易出沒于各個地方,被人輕視,不被人懷疑。你發(fā)現(xiàn)趙若誠自尊心很強,卻又很自卑,很容易被人影響情緒。你發(fā)現(xiàn)姚威表面溫文爾雅,內(nèi)里是個脆弱又自私的瘋子。至于另一個人是怎樣,我不知道。唐金栗的死是他們一手造成,他們握著彼此的秘密,只要唐金栗的尸體不被發(fā)現(xiàn),或者發(fā)現(xiàn)了,但警方?jīng)]有當(dāng)成一回事?,那都?查不到他們身上去?,他們是安全的。只要自己安全,對方就安全,這?就是人性。” “可你在‘向死而生?’儀式上的所作所為讓他們知道自己不安全了。怎么?才能回到安全的狀態(tài)?唯一的選擇就是殺死知情者。劉興,你引導(dǎo)了一場兇手之間的滅口,姚威已經(jīng)死了,對嗎?” 劉興搖頭,昂著頭顱,很真誠地說:“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雖然說這?不知道,但海姝覺得他此時就像一只獲得勝利的斗雞,高傲得不可一世。 “我說過,你的最后一步必然由警方來完成。”海姝道:“因為?最后那個兇手不可能自殺,他留下來,法律來審判他。如果他躲過了偵查,成功嫁禍給姚威,那想一想,我們永遠找不到一個已經(jīng)死去?的嫌疑人,但我們永遠認為?是姚威殺死了趙若誠,你的勝利不就是殘缺的嗎?我再說得功利一點?,等這?起案子淡出公眾視野,你被釋放,剩下的那個人不會對你動手嗎?他會,他一定會,他可能不清楚你的動機,但他知道是你破壞了他平靜的生活。” 劉興笑著搖搖頭,“海警官,你這?么?聰明,我想我什?么?都?不說,你也能找到答案。” 海姝道:“所以你認可我剛才的推理是嗎?” 劉興沉默下來,海姝又在他臉上看到了輕微走神的痕跡。須臾,他終于點?了點?頭,“你今天來找我,就是為?了在我這?里得到答案,如果我給你一個肯定答復(fù),你就下定決定依照你的思路往下查。我很好奇,那如果我說,這?些都?是假的,我從未想過給誰報仇,你接下去會怎么做呢?” 他很少說這么長的一段話?,海姝思索片刻,“但你剛才的反應(yīng)已經(jīng)給了我答案,我唯一不理解的是,你這次老是在走神。對一個天資聰穎的人來說,三心二意不是經(jīng)常發(fā)生?的事?。什?么讓你陷入困擾了嗎?” 劉興直直看著海姝,一分鐘后,像孩子一樣笑起來,“海警官,你的洞悉力真的很強,那我就如你所愿,給你一條線索。你以為的那個人確實存在,他的特征是:醫(yī)生?。” 海姝心跳微微提升,這?個答案并不讓她意外,異.丙.酚的存在或多或少將嫌疑指向醫(yī)護者,他們是比較容易接觸到這類藥物的群體,真想利用它犯罪,也比普通人容易。 海姝站起來,她需要立即與溫敘聯(lián)絡(luò)。但正當(dāng)她要離開,劉興將她叫住了,“喂,我給了你好處,你不打算用好處來換嗎?” 海姝感?到可笑,“你跟審問你的刑警講好處?” 劉興的視線落在她手上的一疊照片上,下巴指了下,“我想要那個豐城安娜的照片。” 海姝問:“你和她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劉興說:“我一個鄉(xiāng)巴佬,能和外國?人扯上什?么?關(guān)系?我只是……”他停了停,“想記住害了她的人是什?么?樣子。” 海姝從他的話語里沒有聽到任何仇恨,反而是懷念占據(jù)更多。仔細一想,今天劉興幾次走?神,都?是在看到豐城安娜的照片之后。 她回到桌邊,拿出豐城安娜的照片,手指在桌上點?了點?,然后離開。 走?廊上陸續(xù)有民警經(jīng)過,但審訊室里很安靜,隊員還沒有將劉興帶走。他拿起照片,對著燈光認真地看著,像是要用視線將照片里的人生?生?挖出來。 這?張照片里,豐城安娜沒有化夸張的妝容,雖然也化了妝,但比較日常,顯露出了幾乎完整的輪廓特征。 少頃,劉興笑著將照片扔回桌上,搖著頭,笑聲像是生銹鐐銬撞擊在一起。 “大哥!我錯了,你就放過我這?一回吧!我保證不再干這事!”藥販子一張臉都皺成被□□的廢報紙了,不斷朝面前的民警作揖。 做筆錄的民警在桌上拍了一巴掌,“王老干,你出息啊,被市局的領(lǐng)導(dǎo)親自扭送過來,還在這?裝可憐,你想啥呢?趕緊交待,你那些藥是從哪里來的?你干這個多久了?” 溫敘靠著墻壁,雙手揣在褲袋里,銳利的目光掃視著藥販子。這人一看就是個老油條,那煙酒鋪子里搜出三大箱處方藥,雖然沒有警方正在找的異.丙.酚,藥販子這?行為?也夠惡劣的了。 藥販子時不時往溫敘這邊瞟一下,見求民警沒用,只得轉(zhuǎn)移目標,“這?位大哥,這?位大哥,你是領(lǐng)導(dǎo),你得明察秋毫啊!我只是賣個藥,方便老百姓的。今天康民不是還因為拿藥排隊打起來了嗎?我也算是給醫(yī)院減輕負擔(dān),我以后不這?樣了,真的,你就原諒我一回吧!” 溫敘嗤笑,“你這還偉大上了?” 藥販子趕緊擺手,“不偉大不偉大!你們?yōu)槿嗣穹?wù),你們才最偉大!” “行了,少跟我耍嘴皮子。”溫敘收起平時的散漫,嚴肅起來還是挺能唬人的,“有這?功夫,你不如趁早交待,從什么途徑得到藥?給你藥的是誰?你還有哪些同伙?” 藥販子搓著手,又不說話?了。 “裝死啊?”溫敘道:“告訴你,裝死這?招對我沒用,我正兒八經(jīng)的毒.販都?審過,還怕跟你耗?你可以繼續(xù)裝,看看你能裝到什?么?時候。” 藥販子苦大仇深地哀嚎:“哎呦——” 一小?時后,眼見求爹爹告奶奶也沒用,藥販子終于招了,“羊毛出在羊身上,我那些藥,都?,都?是從康民醫(yī)院流出來的。” 溫敘心想羊毛出在羊身上是這?么?個用法嗎?臉上卻保持著高冷,“康民醫(yī)院的藥怎么?會流出來?是誰在里面搞鬼?” 藥販子哭喪著臉道:“是,是內(nèi)科的馬主任。” 馬主任大名?馬葉,四十多歲,微胖,禿頂,在康民醫(yī)院是個存在感很弱的人物,也是藥販子王老干的遠房表叔。 王老干說,他們一大家子里,就數(shù)馬葉最有出息,從村里考出來,讀的還是醫(yī)科,這簡直是光耀全村的事?。他覺得馬葉有能耐,想跟著馬葉干,馬葉起初對他愛答不理,但架不住他找來三大姑七大婆,于是找了些過期的藥拿給他,這?些藥雖然過期了,但賣給不懂的人,尤其是老年人,能賺一筆小?錢。 漸漸地,他胃口越來越大,馬葉見他機靈,會來事?,賺的每一筆錢都要分給自己,于是和他的合作日益密切起來。馬葉到底是個主任,而康民醫(yī)院這?種小?醫(yī)院管理得又不嚴格,馬葉通過假開藥、假做賬,盜走?了庫房里的藥,由王老干負責(zé)賣掉。這根本就是沒有本錢的買賣,兩?人見錢眼開,越發(fā)不可收拾,終于撞到了溫敘這個槍口上。 派出所民警和刑偵一隊去康民醫(yī)院抓人,順帶排查。溫敘覺得一個內(nèi)科主任都?能和藥販子合謀賣藥發(fā)財,那其他人呢?康民醫(yī)院藥物漏洞這么?大,異.丙.酚要流出想必也不是什么難事?。 溫敘見到馬主任時,他正笑呵呵地和年輕同事聊天,溫敘一提王老干,他的臉上馬上變得煞白,冷汗直流。幾乎沒有怎么?審問,他就哆嗦著承認了自己盜竊藥物的事?實?,并竭力為?自己辯解。 說家庭壓在自己身上的擔(dān)子實在是太大了,老婆沒工作,兒子要升學(xué),全家就靠他一個人養(yǎng),而社區(qū)醫(yī)院的工資低得可憐,他也沒本事?跳槽去更好的醫(yī)院。老家的人知道他是醫(yī)生?,老覺得他發(fā)達了,有很多錢,隔三差五就來找他辦事、借錢,就連盜竊藥物,也是被窮親戚們逼的,他們說王老干因為?沒讀過書,吃了很多苦,他當(dāng)上醫(yī)生?過上了人上人生?活,怎么能這么冷血呢?連他的老母親都?數(shù)落他不懂事?。他沒辦法,只好上了王老干的船。 溫敘說:“你也到主任級別了,不知道盜竊藥物是犯法的啊?” 馬主任痛不欲生?,“我一時糊涂啊!我上了王老干的當(dāng)!” 溫敘說:“有一個你將功贖罪的機會。” 馬主任:“啊?” 溫敘問:“你有沒有從醫(yī)院盜走異.丙.酚之類的藥物?” 馬主任大驚,“那我哪里敢?那根本不能直接用的!” 溫敘又問:“那據(jù)你所知,你們醫(yī)院,或者你認識的醫(yī)生?里,有沒有盜用這類藥物的人?” 馬主任張著嘴,好一會兒才說:“這我真不知道,但在我們醫(yī)院,想動點?什?么?藥還是很容易的,基本不會被發(fā)現(xiàn),就算被發(fā)現(xiàn)了,只要不遇到特別較真的人,也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算了。” 康民醫(yī)院出了這?么?大的事?,不等警方開始系統(tǒng)排查,內(nèi)部就查了起來,庫房和配藥房被盯得最厲害。配藥房組長又氣又急,反復(fù)問其他人:“你們沒有犯錯吧?這錯犯不得的啊!” 大家都?說從來沒有偷拿過藥,小?解站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 組長嚇一跳,在他肩上拍了拍,“小?解,你不會隱瞞了什么吧?” 小解當(dāng)即搖頭,“沒有的姐,你放心。” 溫敘打算親自和康民醫(yī)院的醫(yī)護接觸一下,也不是挨個審問,只是看看他們在聽到異.丙.酚時的反應(yīng)。 他對醫(yī)院的了解不深,主觀上認為配藥房是最容易拿走?藥的地方,但隨行的副院長向他解釋,異丙酚這種藥不會隨便放在配藥房,而且藥劑師們的工作都?在監(jiān)控下,反而不容易拿走?藥,像馬主任那樣的中層和手術(shù)室醫(yī)護才更容易得到藥。 溫敘見到配藥房的組長,是個胖胖的中年大姐,大姐極力保證藥劑師們都是清白的。溫敘視線落在一個瘦高的男人身上,他低著頭,是唯一一個沒有看著他的藥劑師。溫敘來到男人跟前,看了看他胸口的工作牌,“解陽醫(yī)師。” 男人抬起頭,與溫敘對視的一刻,喉結(jié)不大明顯地動了下。溫敘向其他人點?點?頭,然后對解陽道:“我們單獨聊會兒。” 組長擔(dān)憂地看過來,忍不住說:“小?解是我們配藥房的骨干!肯定沒問題的!” 溫敘笑笑,轉(zhuǎn)向解陽,“別緊張,你也知道康民除了盜竊藥物的事?,我們做個例行問詢。” 第57章 山灼(17) 17 解陽長得其實不錯, 但氣質(zhì)有些頹廢,“我不知道還有誰盜了藥,我只能說我自己沒盜。” 溫敘說:“對了, 異.丙.酚這種藥, 在你們這兒用得多嗎?” 解陽咬肌動了幾下,明?顯比剛才緊張, “很少,需要用?到這種藥物?的患者, 一般也不上我們這兒來。” 溫敘說:“那也就是說,還是有人用?到吧?” 解陽看向別?處。 “是這樣。”溫敘道:“我們在偵查一起案子?時?發(fā)現(xiàn)有異.丙.酚在市面上非法流通, 有很大的幾率是從醫(yī)院、各個診所里流出。你在配藥房工作, 有沒有聽說相關(guān)情況?” 解陽搖頭,“我不清楚。” 溫敘笑道:“行,耽誤你時?間了啊, 有什么線索記得告訴我。” 解陽點頭致意, 轉(zhuǎn)身離開。溫敘盯著他的背影瞧了會兒?, 心里有些在意。 隨后,解陽又跟配藥房的其他藥劑師聊了聊, 他們要么很放松,要么義憤填膺發(fā)誓自己絕對沒有做違法犯罪的事。和他們相比,解陽的緊繃就顯得更加突出。 溫敘不能說他一定和異.丙.酚有關(guān), 但總覺得他害怕面對警察, 并且對警察這時?候因為?盜竊藥物?找到他感到意外。這是一種讓他毫無準備的情況。 溫敘提到解陽, 組長立即說小解是配藥房的中流砥柱, 人品很正, 學(xué)識也很好,是高材生?, 從灰涌醫(yī)科大學(xué)畢業(yè)的呢,雖然不怎么愛說話,但誰臨時?有事,他都會幫忙頂班。 組長說著嘆了口氣:“這也和小解沒成家有關(guān),他要是有了家庭啊,可能也抽不出這么多時間來了。他這年紀也該成家了,但不知怎么的,他明?明?有成家意愿,但老是告吹!” 另一位藥劑師道:“小解最近應(yīng)該有情況了吧?說不定喜事將近呢。” 組長說:“對對對,他跟我調(diào)了班,說不定是去見大姑娘。” 溫敘問:“什么調(diào)班?” 組長解釋說,他們藥房的工作分為早晚兩個班次,雖然是輪流倒班,但小解主動申請上晚班,照顧有些需要早歸的女同事。但最近小解調(diào)了幾回班,說是下班之?后有點事。 溫敘說:“是哪幾天調(diào)的班?” 組長拿出工作日志,顯示解陽近期調(diào)早班三次,最后兩次的日期讓溫敘皺起?眉。那分別是解剖鑒定出來的趙若誠死?亡時?間(3月18日),和姚威的失蹤時?間(3月20日)。 海姝撥通溫敘的電話,說了劉興給出的線索,溫敘道:“正好,我這兒也有一條重要的線索。” 他詳細說了今天在康民醫(yī)院發(fā)生?的事,著重提到解陽,“我暫時?還不能確定他是不是劉興說的那個人,但他和我說話時的狀態(tài)很不對。” 海姝想了想,她雖然沒有見過解陽,但通過溫敘的形容,逐漸在腦海中描摹出一個身影。“因為?我們的出現(xiàn)讓他感到措手不及……他性格上有什么特征?” 溫敘說:“比較沉默,和同事保持著友好但疏離的關(guān)系。” 海姝說:“這樣,先?明?確他的背景,暫時?不要把他當(dāng)嫌疑人對待。” “行。” 康民醫(yī)院內(nèi)部正在進行藥物?排查,發(fā)現(xiàn)大量虛假庫存,除了馬葉,還有三人因為?盜竊藥物?或者私自調(diào)用藥物被停職調(diào)查。配藥房在這次“清洗”中逃過一劫,組長激動地抱怨盜竊者,大家一同起?哄。 也不怪他們生?氣,風(fēng)波開始之?后,他們是遭受白眼最多的,外行都覺得他們是藥劑師,藥劑師最方便偷藥,現(xiàn)在真相大白,偷藥的不是他們,還是有人用不信任的眼光看著他們。 組長抱怨完了,回頭看到解陽,轉(zhuǎn)而?安慰起?來?,“小解,心情不好啊?沒事的,咱身正不怕影子?斜,這事過陣子?就沒人提了!” 解陽心不在焉盤著庫存,點點頭,“嗯。” 組長往外面看了看,“喲,警察怎么又來?了?” 解陽肩膀輕微一縮,但組長沒有察覺到,對溫敘招呼道:“溫警官,來?抓人啊?” 溫敘樂呵呵地說:“瞧你說的,哪會動不動就抓人啊?來找小解聊聊。” 解陽冷眼道:“還有什么事嗎?” 溫敘雙手?撐在他面前的桌上,“有兩個時?間想找你核實。”說完又轉(zhuǎn)向組長,“姐,我能帶小解離開一會兒嗎?我們在這兒?說,影響你們工作啊。” 組長連忙說:“能能。小解,好好跟溫警官說啊。” 醫(yī)院外,解陽走了兩步就停住,“有什么話不能在醫(yī)院找個房間說嗎?” 溫敘說:“這不是要做筆錄嗎?派出所方便些,還有別?的警察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