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相沙漏[刑偵] 第60節
女人發了瘋地找,但哪里找得到,人們都說,孩子是被人販子給拐走了。 這件事讓女人大病一場,她不斷責備自己,覺得是自己不小?心,才弄丟了孩子。旁人說什么?都沒?用,沒?過多久,她就郁郁而終。 女人死了后,斯家像是沒了脊梁,兩個老?人先后去世?,只剩下病懨懨的男人和小?女兒。那幾年也不知道他們是怎么過的。大家都覺得斯家男人活不了多久了,但他居然熬到了村里開始搞旅游的時候。 眼看好日子馬上就要到了,斯家男人卻發了病,需要去大醫院治療,他那小?女兒陪著他去城里,但一直沒有回來。劉村長帶著人去探望,帶回來的消息是男人從醫院跑了。 “跑了?跑去哪里了?”大家紛紛問道。 “還不是覺得活著太累,也沒?那么?多錢治,不想拖累女兒。”劉村長紅著眼睛跟村民們解釋,他們去的時候,斯家那小女兒也不見了,肯定是找人去了。 那年正是村里開始修農家樂的時候,大家都有做不完的事,奔不完的前?程,雖然可憐斯家,但這廉價的情緒并沒?有持續多久,除了劉村長等人,也沒有別的村民再去市里幫忙找人,不到半年,大家似乎就徹底忘了他們,他們也再沒有回來過。 隋星抄起手臂,“海隊,這三家說是離開龜白村,但實際上就是失蹤了。雖然我們現在查得還不夠詳細,但這十年里,他們似乎沒有在社會上有過活動的跡象。這是我畫的時間線,你看看。” 第52章 山灼(12) 12 謝驚嶼也湊過來看熱鬧。海姝回頭看了他一眼, 又將注意力集中到?時間線上。 三家里最早離開龜白村的是劉傻子的兩個哥哥劉黎和劉明,但?他們并沒有失蹤。接著?離開的?是李云婷,她到?底是什么時候走的?, 村民說法不一, 總的?來說,和劉傻子父母離開的時間略微重合。據說李云婷在走了之后還和家里聯系過, 但?村民們都是互相傳來傳去,無法證實。接著?就是李家父母離開。最后是斯家男人在小女兒的陪同下去城里看病。 過了一年, 龜白村的賞花節辦起來了。 “村民有人來有人走很正常,但?在村子馬上要發達起來之前, 突然少了三家人, 時間還這么巧,有問題。”海姝說:“劉布泉怎么說?” 隋星說:“那就是個老油條,村民怎么說, 他就怎么說。以前我們不是問過他村里的人口流動情?況嗎, 他說只有劉傻子一家失蹤, 提都沒提斯家和李家,這次被村民捅出來了, 他又說自己年紀大了不記事?。還別說,他這反應很?難挑出錯,村里很多人都沒想起這兩家人。” 說到?斯家, 劉村長露出惋惜的?神情?, “他們就是沒等到我們村好起來的?時候, 要是等?到?了, 他們治病的錢何愁沒有啊?我們一家出一點, 也夠他們花了。” 隋星問斯家當時住的?是哪家醫院,劉村長說他們住的根本不是正規醫院, 正規醫院住不起,就在一個老中醫開的?診所旁租了個房子吊著。至于這診所在哪里,劉村長說實在是記不得了。村民們也給不出個答案。 至于李家,劉村長說的?就更少,他自稱與他們關系不深,平時少有交集,他們連離開村子都沒有跟他知一聲,他還是從其他村民口中聽來的?。 海姝問:“這兩家的房子還在嗎?” 隋星點頭,“在,但?都改建得面目全非了。” “我去看看。” 兩家院子都在村子的?邊緣,李家的院子離中心稍微近一點,現在是客人集散中心,客人要租車、休息、辦別的?業務都在這兒。但現在村里因為兇案沒了客人,這里格外安靜。整個建筑都是重新粉刷裝修過的?,李家在這里生活的痕跡早已消失。 海姝又來到?斯家的?住處,看到?有人正站在院子里,一動不動,不知道在干什么。海姝定睛一看,居然是程危。 斯家院子也被裝修過,弄成了特產商店,但?它實在是太偏了,再加上龜白村著實沒有什么東西可賣,現在已經荒廢,客人真要買特產,在農家樂都能買到。 它過去是座被遺忘的孤島,現在是被廢棄的?樂園。 聽見身后的動靜,程危轉過身,“海隊。” 海姝與他眼神交匯的?一刻,敏銳地察覺到一絲和平時不太一樣?的?情?緒。程危一直很?冷靜,偵查時盡心盡責,但?似乎總是游離于案子之外,像個破案的?工具人,案子里的?大喜大悲并不能給他帶來什么影響。 但?這一次,他似乎被影響到了。 “沒帶勘查箱啊?”海姝見程危兩手空空,像個路過駐足的?游客。 程危聳了下肩,“沒什么能勘查的了,過來看一眼。” 海姝說:“隋星說失蹤的線索是你找到的,辛苦了。” 程危笑了下,抓抓頭發,“應該的?,不然到了年底算‘業績’,我又要被溫老師嘲笑。” 海姝和他找了個臺階坐下,忽然有些明白程危怎么會站在院子里出神。和龜白村的?其他建筑相比,這里實在是太安靜了。不止是聲音上的安靜,而是那種?日復一日的?被落下的?氣質。 這里恐怕從來就沒有熱鬧過。 斯家還住在這里時,空氣里總是飄浮著中藥的味道?,那個脊梁骨一般的?女人倒下,發出最后一聲轟然巨響,剩下的?便是回音,長長久久徘徊著的回音。 回音似乎將冷清放大了,它像一雙不會從?這里離開的?眼睛,注視著斯家男人和小女兒的?遠走。 后來村里需要修一個專門?賣特產的?店,村民們誰也不愿意拿出自家的?院子——做農家樂才是最賺錢的。所以這個被遺忘的角落終于被再次注意到?。但?不久,它再次回歸無人問津。 從?這院子里往上看去,春日湛藍色的天似乎都多了一絲哀愁,海姝陷入短暫的?茫然,感到?沒由來的?孤獨。 不,那其實不是沒由來的。每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孤獨都是相伴相隨的?,只是很?多時候,人們熟練地將它隱藏起來了。 在這個落魄的院子,海姝將它撿起來,它其實沒有那么苦澀,只是觸感微涼。 “小程,查到?這些失蹤案時,你有什么想法?”海姝問。 程危過了半分鐘才說,“我以前參與過一起案子,是在陳灣區一個工廠,工廠早就沒了,有個公司要買廠房和居民樓,老工會代表為了大家的?利益,去和公司談判,但?那代表一家都被殺了,兇手是十?多個工人。你?猜他們為什么要這么做?” 海姝說:“無非是為了錢。” 程危點點頭,“老代表爭取高價,公司當然不愿意,這事?就這么拖著?,工人們本來全部支持老代表,但?拿不到?錢,慢慢有了二心,公司也在其中慫恿挑撥,坐不住的工人為了錢沒了人性,就把老代表給殺了,尸體?過了快十年才被發現。” 程危頓了頓,又道?:“做排查時我老想到那個案子,龜白村和那個工廠,其實都是一個封閉的?小社會,大家窮了半輩子,突然有了改變命運的機會,但?因為某些阻力,在工廠是那個公司的?壓價,在這里我不知道?是什么,但?一定有,所以某些村民會成為另一部分村民的眼中釘,他們要是消失了,事情才好辦。” 海姝點頭,“這三戶人失蹤后,龜白村確實起飛了。” 程危又道?:“不過大部分村民什么都不知道,他們提到?劉、斯、李這三家時也很?坦蕩。” 海姝說:“我知道你的?意思。” 程危嘆了口氣,“只是時間過去太久,想調查那人,都找不到明確的證據作為依據。” 回派出所的?路上,海姝和程危閑聊起來,“你對這起案子特別上心。” “是嗎?”程危說:“失蹤的斯家和李家都有個女兒,我家里也有個jiejie。她有時晚歸,我都擔心她出事?,想到?她們的?遭遇,不免想到我姐。” 海姝剛和程危接觸時,就覺得他的家庭應該很幸福,他身上有種?普通和平淡感,這恰恰是家庭和睦的環境才能培養出來的?。而她自己、溫敘,甚至和父母關系很?好的?隋星,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同。 在派出所門?口,海姝看到謝驚嶼正和一位民警閑聊,這位給人的?感覺就更不一樣?了,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在說著奇異的故事。 程危先走一步,海姝站在原地看謝驚嶼。謝驚嶼回過頭,笑道?:“海警官,忙完了?要不要來加入我們?” 海姝走過去,這才看到謝驚嶼和民警手上都拿著小石塊,民警憨笑道?:“謝哥教我打水漂。” 海姝:“這兒有池塘?” 民警:“謝哥在地上也能打。” 謝驚嶼果斷出手,小石塊在地上連蹦三下。 海姝:“……6。” 謝驚嶼:“來嗎?” 海姝轉身,“不必了,你們繼續。” 謝驚嶼卻沒了繼續玩的性質,和海姝一起走到?樓里,海姝打算去見劉傻子,他也跟到?了門口。海姝側身時差點和他撞到?,“我要去審嫌疑人,你?也要來?” 謝驚嶼說:“軍警一家親,我可以當個助手。” 做記錄的隊員已經趕來了,海姝說:“我有助手。” 謝驚嶼聞言點點頭,走了。 但海姝剛和劉傻子面對面,謝驚嶼敲門?進來,將塑料凳子一放,“我自帶裝備總行了吧?” 劉傻子看向謝驚嶼,帶著幾分打量的意思。 “劉興,又見面了。”海姝說:“其實你可以不必再裝傻,你?我都清楚,你?的?智商絕對沒有問題。” 劉傻子的目光從亂糟糟的?頭發里射出來,片刻,他扭動身子,平和地說:“你?想問什么?” 海姝說:“今天我不是來向你?提問,是和你?講講唐金栗的?故事?。” 劉傻子——現在應該稱呼他為劉興更合適了——肩膀頓住,“哦,那行。” “唐金栗有個網名,叫‘緩緩啊緩緩’,她在來到?灰涌市之前,就時不時在露磕絲上面發一些動態。她最常去的是雁艾區的各種城市景點,你?知道?,雁艾區和你?們龜白區新城很?近。”海姝說:“很?巧的?是,去年春天,她就來過龜白村,還上傳了三個視頻。你們見過嗎?” 劉興笑道:“不是說不向我提問嗎?” 海姝點頭,“那我接著?說,唐金栗曾經簽約一個編劇工作室,和這個工作室的?老板保持了一段時間的情人關系……” 她慢慢地說著?,客觀地向劉興描述生?活中的?唐金栗。劉興有時眉梢會輕輕動一下,是聽到?那些顯得不堪入耳的評論時。 “其實對于兇手,我已經有了具體的推斷。”海姝說:“嫌疑最大的?當然還是你?,你?在遇到?唐金栗之后,對她產生?了占有欲,但?你?得不到?活著?的?她,于是讓她成為死人。” 劉興笑起來,那神情就像是在聽相聲。 “但?你?的?行為著?實詭異,我更傾向于認為,你有更深層次的動機。”海姝接著?道?:“除了你?,另一些人更有可能是兇手——那些在她離開編劇工作室后,出現在她身邊的?男人。” 劉興鼓起掌來。 海姝停下,整個審訊室只剩下劉興的掌聲。片刻,劉興說:“你?怎么不繼續講了?” 海姝道?:“看來你也知道那些人的存在。” 劉興不置可否。 海姝問:“他們是誰?” 劉興說:“你又問我問題了。” 拉鋸讓人焦躁,旁邊的?隊員深吸了口氣,借以平復。海姝說:“我們還查到?龜白村有兩戶人家消失,情?況和你的家人有相似之處。” 劉興神情?微變,笑意在眼中收斂了。 海姝說:“李云婷,你還記得嗎?在很多人都嫌棄你?時,她卻時常陪著?你?。” 劉興沉默許久,“我不想聽故事了,你?回去吧。” 海姝加快語速,“李家、斯家,還有你?們劉家,都遭遇了一樣的事,他們都是龜白村如今繁榮的?犧牲品,你?知道?真相,唐金栗的尸體是你砸向真相之門?的?重錘!” 劉興呵呵笑起來,“腦子太好使不是什么好事。”說著?,他敲了敲自己的?太陽xue,“就像我一樣?。還是當個傻子好啊,天晴了曬太陽,天下雨睡大覺。海警官,你?累不累?” 海姝沉住氣,“多謝關心,但這是我的工作。” 審問結束,海姝緩了緩,回過神,發現謝驚嶼還在。“謝老弟,你?們隊還招不招人啊?” 謝驚嶼:“不興這么叫啊。” “大家都這么叫。”海姝說:“別搞差別對待。” 謝驚嶼笑道:“我們隊也很?辛苦的?,出生?入死,十?天半月杳無音訊。” 海姝說:“我看你挺閑。” 謝驚嶼樂呵呵的?,“友軍太強的?時候,我當個掛件兒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