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他也不覺得這樣有什么不妥，畢竟他那么多老兄弟家中的孩子，都是送到邊關(guān)之后，除了生死之外再無其他音信。

    可如今和陛下的女兒這么一對比起來，怎么就顯得他兒子這么不孝順呢？

    嬴政已經(jīng)從蒙毅的表情上看到了他的回答，于是心中的滿足感更快愉悅了。

    “一騎紅塵帝王笑，無人知是羊羔來。”

    嬴政念著趙不息寫在信上的詩句，不由輕笑一聲。

    他為帝王自然要享受天下最好的東西，不息這一句倒是寫的沒錯。

    “吩咐膳房，今日中午把羊給烤了吧。”

    嬴政愉悅的吩咐完身邊的侍人之后，這才又從桌面上拿起了蒙恬寄給他的信。

    說起來這還是蒙恬第一次以私人名義給他寄信往常，都是加蓋了軍印的加急信件，這次罕見沒有加蓋軍印。

    ［稟陛下，臣蒙恬……十五公主作戰(zhàn)英勇……破五百人……俘虜三百人，得牛羊一千二余……臣當如何？］

    整篇信從頭到尾只傳達了一個意思——陛下，你女兒太厲害了，臣挫不了她的銳氣。

    嬴政嘴角揚了揚，先是心想他的女兒自然是文武雙全。而后迅速反應(yīng)過來之后，嘴角又壓了回去。

    這逆女打仗也這么厲害，那豈不是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往戰(zhàn)場上跑？

    嬴政緊皺眉頭。

    腦子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日后身穿帝王玄袍帶著高高冕冠的趙不息聽到有外敵侵犯立刻興高采烈的從龍椅上沖下來提著劍就要往沙場上沖的可怕場景。

    被心中浮現(xiàn)的可怕場景驚了一跳，嬴政連忙打斷自己的思緒。

    不行，大秦的天下一定又不需要這逆女親自去沖鋒陷陣，大秦這么多忠臣良將足夠這逆女去用了。

    得想個辦法讓這逆女知道，身為天下的主人，只需要駕馭天下人就足夠了，不要一心只想著在戰(zhàn)場上爭那匹夫之勇。

    嬴政提筆寫信，讓蒙恬給趙不息分出一股兵馬，給她多安排幾個難纏的對手！

    好好的帝二代不想著繼承家業(yè)，只想著在外面闖蕩，一看就是社會的毒打挨少了！

    從九原到咸陽送信過去，即便是一路快馬加鞭也要用七日的時間。

    蒙恬覺得自己已經(jīng)等不及陛下的指示了。

    此時的蒙恬看著自己面前這成堆的糧食發(fā)懵。

    “哎，蒙大將軍，你聽我解釋。”趙不息一臉的懊惱。

    蒙恬已經(jīng)對趙不息的套路十分熟悉了，他平靜的等著趙不息再找一個理由出來搪塞他。

    “就是我覺得匈奴打仗肯定也需要糧食，所以我就和我的門客呂雉和張良商量了一下，覺得匈奴運輸糧草肯定要走這幾個方向，然后……”

    趙不息十分懊惱：“其實都怪我，我這個喜歡截人糧道的毛病是改不了了，我一看到匈奴運糧的軍隊，我就忍不住沖上去把他們給搶了。”

    匈奴的戰(zhàn)術(shù)一向是邊打邊吃，以前都是他們?nèi)肭种性谥性耐恋厣蠠龤屄樱檀虻侥睦锞蛽尩侥睦铮弥性募Z食養(yǎng)他們的軍隊。

    可這次的戰(zhàn)場是在關(guān)外，在匈奴自己的土地上，他們又不能就地搶奪自己人的糧食，所以也必定只能從后方運糧草過來。

    呂雉返回趙不息身邊的時候，不僅帶著數(shù)以萬計的牛馬，還帶著匈奴的詳細地形圖和大量匈奴部落的內(nèi)部消息。

    再加上有張良這個雖然自身帶兵水平不行，但是點滿了理論，還是武廟十哲之一的謀圣在身邊。

    趙不息、呂雉和張良三個人一謀算，就算出了幾條匈奴可能的運糧路線。

    都知道對方運糧食的路線了，還不上去搶一把，這還是人嗎？

    如今的趙不息兵職已經(jīng)升到了都尉，手下可以帶一千人，正好趙不息從咸陽帶來了一千騎兵，這些騎兵就是趙不息如今的班底。

    這一千騎兵都是河內(nèi)郡人，對趙不息忠心耿耿，這幾年吃喝不愁，個個都身高八尺十分健壯，身上的裝備更是由趙不息參照唐朝玄甲軍的配置的，連他們身下的戰(zhàn)馬都是趙不惜從自己手底下所有的好馬之中選出來最健壯的一群馬，馬身上都披著一層鎧甲，乃是這個時代還從未出現(xiàn)過的重裝騎兵。

    ……然后趙不息就帶著這一千人，把匈奴五千人的運糧隊伍給沖了，把糧食都給搶了過來，人都給殺了個干凈。

    現(xiàn)在的匈奴窮的要死，勉強湊出來還能背得動人的戰(zhàn)馬，全都在前線打仗，負責(zé)運糧的這些騎的都是些劣馬，哪里夠重騎兵沖撞呢。

    “總之，事情就是這樣了。”趙不息一攤手，看著蒙恬，料定了他對自己沒辦法。

    蒙恬：“……”

    一千打五千，打贏了，還搶了一堆糧食來，他能說什么？

    只能給趙不息升職加薪嘍。

    而且要記下的軍功還不是一點半點，截糧道，這可是能左右此戰(zhàn)勝負的決定性因素。

    蒙恬嘆了口氣，覺得自己老了。

    從遼東郡那邊發(fā)來的戰(zhàn)報來看，那個叫韓信的小子已經(jīng)將匈奴打的節(jié)節(jié)潰敗。

    而在自己這邊，今年才十五歲的不息公主又把匈奴當成雞來殺。

    這兩個人的風(fēng)格倒是不同。從戰(zhàn)報上看，那個韓信應(yīng)該是重謀略，伏擊了匈奴幾次之后徹底打退了匈奴；而在自己這邊，十五公主卻和王賁跟他說的不太一樣，王賁說十五公主也擅長兵法，可蒙恬看著，趙不息這段時間用兵法的時候倒是不多，多是憑借自身的武力和自己軍隊的碾壓力直接在匈奴軍隊中橫沖直撞。

    哦，喜歡截人糧道這一點倒是沒錯。

    “匈奴的糧草已斷，如今是我們乘機而入的時機。”蒙恬想陛下的命令想的頭疼干脆就不去想了，教導(dǎo)孩子的事情還是讓陛下自己想辦法做吧，他是大將軍，只負責(zé)帶兵打仗。

    缺少了糧草的匈奴果然慌張起來，原本在軍隊數(shù)量上他們就比不過秦軍，如今又經(jīng)歷了削弱戰(zhàn)馬和截斷糧草兩重打擊，軍心已經(jīng)渙散，在秦軍的猛攻之下節(jié)節(jié)潰敗。

    議和和反對議和的聲音整日充斥在頭曼單于的帳篷內(nèi)。

    匈奴后方的營帳之中。

    二十三個部落的匈奴王都安靜的坐在這個帳篷中，視線齊刷刷的盯著站在最中央的那個人。

    可這個帳篷并不是頭曼單于的帳篷，站在最中央的那個人也并不是匈奴的現(xiàn)任單于頭曼。

    “諸位，我們是天神的子孫，身體中流淌著狼的血液，而今卻被懦弱宛如牛羊的中原人欺凌，難動你們心甘情愿放棄我們世世代代跑馬的草場，被中原人逼的狼狽逃去寒冷的北地嗎？”

    身披狼皮大衣的冒頓慷慨激昂地發(fā)表自己的演說，義憤填膺，每一句話里的每一個字都鏗鏘有力。

    “這幾百年來，中原人一直被我們世世代代的掠奪，他們生來就是牛羊，我們匈奴生來就是草原上的狼，狼就要吃羊……只要我們打敗秦人，那中原的財富就是我們的。”

    在場的二十多個匈奴部落的王逐漸隨著冒頓的話語而身體前傾，眼中隨著他對未來美好前景的描述而冒出貪婪的火焰。

    “秦人兵強馬壯，難道你有什么辦法能打敗他們嗎？”

    還是有人保持理智的，問出了現(xiàn)在最關(guān)鍵的問題。

    冒頓大笑：“我既然敢請諸位過來，當然就有對付秦人的方法！”

    因為頭曼單于對秦的失敗加上他懦弱的態(tài)度，讓一部分心聲不滿的匈奴部落比歷史上更早的靠攏向了有鐵血手腕的冒頓。

    冒頓，這一位成吉思汗的前人，第一位統(tǒng)一草原的王者，正在逐漸顯露他極強的戰(zhàn)爭天賦。

    第221章

    “秦人的兵力都在前線打仗，剩余的防守兵力也盡數(shù)駐扎在九原關(guān)，是故其他地方駐軍必然不多。秦軍只以為憑借地勢之利便可阻擋我們的騎兵，可惜，他們卻忘了我們就算沒有騎兵，也是草原上最兇猛的野狼！”

    “這斷玉關(guān)因周遭地勢宛如被截斷成兩半的玉佩而聞名，地勢險要，不便跑馬，所以這么多年，我族從未自此關(guān)入侵過。是以這里的守軍必然不多，我等只要在半日內(nèi)能攻破此關(guān)，則可長驅(qū)直入，繞后從后方打開九原關(guān)的城門，讓我族的騎兵長驅(qū)直入，將戰(zhàn)場改在中原人的地方上。”

    “進入了中原以后，我族就可以肆意搶掠，中原人向來愛惜自己的地方，他們自然就會回撤將攻勢轉(zhuǎn)為守勢，則我族的危機就可以化解了。”

    冒頓趴伏在草叢中，雙目緊緊盯著不遠處的小關(guān)卡，對趴在他左右兩側(cè)的兩個大部落的匈奴王解釋道。

    雖說這樣只能化解匈奴如今的危機，而遠遠到不了冒頓想要的反過來壓制秦的效果，可冒頓是一個很現(xiàn)實的人，盡管他不想承認，可不得不承認如今大秦的確比匈奴要強上一些。

    不過沒關(guān)系，他還很年輕，而大秦的皇帝已經(jīng)不年輕了，他是草原上初升的旭日，大秦的皇帝雖然現(xiàn)在驕陽似火，可以后他的光芒只會逐漸暗淡了。

    冒頓是草原上最兇惡也是最狡猾的那只野狼，正如他能隱忍多年等待一擊斃命的時機到來才去篡奪他的父親頭曼單于的權(quán)力一樣，冒頓如今也不介意再等上十幾年甚至二十幾年去繼續(xù)力量，日后再行掠奪中原。

    他身側(cè)的兩個匈奴王瞇著眼睛去看不遠處的那座小關(guān)，小關(guān)不大，甚至可以稱得上簡陋，城門上面掛著個“斷玉關(guān)”的牌子。

    這個地方距離易收難攻的九原關(guān)并不算太遠，可周圍的地勢卻十分險要，只能人走，馬是跑不過來的，放在平日，這等不能跑馬的地方是被匈奴第一個排除的。匈奴主要的戰(zhàn)力就是騎兵，要是一個地方連馬都跑不了，那匈奴的戰(zhàn)力就會被削弱八成。

    可如今匈奴本身已經(jīng)沒有多少能上戰(zhàn)場的戰(zhàn)馬了，這座斷玉關(guān)雖然沒有路直通中原，可有一條路是通著九原關(guān)的，只要打下來這座小關(guān)，就可以繞后攻打九原關(guān)，逼迫秦軍不得不回防。

    如此一來，匈奴的困境就可以解決了。

    “我等帶了八千兒郎，這是我們七個部落之中三分之一的青壯了。”冒頓左側(cè)身穿半袖獸皮的壯漢悶悶道。

    冒頓舔舔舌頭，眼中閃過暴虐：“足夠了，這么一個小關(guān)，守關(guān)的士卒絕不超過三千人。”

    “登城之后先滅狼煙，絕對不能讓消息傳出去，我等占據(jù)了斷玉關(guān)之后，立刻屠城，封鎖住消息，才能順利再打九原關(guān)一個措手不及。”冒頓是草原上的第一名將，他的思慮十分周全。

    周全的計劃總能給人安全感的，聽到冒頓的吩咐，其余人紛紛精神一振，心下的底氣更足了。

    匈奴人冒出來的時候，斷玉關(guān)的守兵都驚呆了，絲毫想不通匈奴是怎么過來的。

    他們這里也是三面環(huán)山，別說馬了，人要爬山過來都不容易。

    有人高呼出聲：“敵襲！敵襲！”

    頓時驚起了一關(guān)的守軍，在這里鎮(zhèn)守的秦軍只有千人，面對數(shù)倍于他們的匈奴，秦士卒不禁將目光投向了此關(guān)的守將，周稟。

    周稟自咸陽來到九原關(guān)之后，立下了一些功勞，蒙恬又覺得他年紀大了，不太適合沖鋒陷陣，又有一肚子治理地方的學(xué)問，在軍營之中做個將領(lǐng)太可惜，就將他分到了斷玉關(guān)做守將。

    斷玉關(guān)地形特殊，沒有匈奴的威脅，很適合周稟在此開學(xué)堂教授學(xué)問，為邊塞培養(yǎng)一些人才，邊關(guān)不缺武將，缺的是能治理地方的文官。

    一刻鐘之前，周稟還在學(xué)堂之中教《春秋》，接到副將消息之后，周稟甚至連儒袍都沒來得及換，就握著劍沖上了城墻。

    望著城墻外浩浩蕩蕩如烏云一般的匈奴人，周稟的臉色煞白。

    他雖是儒家弟子，可也學(xué)過一點兵法的皮毛。

    關(guān)中只有一千守將，可關(guān)卡至少有五千以上的匈奴人。

    斷玉關(guān)并不是個大關(guān)，城墻也不算高大，甚至城中連弓箭都沒有多少。

    守不住。

    周稟的腦子中瞬間就劃過了這三個字，可他抬起頭，看著周圍惶恐的士卒，周稟煞白的臉色又堅定了起來。

    他是秦的臣子，是儒家的弟子，是如今斷玉關(guān)內(nèi)唯一一個讀完了《春秋》的人。

    周稟沉吟了片刻，平靜道：“我們必須守住斷玉關(guān)，斷玉關(guān)后，就是大秦的土地，斷玉關(guān)內(nèi)，是我等的妻兒，大秦的土地一寸也不能讓，我等的妻兒……也只能依靠我們手中的矛了。”

    “只要守住半日，援兵就能趕過來，斷玉關(guān)就能守住了。”周稟的表情鎮(zhèn)靜，可他按著劍的手已經(jīng)在微微顫抖了。

    城墻下的敵軍各個身材魁梧，一看就是匈奴的精銳，而自己這方最精銳的士卒都在前線，駐守在斷玉關(guān)的都是老弱病殘，面對八倍于自己的敵人，能守住嗎？

    周稟不知道。

    可周稟知道，昔日儒家的圣人孔子周游列國，多次被敵人包圍，生死一線，可孔子未曾泄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