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秦始皇一起造反 第186節(jié)
嘿,這些老家伙。 趙不息挑眉,抱著胳膊:“哦,諸位如今愿意了啊……不過不好意思,出版府人已經(jīng)招滿了,現(xiàn)在不招人了?!?/br> “公主莫非是在為難我等?”周稟一字一句道。 趙不息哂笑:“這話就更無從說起了,距離我給諸位送邀請信已經(jīng)過去了一月了,田地里的麥都已經(jīng)收割完了,這么長時間我也不能一直等著諸位嘛,你們不來我肯定要找別人干活的,畢竟我爹說了,要是看不到成果,他可是有懲罰的,我自然要快些開始了。” 說到這里的時候趙不息有些幽怨,她爹近來仿佛是拿捏住了她的小辮子一樣,動不動就要罰金,弄的趙不息都不敢再隨意氣她爹了。 眾人:“……” 好像他們的確很不占理。 不過也不能就這么眼睜睜看著趙不息隨意修改他們各家的典籍吧? 周稟沉默片刻,才又找到了趙不息的漏洞:“公主搶走了老夫上千卷竹簡,共三百一十二冊,為何留給老夫的卻只有十二本書,其余全都是重復之書呢?” 既然沒辦法從修撰文字上找到漏洞,那就從私德上找漏洞。 聞言公孫利也笑瞇瞇道:“老夫家中也丟失了二百四十一冊書,可換來的也都是重復之書?!?/br> “哦,這個呀?!壁w不息理不直氣也壯,振振有詞,“時間有限,我們出版府只來得及先編撰十二本基礎初級書,等日后自然會漸漸把該修的書都給修出來的。” 其實換書是沒毛病的,一般的黔首和小貴族家里能有十二冊書已經(jīng)很了不起了,這時候書籍珍貴,千金一書都還不一定有地方買,若不是家中富貴,誰家能藏這么多書啊。 可惜咸陽貴族多,又沒有經(jīng)歷秦軍的洗劫,這些貴族家里都藏著許多書,尤其是周稟公孫利這樣精通自家學說的,所藏之書更多。 “反正你們家中原本的那些書你們也都看過了,換給你們的那些書內容你們應該也都看過,都是看過的書,重復不重復沒什么了?!壁w不息振振有詞。 甚至還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指責他們。 “這些收來的書經(jīng)過修撰之后我們自然會印出來供天下人購買學習,書留在你們手中,能看到它們的只有你一人,而如今到了我手中,能看到它們卻是天下人,這不正是孔子崇尚的‘教化’‘天下為公’嗎?” 若是不去深思為何自己的書日后自己還要再花錢購買,那趙不息的說法周稟還是同意的。 公孫利倒是不想同意,天下人跟他有什么關系,他們法家的政策是愚民又不是教化天下人,天底下的人都不識字才更利于法家控制呢,憑什么收他的書? 只是周稟不說話公孫利也不愿意做這個和趙不息直接對上的出頭鳥,只能憤憤了一陣,打算等一會去跟李斯告狀。 “好了,現(xiàn)在諸位的問題我也已經(jīng)回答完了,我還有事情就先走了?!壁w不息看了一眼天色,不想再浪費時間了,轉身抬腿就要走。 不是,你走了那我們祖師們留下來的典籍怎么辦? 周稟一咬牙,站出來,露出寧死不屈的表情:“縱然如此,我儒家的典籍也不能任由公主隨意修撰,若是公主一定要篡改儒家的典籍,那老夫就一頭撞死在此!” 此言一出,法家之人悄悄往后退了幾步。 這些儒家的倔驢,要死諫可別拉上他們,他們可是很珍惜自己小命的。好不容易熬了一輩子才熬到今天這個地位,為了幾本書就撞死豈不是傻子才會干的事情? 倒是儒家眾人,紛紛群情激憤,表示祖宗之書不能改,改了他們就撞死。 趙不息氣笑了,她直接揮手讓眾人讓開位置,露出府門外放置的兩只玄鳥石雕來。 “那就請周公以額血染紅此石吧……司馬昌,來記下來?!?/br> 聽到趙不息的呼喚之后,拿著毛筆白紙的小史官司馬昌連忙從人群中擠了出來。 趙不息冷笑:“周稟撞死于出版府門前,因黑石子換其書利天下人而怒,辯論輸而無理取鬧,怒而撞死?!?/br> 她分明能直接殺了他們然后搶書卻沒有做,而是選了更麻煩的換書,就是為了讓自己占理。 歷史上焚書坑儒無理取鬧的是嬴政,盡管他是為了統(tǒng)一思想但是因為手段無理還是被后世罵了幾千年,趙不息充分以史為鑒,將焚書改為換書,無理取鬧的就是這些人了,若是他們識趣接著當啞巴也就算了。 可若是他們還想指手畫腳,趙不息也不介意在史書上給他們留幾筆。 既然這些人最重視一個“名”,那趙不息就送他們一個“惡名”。 岳飛千古留名,可秦檜也未嘗不留名嘛。! 第205章 不得不說,趙不息這一招對于士人來說就是絕殺。 自有文字記載的商朝到封建末期的清朝,沒有多少人能不在意自己在史書上的評價。 尤其是儒家,儒家最愛修史,孔子修《春秋》,儒家人人皆讀史書,無數(shù)儒家弟子一輩子的期望就是能在歷史上留下一個好名聲?,F(xiàn)在還不太明顯,到了明朝時候,多得是儒生為了一個“直言勸上”的名聲主動惹惱皇帝挨一頓打,若是打死了還能留一個“以死相諫”的名頭,打死不虧。 聽到趙不息對那個身穿史官服飾的史官所說的話,周稟臉瞬間就變了,差點被氣得一口老血涌上來。 不是啊,你什么意思? 周稟有點懵。 他這輩子什么壞事都不曾做過,為何在趙不息口中他仿佛是比那有名的佞臣趙高還jian詐無恥的jian臣呢。 “等等,你這是什么意思?”周稟忙三步并作兩步?jīng)_到司馬昌身邊,搶過來他的筆,心亂如麻的看向趙不息,“老夫何曾因黑石子換其書利天下人而怒,辯論輸而無理取鬧了?” 趙不息歪歪頭:“你不是覺得我和你換書是坑了你嗎?我換書,是為了讓你之私書成為天下人之書,你不愿意,不就是因為我用你之書利天下人而怒嗎?再說修書一事,我先前在邀請信里寫了,你要是不來就是默認同意的修書的意見,你也無話可說,卻想用死諫來威脅我,不就是無理取鬧嗎?” 這也太春秋筆法了吧! 周稟雙目大睜,卻愣是找不出趙不息的話哪里不對。 一時間竟然僵硬在了原地,看到自己這邊的領頭人都沒了動靜,其他人更是不敢說話,畢竟那史官還在那里看著呢,誰出來混不是為了一個名聲啊,若是被趙不息注意到了,說不準自己就成了史書上的千古罪人了。 一時之間,滿場竟然鴉雀無聲。 最后還是趙不息打破了平靜,趙不息笑盈盈指著那兩人高的玄鳥雕像,對著周稟眨了眨眼:“周先生難道是擔心自己的血不夠紅,染不紅我出版府前的這座雕像嗎?您要以死相逼,我已經(jīng)為您清除好了路,您為何又不撞了呢?” 周稟面色赤紅,喏喏著嘴,竟是無話可說。 他倒是不怕死,可他怕自己死了沒用不說還要在史書上落一個污名。 趙不息卻很平靜,她仿佛沒有看到周稟臉上的為難一樣,只是指著石雕:“請周先生以血染此石鳥?!?/br> 分明只是十四歲的年紀,可周稟卻只覺得自己面前站著的人氣勢無比逼人。 恍惚間,他看著趙不息的臉,仿佛看到了端坐于高臺之上俯視天下的那位始皇帝。 趙不息又進一步,聲音更大了一些,眼神銳利:“請周先生以血染此鳥。難道您還要再出爾反爾嗎?” 周稟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趙不息的這句話如一根麻繩一樣狠狠纏繞在他的心臟上,迅速收緊,周稟不禁胸膛上下浮動,大口喘氣,仿佛這樣就能將趙不息的這句話甩開一樣。 “請——周先生以血染此鳥!”趙不息又往前踏了一步,她的眼神十分銳利。 她的聲音更大了,大到在場的上百人都能聽清楚。 人群中有吸氣之聲。 這是要用“名”來逼死周稟啊,此時士人皆是重諾,商君立木為信,晉文公退避三舍,尾生抱住而死,皆為世人稱道,尤其儒家更是重義輕生。 趙不息死死揪住周稟先前曾說要以血染紅出版府前的石鳥,卻又以史書之名來逼壓周稟。 要不然就死,死后史書上留下“不仁不義,無理取鬧”的罵名;要不然就狼狽逃走,留下一個“反復無常,貪生怕死”的罵名。 如今周稟死也不是,也不死也不是,當真進退兩難。 這是殺人還要誅心啊。 周圍圍觀之人中不乏聰明人,很快就理順了思路,倒吸一口氣,駭然的看著趙不息。 此時已經(jīng)有許多人心下后悔了,你說好好的干嘛看著人家年紀小就覺得人家好欺負呢,也不看看她爹是誰,秦始皇自己十四歲的時候就能頂著壓力舉國之力修建鄭國渠了,他女兒十四歲的時候難道就能好欺負了嗎? 現(xiàn)在倒好,騎虎難下了吧,趙不息收拾完了周稟,誰知道下一個輪到誰了呢。 周稟的心理防線已經(jīng)被壓到了最低,分明是深秋,可周稟的額頭卻滿是汗水,汗水順著他的臉上的皺紋溝壑流進衣領,他的指甲死死的陷在rou中。 “儒家弟子莫非都是反復無常之輩?”趙不息輕飄飄放上了最后一根壓垮周稟心理防線的稻草。 周稟慘然一笑,閉了閉眼,長嘆一聲:“我之名如草芥,豈能因草芥而讓儒家之名受損?” 話罷,他的臉上已經(jīng)有了死志,慨然而撞向石鳥。 倒是讓趙不息嚇了一跳,這老頭說撞還真撞???不再理論理論嗎? 不是,她派去找淳于越的人還沒回來嗎。 “逆徒!” 好在趙不息等到了她要等的人,淳于越年紀雖大,可身體卻還頗為康健,聲音如宏鐘一般。 淳于越慌忙之下甚至來不及顧及自己的儀表,他直接一個箭步竄到周稟身前,周稟一時間收不住力,竟然直直撞到了淳于越身上,二人皆是撞了個踉蹌。 周稟連忙扶起自己的老師,嚅啜著嘴唇,想要說什么,儒家的名聲,這一場鬧劇,他丟了儒家的臉…… 可終究只化作了一聲帶著哭腔的—— “老師!” 淳于越看著自己的二弟子,臉上浮現(xiàn)出怒火,他從袖中摸出一節(jié)竹簡,狠狠的照著周稟的額頭重打了一下。 “糊涂,什么樣的名聲比得上你的命呢!我的大徒弟已經(jīng)死了,難道你還要讓我我這個老頭子六十五歲再失去我的另一個弟子嗎?”話落下,淳于越的聲音已經(jīng)顫抖了。 淳于越的大弟子也就是他親生的孩子,三十年前在外出游學的時候被盜匪殺死,那時候,周稟才十五歲,淳于越在兒子死了以后沒有再生一個孩子,而是一心一意把周稟當作亦徒亦子的弟子養(yǎng)。 周稟羞愧地低下頭,訕訕不敢說話。 這時候淳于越深吸一口氣,面色嚴肅了起來,他指著趙不息,看著周稟:“去向十五公主道歉。修書之事乃是陛下親口所定,我等自當遵從陛下旨意,你這豎子安敢前來胡鬧呢?” “老師!”周稟有些不可思議。 他寧可死都不愿意丟了儒家的臉面,而如今淳于越讓他在大庭廣眾之下給趙不息道歉,豈不是等同儒家給趙不息服了軟? 淳于越卻只是目光嚴肅的盯著他,眼中滿是不可違背的逼迫,恍惚間,讓周稟想起了自己十歲那年,沒完成功課卻和師兄串了口供,說是蠟燭倒了燒壞了竹簡那天,那天老師也是用這樣嚴肅的表情看著他和師兄的…… 周稟覺得自己喉頭梗住了,他默默站了起來,走到趙不息身邊,雙手高抬行了一禮:“是我無禮了,請十五公主……見諒。” “那周先生如今可知道錯了?”趙不息戲謔道。 周稟看了一眼自己腰背已經(jīng)十分佝僂的老師,還是低下了一直高高昂著的頭,“擾亂修書,是在下之錯?!?/br> 趙不息又問:“那周先生的那三百本書?” “老夫在老家祖宅中還有五千一百卷藏書,若是修書需要,老夫愿意都捐獻給大秦?!蹦谝慌钥粗拇居谠絿@了口氣,主動接過了話茬。 趙不息笑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多謝淳于公的鼎力支持了,那我修改儒家典籍一事?” 淳于越深深看了趙不息一眼,沉默了片刻方才道:“諸子百家非我儒家一家,其他家的典籍既然可以修改,那儒家的典籍也沒有什么不可以修改的?!?/br> 他到底還是退了一步。 再堅硬的人也有柔軟的地方,周稟還在吃奶的時候就被淳于越抱回家養(yǎng)著了,淳于越可以不顧及自己的死活,可他再也承擔不起六十多歲的高齡再失去了一個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