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再惹惱了陛下，豈不是無妄之災(zāi)。

    趙高大著膽子問：“那臣日后該如何對待‘趙樸’呢？”！

    第86章

    聽到趙高詢問，嬴政沉思片刻。

    趙樸這個假身份畢竟只是商賈，趙高是中車令，一個商賈的身份總不能超過朝中大臣。

    “你姓趙，趙樸也姓趙。”嬴政只是淡淡道。

    趙高心領(lǐng)神會，低聲道：“唯。”

    得了，今日又多了一個叔父。

    趙高在心中默默嘆了口氣，寵臣也不好做啊。

    世人只看到他趙高風光無限，加官進爵，可誰又能了解他家陛下有多難伺候呢。

    當嬴政看完趙不息這封信后，指尖按在“陳長”這個名字上。

    嬴政對此人有印象，這人就是趙不息第一次給他寫信時炫耀的那個“大才”。

    后來他調(diào)查了一下，發(fā)現(xiàn)這就是個農(nóng)家老頭，還是他命人從秦少府中挑選出來送給趙不息的。

    一個種地的老頭也能被稱為大才……嬴政心里冷哼一聲，那老頭什么身份，也配和他一個稱呼？

    嬴政左手邊擺著另外一份竹簡，嬴政又再次打開了這卷竹簡。

    這是馮騰上的奏折，也是推舉陳長接任河內(nèi)郡的郡守。

    “咚”“咚”

    嬴政的指尖在“陳長”二字上敲了一下。

    他倒是能猜到趙不息為何想要讓“趙樸”幫忙給趙高送禮想推舉此人上位。

    趙不息的性子和他年輕的時候很像，受不了拘束，總不想頭頂壓著別人。

    想起了自己在呂不韋手底下忍氣吞聲的少年時期，嬴政“嘖”了一聲。

    “傳王綰。”

    到底他以往從朝中直接調(diào)撥官員到地方擔任郡守的目的也不過是為了防止六國余孽混在其中罷了。

    陳長既然先是在秦少府中擔任農(nóng)官，又被他送去給趙不息，而后一直呆在他女兒身邊，那也算是秦自己人。

    只要同六國余孽沒有關(guān)系，那若是他能力還算不錯，任命他為郡守也不是不行。

    王綰趕來之后，嬴政給他賜了座。

    對于這位為了大秦戰(zhàn)戰(zhàn)兢兢奉獻了一生的老丞相，嬴政還是頗為尊敬的。雖說政見不同，這位老丞相堅定認為分封制才是對的，可也不妨礙嬴政對他的尊敬。

    秦國能頻繁發(fā)動大軍攻打六國而補給不斷，這位老丞相功不可沒。

    嬴政十指交叉，放于桌案上，“丞相可知道陳長此人？曾是隸屬于秦少府的農(nóng)官。”

    “哦，此人老臣還真認識。”王綰似乎有些驚訝能從嬴政口中聽到這個名字。

    王綰想了想，隨即介紹：“老臣和陳長也算是老相識了，當年老臣還在擔任治粟內(nèi)史的時候就認識陳長了，他原本是楚國人，聽聞秦國農(nóng)家弟子待遇好才來的少府，當年招納他的人正是老臣。”

    嬴政放下了心，既然是和王綰是老相識，那身份上應(yīng)當是沒有疑點了。王綰為相已經(jīng)有數(shù)十年了，他還是治粟內(nèi)史的時候陳長就已經(jīng)在秦少府中任職了，那陳長也應(yīng)當在秦國做了數(shù)十年的官員。

    “此人能力如何？”嬴政又問。

    “老臣很欣賞他的能力。”王綰笑道，“可惜他是農(nóng)家弟子，沒有什么野心，不喜歡鉆營，心思只放在田地上，沒什么做官的心思。若不然，如今的治粟內(nèi)史，老臣原本屬意的是他。不過這幾年老臣政務(wù)繁忙，倒也是很久沒和他聯(lián)系了。”

    嬴政頗為詫異地挑眉。

    陳長此人竟然有能擔任九卿的能力嗎，那也難怪不息會稱此人為大才了……

    “朕屬意讓他擔任河內(nèi)郡的郡守一職。”嬴政告訴王綰。

    王綰是丞相，文武百官之首，郡守的任命理應(yīng)同他商量。

    嬴政隨后讓王綰整理一份河內(nèi)郡懷縣這一年的文書報告送過來。

    他還要具體看一看這個陳長治理地方的本事。

    很快一堆文書就送了過來，其中詳盡的記載了懷縣這一年的各類稅賦繳納，戶籍管理，治安案件等各類政務(wù)情況。

    讓嬴政意想不到的事，懷縣比他預(yù)料中的要治理的更好。嬴政知道趙不息這個”小賢人“將懷縣治理的不錯，可沒想到這么不錯。

    繳納的糧食一個縣頂上其他三個縣，各類稅賦上繳的都很及時，戶籍記載的人口增加了一千多人，開墾了荒地一千余畝，徭役人數(shù)一個不少，還修建了幾十里長的水渠，縣內(nèi)的治安也極好，抓了二十多個盜賊，一年間小偷小摸的案件不少可大案沒有一件。

    這個政績放在咸陽附近也稱得上優(yōu)秀了，難怪馮騰愿意舉薦陳長接任郡守之位。

    嬴政摩挲著手中的文書，思考。糧食這一項嬴政倒是有所預(yù)料，甚至這些糧食看似是多可嬴政是見過黑石那高產(chǎn)的糧種的，趙不息那個逆女絕對私藏了不少。

    可念在黑石的種糧還在推廣時期，懷縣內(nèi)種都不一定夠的份上，再加上趙不息是他親生的女兒，嬴政也就不追究此事了。

    說來也頗為奇怪，黑石改良后的糧種產(chǎn)糧高，嬴政也派人弄過一些命令農(nóng)家弟子在少府中種植，可種出的糧食產(chǎn)量雖說也比原來翻倍，可并沒有黑石那樣翻數(shù)倍。

    嬴政也就打消了想在關(guān)中先推行雜交小麥的想法，或許是趙不息那種奇怪的雜交和基因?qū)W說的作用吧。嬴政看趙不息的行動也正是正在以黑石為中心慢慢往外推廣這種高產(chǎn)的雜交小麥，索性就不再多管此事了，任由趙不息自己推廣去吧，

    河內(nèi)郡是重要的產(chǎn)糧地，又是趙不息推廣高產(chǎn)雜交小麥的地方。

    有一個農(nóng)家出身的郡守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陳長此人，從出身上看在秦少府為官數(shù)十年，后又一直呆在不息身邊，沒有于六國余孽接觸的機會，忠誠可以保證，從本事上看也頗為不錯。

    嬴政有了決斷。

    一紙委任書從咸陽快馬加鞭送到了陳長手中。

    陳長送走了來傳旨的使者，面色復(fù)雜的看著手中任命他為河內(nèi)郡郡守的委任書，又看了看滿臉堆笑的趙不息。

    他長嘆一聲，無語望天。

    “老夫悠閑種地的日子啊——”

    他只是想安安靜靜地種地罷了，這怎么轉(zhuǎn)眼間就青云直上了呢？陳長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他年少輕狂的時候想要出人頭地，可官位總是升不上去，到了年老，他只想安安心心養(yǎng)老了，怎么升官的速度還宛如坐船一樣快了呢。

    趙不息安慰陳長：“陳公放心，您只要在郡守衙門坐著就行，不用您干活，政務(wù)都我們來處理……對了，這些委任狀您快點簽了吧。”

    一沓委任狀被趙不息強行塞進了陳長手中。

    都是各縣舉薦新縣令的舉薦書，這些被舉薦的新縣令有一個共通點就是他們都是黑石學(xué)堂出來的學(xué)生，都要喊趙不息一聲“老師”。

    陳長無語的看了一眼趙不息，心下卻暗自吃驚趙不息的本事。

    上到在咸陽能影響陛下的決斷，讓陛下任命他為郡守；中到能讓河內(nèi)郡各縣所有貴族都推舉她的弟子門客做縣令；下到有在河內(nèi)郡無人不知無人曉、得到數(shù)萬黔首擁護的賢人黑石子的名聲。

    陳長本來以為自己夠高看趙不息，如今卻只覺得自己還是低估了趙不息的潛力。

    可陳長又忽然升起一股擔憂來，趙不息如今才十一歲就有這樣大的本事，那等她長大以后豈不是更難想象？似乎怎么看都不是安穩(wěn)的模樣啊，自己一家人跟著她日后不會有什么危險吧？

    “唉。”陳長苦笑著搖搖頭，想這些也無用了，他的妻兒和猶子都已經(jīng)上了趙不息的賊船，全家老小都在黑石，現(xiàn)在跑也來不及了。

    陳長索性不再多想，只拿起自己剛到手的郡守大印來咔咔蓋章。

    沒一陣，趙不息就樂呵呵地抱著一沓委任書走出了郡守官衙。

    陳長升任了郡守，那懷縣縣令的位置又空了出來，當趙不息找到陳平，告訴陳平他即將擔任懷縣縣令的時候，陳平是吃驚的。

    “我的叔父已經(jīng)擔任了郡守，按照道理，您不應(yīng)當讓我再擔任懷縣縣令了啊。”陳平神色復(fù)雜的看著將委任書交到他手中的趙不息。

    陳平所學(xué)的雜家和法家的平衡之道，講的就是權(quán)力制衡，不應(yīng)當讓權(quán)力集中在某些人手中。

    懷縣是趙不息的發(fā)家之地，雖說只是許多縣之中的一個，可它對趙不息的意義是完全不一樣的。他的叔父已經(jīng)擔任了目前趙不息手下的最高職位河內(nèi)郡的郡守，若是他再擔任懷縣縣令，那陳家的勢力就太大了。

    這是陳平所學(xué)過的學(xué)問告訴他的道理。

    趙不息微笑：“可始皇帝也讓蒙氏兄弟分別擔任一文一武兩個高位啊，他甚至還讓王家王翦、王賁、王離祖孫三人共同掌握兵權(quán)。我自認為我的胸懷并不比始皇帝小，難道始皇帝敢信任蒙氏兄弟和王家祖孫，我不敢信任你和陳長嗎？”

    陳平有些不知所措，他有些羞愧，因為他對自家小主君的擅自揣測，可同時他也有些感動，為了主君對他的信任。

    可當趙不息下一句話說出來之后，陳平的整張臉就從耳尖紅到了脖子。

    “而且，你可是我實打?qū)崗牧汩_始招攬的第一個大才！”趙不息話鋒一轉(zhuǎn)，她笑瞇瞇地拉著陳平的手，“你叔父陳長和你不一樣，你叔父是從秦少府退休后被我請回來的。”

    “你才是第一個主動投奔我的大才，第一個總是不一樣的。”趙不息扒著手指頭認真數(shù)，“陳長、陳平、范增、蕭何……嗯，這其中我最信任的就是陳平了。”

    陳平耳尖紅的要滴血，可趙不息還不放過他，趙不息笑瞇瞇的看著陳平。

    “我說過你是我的范雎，秦昭襄王對范雎推心置腹，我也愿意對你推心置腹啊。”！

    第87章

    人心莫測，陳平憑借對人心的了解，玩弄手段從未失手過，從郡守到黔首，陳平可以輕而易舉使旁人信任自己，也可以輕松挑起兩個人、兩方勢力的矛盾，也因此，陳平更加確信自己對人心的了解。

    可往日他那些手段似乎在面對趙不息的時候都失去了用處。

    趙不息太直白了，她看出了陳平的小心翼翼，然后就這么直白的將信任剖開攤在陳平面前。

    面對如此信任自己的主君，陳平還能如何呢。

    “平必不辜負主君信任。”陳平長揖。

    不過是，士為知己者死罷了。

    七月收麥，懷縣今年又是一個豐收年，懷縣因著用了黑石的雜交優(yōu)良糧種，整一個縣的糧食產(chǎn)量都達到了十五石每畝。

    在收割糧食的這幾日，整個懷縣上下都是一片笑聲。

    這么高的糧產(chǎn)，繳納一半的稅賦之后剩下的也有七八石每畝了，足夠黔首們過一個十分富裕的年了。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們懷縣有賢人黑石子啊。

    所以當縣衙告知他們這些糧食除了種糧之外其余的都要和其他縣交換成普通的糧食，黔首們也都沒有異議。

    上一年的他們也是這樣過來的，用自家原本低產(chǎn)的種糧去和黑石子交換高產(chǎn)的糧種。今年風水輪流轉(zhuǎn)，也應(yīng)當是其他縣的黔首用原本低產(chǎn)的糧食和黑石子交換高產(chǎn)的糧種了。

    數(shù)百輛拉滿糧食的車從各個縣趕到懷縣，又從懷縣交換到了新的高產(chǎn)糧種回到各縣。各縣的黔首們都已經(jīng)在馳道兩旁翹首以盼了，他們都聽說了今年懷縣的糧產(chǎn)有多高，其中還有一部分黔首甚至親自前往懷縣見過那如山一樣的畝產(chǎn)。

    當聽到縣中縣令說黑石子愿意讓他們用自家的低產(chǎn)糧種換懷縣高產(chǎn)糧種之后，整個河內(nèi)郡都沸騰了，無數(shù)的黔首爭先恐后把自家的糧食拉到縣衙請求縣中快點去懷縣換糧，生怕自己縣去晚了就換不到高產(chǎn)糧了。

    有些今年收糧不多沒法換到足夠新糧的黔首甚至坐在地上就痛哭流涕。

    好在蕭何早就想到了會有窮困的黔首無法收獲能養(yǎng)活自己一家的糧食，更沒有種糧能去換新糧了，所以早早制定了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