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秦始皇一起造反 第37節
嬴政拆開趙不息寄給他的信,仔細瀏覽。 第一頁是問候他身體的,算這小家伙還有點良心知道關心朕。 第二頁是討論商路的,主要是問他寶劍和紙賣的什么樣,略過。 第三頁……雪玉糖?這是什么糖? 趙不息信中寫到送了一罐給自己,嬴政命內侍從載著年禮的車上拿下來一個罐子。 看到這罐子,嬴政略有些驚訝。這個罐子手感有些像陶罐,卻比陶罐紋理細膩上許多,而且晶瑩剔透,宛如玉石一般,單單這個罐子,也能價值百金了。 打開罐蓋,里面是滿滿的白色顆粒,的確如雪如玉,雪玉糖一名倒也貼切。 一側的蒙毅先拿出附帶的木勺挖了一些放在自己掌心,伸出舌頭嘗了嘗。 這個味道,蒙毅驚訝道:“陛下,這是甜的。” 蒙毅吃完之后嬴政才捏出一點舔了舔,臉上露出驚訝之情。 的確很甜,比他吃的上好的紅糖還要甜一些,而且口感細膩,直接用舌頭舔也不會覺得粗糙,入口即化。 “也不知她哪來這么多主意弄這個。”嬴政哂笑,知道趙不息肯定是想讓他在咸陽替她賣這個,不在意地搖了搖頭,將手中的信紙又翻了一頁。 嬴政的笑凝固在臉上。 ——怎么又是要先賣給“始皇帝”的啊? 【趙樸,咱們可以先把這個白(劃掉)雪玉糖高價賣給始皇帝,就再找趙高就行,這種好東西那個馬屁精肯定會獻給始皇帝……始皇帝有錢……】 先前不熟的時候趙不息對他一口一個“趙公”“您”,現在熟悉了就成了“趙樸”“咱們”,沒禮貌不說還總是想騙他的錢…… 嬴政勃然大怒,他的確有錢,六國王室和貴族積攢了數百年的財富都在他的私庫中放著呢。可有錢也不能一直逮著他一個人坑吧? “豎子!” 嬴政不悅輕罵一句,心想等宗正查出來到底是那個宗室子弟做的孽之后他必定要好好訓斥那個宗室子弟一番。 子不教,父之過,這總是氣他的豎子年紀小他不好計較,讓他爹女債父償自己還是做得到的! 蒙毅已經習慣了和黑石子聊天時候的陛下總是會被氣得破口大罵,但他也看出來了這時候自家陛下的破口大罵并不是真生氣而是逗小孩玩。 所以在自家陛下臉色剛有改變的時候,蒙毅已經輕車熟路地低下了頭往一側退了半步。先前蒙毅是十分敬重自家陛下的,認為陛下無論做什么事都有他的道理,自己看不出來只是因為自己的學問還不夠淵博罷了,可后來看多了自家陛下和一個稚子斗嘴還一副樂在其中模樣的蒙毅慢慢發現,自家陛下有時候做事還是沒什么理由的,于是蒙毅慢慢自行領悟了臉色不變,內心吐槽這個技能。 此時蒙毅就正在心里吐槽。 先前還是自家陛下和黑石子兩個人面對面的時候才會吵起來,怎么現在兩個人隔著數百里遠也能吵起來了啊。 忽然,此時守在門外的趙高卻彎著腰走了進來。 “陛下,宗正求見。” 嬴政一挑眉,方才一點本就不多的怒火瞬間變成了幸災樂禍。 這是逮住那個豎子的親生父親了?上次他詢問宗正的時候宗正吞吞吐吐說要仔細找找,過了一個月,這是終于找到了? “傳宗正進來。”嬴政道。! 第48章 宗正硬著頭皮走進來,他的腳步越走越慢。 這一月來,宗正對著起居記錄,將十年前和其前一年的記錄翻了又翻,本來按照嬴政給他的趙不息出生日期只需要翻找十年前前半年的就夠了,可宗正怕有遺漏或是趙不息那邊給自家陛下的不是真實生辰,硬是又將時間范圍擴大了兩倍。 可咸陽宮中的女子何其多啊。 有云曰:明星熒熒,開妝鏡也;綠云擾擾,梳曉……有不見者,三十六年。 宗正對著起居記錄,一個一個女子找過去,已經成為妃嬪的、年老色衰的、意外死亡的……在宗正確認了在那個時間段出生的將閭公子和另一位公主的確和陛下也有三分相像,不存在是有人將皇女換出咸陽宮后,他終于找出來一個疑點,再順著疑點順藤摸瓜后,宗正終于發現了真相。 可這怎么開口呢? 陛下,你要女兒不要? 陛下,我給您講一個小孤兒找父親的故事吧? 陛下,您想聽聽亡國公主被迫嫁給敵國帝王帶球跑的故事嗎? 宗正臉色糾結,他的腿仿佛灌滿了鉛,又仿佛被一根無形的繩子拽著不能前行一樣。 可從大殿門前到嬴政身邊的距離一共也只有十幾米,宗正的步伐就算再慢,也終究還是站在了嬴政身前。 嬴政現在還沒有察覺到自家族叔表情的不對勁,他揮揮手讓侍者退下,大殿內只留下他和宗正二人。 雖說那個花心濫情不負責任的宗室弟子的確應當被唾罵一頓,可畢竟也是宗室弟子,屬于嬴氏家務事,還是不要讓旁人看笑話的好。 “趙不息那豎子又在肖想朕的金銀啦。”嬴政指著手上的信紙笑罵道,“女不教,父母之過也。朕必定要讓那個混賬女債父償,讓他也試試朕被氣得跳腳的滋味。” 宗正:“……” 那個混賬? 宗正看向自家現在還一無所知的陛下的眼神充滿了憐憫和糾結,憐憫的是陛下還不知道這個“豎子”很可能是他的公主,糾結的是要是這時候他說出來,陛下會不會惱羞成怒遷怒到他身上。 主要是他雖然有九成的把握黑石子就是自家陛下的血脈,可這等事關皇室血脈之事,何等重要,豈容一點疏忽? 嬴政此時也注意到了宗正不算好看的臉色,收斂了笑容,看著宗正。 “莫非當真只是巧合,趙不息和嬴氏沒有關系,只是單純長得像還恰好力氣也超出常人?”嬴政眉峰高高顰起。 不知為何,當嬴政知道那豎子會和他沒有關系的時候心情忽然有點低沉。 宗正臉色一僵,為難道:“這倒不是,臣有七分把握黑石子和……您有關系。” 話不能說滿,宗正深知這個道理,所以盡管他已經有了九分把握,但是口中卻只說七分。 嬴政的眼眸中某種神色閃過。 “和朕有關?” 他一向很會抓重點。 頂著嬴政越發銳利的目光,宗正花白的鬢角漸漸往外沁出了汗,他輕聲詢問:“陛下您是否覺得黑石子面相十分熟悉呢?” 嬴政沒有理會宗正,他由方才宗正的一句話已經推斷出了宗正的意思,正迅速搜索著自己的記憶。 片刻后,嬴政緩緩開口:“朕十年前的確沒去過趙地,更別說在那里,嗯,寵幸美人了。” “朕自十歲歸秦以來直至平滅六國,都未去過趙地。”嬴政確認了自己的記憶,語速越來越流暢。 最后嬴政還補了一句:“朕也從未在咸陽宮之外寵幸過女子。” 所以趙不息怎么會是……他的公主呢? 嬴政緊抿著唇,或許這一刻,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分明能確認趙不息肯定不是他女兒,可內心深處卻又有一絲期盼。 嬴政狠狠咬了下牙,他不喜歡這種不受他掌控的感覺。 讓他想起了當初自己歸秦時第一次看到嬴異人時候的復雜感覺,又仿佛是他當年推開趙姬和嫪毐同居的那座大殿的門時候的感覺,也像那年他居高臨下俯視癱在地上的他叫了許多年的亞父,呂不韋,時候的感覺。 宗正仿佛感受到了大殿內的溫度的極速下降,他幾乎要窒息了。 即便他是陪嬴政一起長大的長輩,可面對現在情緒明顯不對的嬴政時,他也忍不住慌張。 “陛下,是在宮中啊。” 嬴政愕然低下頭直視宗正。“你的意思是朕寵幸過的有孕的婦人被人偷運出了宮?” 嬴政剛想說咸陽宮守衛森嚴不可能有這種事。 可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荊軻、高漸離、還有那幾年殺不完的各國刺客,嬴政臉色冷下來。 若真是有人敢膽大包天將他的子嗣偷運出宮,嬴政周身浮現出怒火和殺意。 宗正嚅嚅小聲道:“臣是說,或許是那位公主自己逃出去的呢……臣也不能確定,臣只是說有這樣的可能。” 嬴政的怒火戛然而止,他愕然道:“自己逃出去的?你是說一個懷著孕的柔弱女子自己孤身一人從朕守衛森嚴的咸陽宮一路逃到趙地再獨自生下孩子?” 可就這么離譜的事的確很可能就是發生了啊。 宗正滿心淚奔,臉上表情也十分苦澀,將自己來此之前調查了整整一月的信息一股腦往外倒。 “臣在見到黑石子的時候就覺得她眼熟,本來也以為她只是哪個宗室子弟的后人,許是臣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了,月前才猛然想起來黑石子像誰。” “陛下,除了一雙眼睛,黑石子和您十歲的時候長得幾乎是一模一樣啊!” 嬴政心情復雜地捏著趙不息給他寫的內容是如何坑“始皇帝”的信紙,沉沉道:“繼續說。” 宗正道:“臣就去少府找了您十年前那一年的起居錄,一一比對發現有一個人對不上。有一個女子,您年初寵幸過她,可她并沒有獲得您的寵愛封妃,臣對比了太醫令那邊的存檔發現,此人此前每月都去拿止疼養血的藥,可此后三個月都未再拿有關女子月事的藥。” 宗正緩緩抬起頭,一字一句道。 “而是換成了——養氣補身的藥方。” 嬴政指尖急促地敲擊著椅子把手,聲音平靜卻難免透露出一絲急促,“后來呢?” “那年六月您曾經在寢殿遇刺,秦士卒奉命搜查全咸陽宮,有異動者直接就地格殺,在此期間有一個沒有名分的女子悄無聲息的消失了。臣詢問當初主管她的女官,女官說她以為此女子牽扯進了刺殺案被秦士卒處理了,所以沒有深究。” 嬴政深吸了一口氣,難言自己此刻的復雜心情。 可他還是維持著一個帝王該有的鎮定,頭腦清晰:“此女子有孕已經可以確定了,可她最后到底是逃了出去還是只是死不見尸還不能確定。” “況且一個手無寸鐵的有孕柔弱女子,難道真能獨自逃出咸陽宮再一路奔波到河內郡嗎?” 嬴政十分冷靜。 平常人在情緒劇烈變化的時候往往會失控,可嬴政,他最冷靜的時候往往正是他情緒最激烈的時候。 宗正輕咳一聲:“臣這個也查過了,那位趙國公主,她不是柔弱女子。” “她還在趙國的時候就和名將李牧的meimei是閨中密友,二人一同跟隨李牧學習,臣還特意找到了當時李牧的門客,他告訴臣,李牧對此女十分欣賞,有一次還私下告訴門客‘為何公主不是男子呢,若是一位公子必能匡扶趙國’。” “就在趙王遷將她送往秦國的路上,有六國之人不愿看到趙王向您服軟,派出了任俠刺殺護送公主前往秦國的車隊。那位公主她非但沒有驚慌還親手殺了三個刺客……” 宗正查到這些東西的時候也是十分吃驚,他也沒想到一個女子竟然能有如此精彩的前半生,可反應過來宗正才半是慶幸半是嘆息。 慶幸的是,若這位公主當真是公子,那說不準趙王就不是趙遷了,那秦國也可能無法那么順利滅掉趙國。 嘆息的是,這樣一位奇女子卻也無法逃離命運的漩渦,被當作求和的禮物送到敵國皇宮…… 也唯有這樣的女子才有可能懷著他家陛下的孩子還能逃出咸陽宮逃到數百里外的昔日趙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