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染姝色(雙重生) 第3節
她還要在東宮看著蕭承澤和側妃卿卿我我,兒女成雙。 柳姝妤看著富麗堂皇的太子妃宮殿,心底泛涼。 錯錯錯。 一步錯,步步錯。 * 元熙二十四年春末,圣上駕崩,蕭承澤登基。 柳姝妤未曾想到,噩夢接踵而來。 “柳太尉私藏甲胄軍械,證據確鑿,圖謀不軌,意欲造反,柳家滿門打入昭獄,不日問斬!” 蕭承澤著明黃色龍袍,在金鑾寶殿上看著被官吏搜出來的幾件軍械,毫不留情處決了他的岳父。 “皇后出嫁多年,其父心思渾然不知,遂免去一死,廢黜后位,打入冷宮。念柳家祖上護先帝有功,而今柳時安犯此大錯,錯在一人,故只處決柳時安一家,其兄一家不予追究。” 至此,柳家掌管的數十萬禁軍兵權回到蕭承澤手中時,他才露出久違的笑容。 風雨瀟瀟,涼風瑟瑟,如萬千鬼魅同時哭泣。 黑云壓低蒼穹,仿佛要將宮闕壓彎摧毀,透不過一絲光亮又滿是壓迫感。 柳姝妤跪在殿外,冰寒雨水打濕她衣衫緊貼肌膚,更顯女子的瘦弱,而那纖瘦的身子巋然不動,“求陛下明察!臣妾爹忠心耿耿,其心日月可鑒,絕不會做此大逆不道之事。” 驟雨直灌雙眸,柳姝妤在霧蒙蒙中看見一身明黃的蕭承澤高高站在殿外臺階上。她俯身,額頭停于地上交疊的手背,“求陛下明察,還柳家清白!” 內侍撐傘,擋住紛飛的雨水。 蕭承澤立在檐下,不為所動。 看著那孱弱的身子匍匐于地,卑微求他,蕭承澤忽地生出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男子幽幽轉動扳指,在柳姝妤一聲聲哀求中,緩緩走下臺階,未置一詞。 薄情又冷漠。 蕭承澤路過,冷若冰霜。 柳姝妤遲遲未等到回應,看著地上水洼印出那漸遠的衣角倏地抬頭,跪著轉身望著雨中的男子,“求陛下還妾身爹清白!” 蕭承澤停住步子,回身便看見狼狽不堪的柳姝妤。 驟雨下個不停,女子衣衫濕盡跪在地上。 烏睫沾滿雨珠,輕輕顫動。 嬌花被風雨摧殘。 他蹲身,伸手遏住柳姝妤下頜,“清白?朕說的就是事實。姝兒所言,是朕錯了不成?” 他狠聲說著,虛偽的面目終于露出,哪還有夫妻間的情誼所在。 “來人,把皇后送回冷宮,嚴加看守。” 蕭承澤推開柳姝妤,長袖一甩,抖落衣袖的雨水,頭也不回離開了。 * 父兄斬首那日,柳姝妤想在冷宮了此殘生,曾經與她共事一夫的蘇念慈突然來了冷宮。 廢后和新后同時站在簡陋破爛的宮殿,一個落魄狼狽,一個錦衣華服光鮮亮麗。 蘇念慈鳳袍于身,染了豆蔻的手指遙遙指向素發披肩的柳姝妤,一副勝利者的姿態炫耀又奚落道:“數日不見,jiejie怎成了這狼狽模樣,瞧著落魄的樣子,真是可憐。” “這身鳳袍,jiejie熟悉嗎?本宮讓尚衣局重新做的,比jiejie那身好看多了。” 望著梁上斷裂的白綾,蘇念慈笑道:“知曉jiejie急著一死了之,但先別急。jiejie死得不明不白,本宮便就先告訴你,你不知道的事情,讓你死得明白。” 柳姝妤微愣,不明所以。 “jiejie以為陛下娶你,是真心愛你?陛下是看上了你們柳家的權勢。柳家祖上護先帝有功,柳太尉追隨先帝打天下,曾舍命救先帝,亦是復國功臣,總領禁軍,掌鄴朝兵要。陛下背靠柳家,如虎添翼。” 柳姝妤自嘲一笑,這點她豈會不知? 從蕭承澤待她冷淡后,她逐漸明白了蕭承澤是貪柳家的權。 “看來你知道。”蘇念慈從柳姝妤面上沒看到她先要的模樣,略微失望,不過須臾后又奚落道:“可有幾件事,你不知。柳家大郎和太尉夫人的死,你該不會以為是場意外?” 柳姝妤面色驟變,似乎明白了什么,毫無眷戀的眸底倏地變得銳利。 蘇念慈很滿意,蹲身靠近柳姝妤,在她心上補一刀,哂笑道:“沒錯,陛下指使的。連你爹入獄被斬,都是陛下授意。曾今全是滔天的柳太尉,一夕間淪為階下囚,身首異處。而本宮的爹,從一介小官,一步步走到吏部尚書的位置,成為眾人爭先巴結的對象。” “柳姝妤,你真傻,甚至連你腹中那孩子,陛下從未想過要留。” 蘇念慈踏出冷清的宮殿,春風得意。 胸口襲來密密的痛楚,柳姝妤渾身一震,卸了力般癱坐在殿中,痛心疾首下泣不成聲。 長甲深深嵌入手指,生生將手弄出來血來。 蕭承澤,你該死! 她若就這般死去,只會遂了蕭承澤的意,殺父滅門之仇不共戴天。 報仇的念頭在柳姝妤心底萌芽,滋生,越發強烈。 奈何冷宮守衛森嚴,柳姝妤還未等到復仇機會,叛軍攻城的消息便傳到她耳中。 “陛下增收賦稅,民不聊生。吏部尚書賣官給商賈權貴,尸位素餐的官吏奴役百姓。三十四年前竊國jian相的余孽趁機發動戰亂,卷土重來,如今已打到了京城,陛下御駕親征在城外和叛軍廝殺。”山嵐拉著柳姝妤便往外走,“娘娘,趁著宮中大亂,奴婢帶您逃出去。” “去一個安全的地方,誰也不敢欺負娘娘。” 山嵐堅定說道。 宮廊上,柳姝妤被潛入宮中的叛軍截住,與她一起被截的人還有新后。 后頸被狠狠一劈,柳姝妤眼前一黑,再睜眼時,發現她被侍衛押著站在城墻上,而城墻下面是率領兵馬的蕭承澤。 “宮門失守,憑你這些兵馬也想贏?莫再垂死掙扎!而今與你最親密的兩個女人都在我手上,現在乖乖退位,我還能放其中一人一命。”竊國首領將柳姝妤與新后齊齊推到城墻之上,喊道:“蕭承澤,如今你大勢已去,此戰必敗。我給你體面,讓你選,留你一命。不給你面子,老子將你仨剁碎了喂狗。” 巍巍城墻,墻外天子領兵城下,墻內逆賊挾持她與新后,逼迫天子讓位。 柳姝妤看著被叛軍團團圍住的蕭承澤,男子唇瓣翕合,似要說話。 柳姝妤見多了蕭承澤與蘇念慈卿卿我我,自是能猜到蕭承澤要選誰。 這世間早無她留戀之人。 剎那間,她掙脫開逆賊的桎梏,縱身跳下城樓一了百了。 帶著濃烈的怨氣,柳姝妤一遍遍咒著蕭承澤。 剁碎喂狗,太便宜他了。 若是可以,她愿化作厲鬼,找蕭承澤索命。 她腹中不足三月的孩子,蕭承澤不會留。 疼愛她的長兄,被蕭承澤害死,染了污名。 生辰當日,疼愛她的阿娘,被蕭承澤毒害。 忠心耿耿的阿爹,被蕭承澤扣上莫須有的罪名。父兄慘被處決,尸首扔于亂葬崗。 這幾年的荒唐事情在柳姝妤腦中逐一浮現,她怨氣漸重。 今日是父兄冤死的第四十七天,便用蕭承澤的血,來祭奠她全家! 只是柳姝妤沒想到,她跳樓那一瞬,看見勤王救駕來遲一步的翊王目眥盡裂,持長戟入陣,瘋似得斬殺逆賊。 柳姝妤真希望翊王能再晚一步來。待逆賊殺了蕭承澤,蕭承稷再殺了逆賊,鄴朝的天下還是姓蕭。 蕭家的天下,是她阿爹和先帝拼死打下來的呀,不能給前朝jian相余孽。 * 城內外尸橫遍野,秋風拂過,血腥味撲面而來。 單槍匹馬的蕭承稷取下逆賊首領首級,卻手握長戟,滿身殺戮地將蕭承澤逼到無人之處。 尖銳的長戟架在蕭承澤脖上,蕭承稷雙眸盡是肅殺之氣,沉聲道:“偷來的這三年,過得可還好,五弟。” 蕭承澤心下一驚,竟不敢直視蕭承稷雙眸,呵斥他道:“大膽!你也想弒君奪位不成!朕還沒死呢!” 蕭承稷面頰上的疤如何來的,蕭承澤一清二楚,也正是那疤,讓他撿了便宜,不僅娶了柳姝妤,還順利當上儲君。 而今再看,蕭承稷臉頰的疤竟消失了! 蕭承澤的心越發緊了,惶恐不安。 蕭承稷一改早前的仁厚,“快了。孤讓你也死得明白。” 還沒死,但也快了。 “當年姝妤不慎落水,是你救的?你怎敢承認?!哄騙姝妤,妄圖攀附柳家權勢,此計不成便惱羞成怒,殺了她甚為在意的親人,甚至對姝妤一家趕盡殺絕。你從始至終都是利用姝妤!”蕭承稷情緒激動下戟刃已劃傷蕭承澤脖子。 “登基后增收賦稅,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擢升蘇念慈父親為戶部尚書,蘇父賣官斂財,鄴朝在你手中,真真爛到骨子里!” “你該死!” 蕭承稷長戟一揮,鮮血沾了他一臉。 逆賊盡數被清剿,帝位空懸。 蕭承稷將宗室里五歲的侄子扶為新帝。 無他,只因那年宴會,這小侄兒博姝妤一笑。 姝妤喜歡。 往后數年,蕭承稷作為攝政王輔佐新帝,并為柳家翻案,還柳太尉清白。 鄴朝在小皇帝的治理下,日漸昌盛,海晏河清,歌舞升平。 * 驟雨初停,馬車車輪碾過泥濘道路,穩穩停在五座墳前。 蕭承稷看著墓碑上刻的“柳姝妤”三字微微發神。 將墓碑上的雨水擦拭干凈,蕭承稷蹲身席地而坐,指腹一遍一遍撫摸碑上那刻在他心頭的名字。 “廿廿,十年了。十年前的今日,倘若我能早一刻到,絕不會讓你跳下城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