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只賣九十九嗎？要是九十九的話，我就來一件，嘿，小伙子，你這大衣賣多少錢啊？”

    阿三笑瞇瞇走過來，舉起喇叭說道，“一件只賣九十九，對，你沒有聽錯，只要九十九，最后一百件，賣完就沒有了。”

    蘋果臉咬著嘴唇，小聲嘀咕起來，“肖廠長找的都什么人啊，一句實話都沒有，怎么是最后一百件啊？我們還有一萬件呢……”

    旁邊的女工趕緊捂著蘋果臉的嘴，不讓她再胡說八道了。

    阿三用大喇叭，沒人能蓋過他的聲音，很快看熱鬧的人，就都知道了大衣的價格。

    不論大小，不論顏色，每件的價格都是九十九，用阿三的說法，這是跳樓價，一年僅此一次。

    只要是女人，總覺得自己衣柜里面缺件衣服，馬上要過年，大家伙不僅追求保暖還追求美，輕盈漂亮的呢大衣就成了首選產品。

    無奈，由于面料和做工的原因，呢大衣在市面上都賣的很貴。

    可是國棉三廠促銷的呢大衣，不僅質量好款式新，而且價格還優惠，有這么多理由擺在面前，為啥不買呢？

    買到就是賺到啊。

    看熱鬧的人很快就變成了顧客，大家伙指著呢大衣，開始要自己心儀的顏色，準備穿上身去試一下。

    柳春草安慶紅和阿三分工合作，柳春草收錢，阿三帶了幾個人負責拿貨和宣傳，安慶紅就在一旁盯著，專門揪那些拿了大衣不付款的人。

    還別說，他們三個想的很是周全，別看現場忙亂，卻是滴水不漏。

    這一忙起來，女工們也沒有說閑話嘮嗑的功夫了，大家跑的腳不沾地兒，忙著給顧客們拿大衣，讓大家伙試穿。

    人氣這個東西很是奇怪，攤位前人越多，越聚人氣，要是門廳冷落，那鬼都不肯上門。

    國棉三廠的流動攤位很快就火了起來，后面來的人，只能看見人山人海圍著，搞不清楚里邊賣的是啥。

    越是看不清楚就越是好奇，后邊聚攏過來的人趕都趕不走，拼命往里擠著，生怕自己錯過了占便宜的機會。

    柳春草用來收錢的大口袋，很快就鼓了起來，還沒到中午，兩千件大衣就賣完了。

    阿三飛奔著去打電話，讓肖勁送貨。

    肖勁就一直在電話機旁邊守著呢，聽見送貨，二話不說，半個小時就趕到了。

    眼瞅著到了中午，蘋果臉一邊喘氣，一邊沖著柳春草喊，“中午你不休息吃飯呀，你可真是資本家，我們是國營廠的職工，不接受你的剝削……”

    “那你就回去吧。”這句話剛好被趕過來的肖勁聽到了，他二話不說，就指揮押車的小伙子替換掉了蘋果臉。

    男工人雖然不能當模特，不過有力氣又聽話，是干活的好手。

    殺雞儆猴，別的女工吐了吐舌頭，跑得更勤快了，她們也清楚蘋果臉是沒事找事。

    早在出門之前，肖勁就給大家明確了，今天出來賣衣服算是加班，除了正常工資以外，還要發給大家十塊錢，這十塊錢就是加班補助。

    蘋果臉早都拿了錢，這說明，她認可并且接受肖勁的條件。

    既然接受了加班條件，那就得好好干活，現在又說出什么資本家的話來，這個蘋果臉分明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其他女工沒有這么多毛病，干活還是很踏實的。

    中午的時候，顧客更多了，所有的人都顧不上吃飯，擺攤就是這樣，一切都要以顧客為準。

    國營廠那種慢條斯理按部就班的作風，在這里根本吃不開。

    下午五六點鐘的時候，天色已經蒙蒙黑，新調來的四千件貨也賣完了。

    也就是說，這一天促銷，就賣了足足六千件積壓的呢大衣，一件九十九元，今天一天，就給廠里回款了幾十萬元。

    柳春草拎著兩大提包錢，趕緊跟肖勁帶來的財務人員進行交接。

    阿三和安慶紅的嗓子已經沙啞，說不出話來。

    其他女工也都累得夠嗆，以前在工廠的時候，她們覺得上班最累，現在才發現擺攤賣東西才是最累的，不但cao心還要費力。

    肖勁對柳春草的戰績非常滿意，就是看到柳春草勞累的樣子，心疼得不得了，“咱們先吃飯去，你想吃什么？”

    柳春草笑著問大家的意見，最后決定吃排骨燉土雞，量大美味還實惠。

    大家伙剛要走，就有個大肚腩，穿皮夾克的男人走了過來，他不耐煩的看著攤位上掛著的呢大衣，“你們真是國棉三廠出來促銷的呀，有沒有負責的人呀？”

    肖勁站出來，“我是，有什么事兒就跟我說吧。”

    大肚腩指了指架子上的呢大衣，“我是第二百貨公司的經理魯智山，要是我沒記錯的話，你們現在促銷的貨，是給我們第二百貨公司準備的吧？”

    他不提這事兒還好，一提這事兒肖勁就是一肚子氣，“你還好意思說？我們貨都生產出來了，不是你們說不要嗎？”

    第548章 你來我往

    大肚腩魯智山一點都不尷尬，他打著哈哈先跟肖勁握手，然后才步入正題，

    “誰說我們不要了？我們前段時間人事交接，我是新上任的經理，對于以前簽的合同不太了解，這不就耽擱了嗎？

    要不是有人告訴我，說你們把第二百貨公司的貨便宜賤賣了，我還蒙在鼓里呢。

    我說肖廠長，我今天來給你說這事兒，就是想說，你這事做的不地道呀，我們第二百貨公司走的可是高檔路線，商場里邊一件大衣，定價都在兩百元以上，

    你這批大衣，風格跟我們第二百貨公司的完全一致，卻只賣九十九，這會讓消費者質疑我們第二百貨公司的價格，

    你們這種行為，對我們商場造成了嚴重的沖擊，你得趕緊停止這種行為，并且對我們商場造成的損失進行彌補……”

    “等等……”肖勁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你是魯經理吧，要是我沒有記錯的話，因為你們第二百貨公司拒收我們的貨，我們之間的合同已經終止了，

    那么我們前期生產出來的大衣怎么賣，都由我們廠說了算，您在這指手畫腳不合適吧？”

    柳春草也聽明白了，這個姓魯的經理實在是霸道，他們先是找理由，拒收國棉三廠的大衣，現在看到國棉三廠降價促銷，他們又跑來干涉，這簡直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啊。

    “我們也不是無緣無故拒收的嗎？你們這批產品還是有些瑕疵的。”魯經理還想打哈哈。

    “不管你們有啥理由，現在合同都作廢了，您跟我說這些有啥用，難道說你們不要大衣了，我們就活該壓貨賠錢嗎？”肖勁雙手一攤。

    當初魯經理挑刺，拒收大衣的時候，肖勁可是不止一次找上門去，可是魯經理每次都找借口拒而不見。

    后來有人給肖勁出主意，說這個姓魯的可能是新官上任，想要拿捏一下肖勁，讓肖勁打幾發糖衣炮彈試試。

    肖勁也知道，現在的廠子和經銷商之間，人情關系的確是比較重要，他備了禮品又擺了飯局，請魯經理吃飯。

    沒想到魯經理架子很大，收到了請帖卻沒有來吃飯，只是打發秘書給肖勁帶了個話。

    說是想要他收這批大衣也可以，不過不能按照原來定的價收，因為是瑕疵品，只能打折收。

    廠里邊生產的這批大衣，賣給市第二百貨公司，走的是批發路線，每件只要八十，如果再打折的話，那連本兒都保不住。

    廠里邊兒有些人主張忍辱負重，先把這批貨出了再說，肖勁年輕氣盛，輕易不低頭。

    他知道，國棉三廠上了這個魯經理的當，對方故意挑刺兒，目的就是讓他壓價，要是這一次慣下第二百貨公司的毛病，沒準下次他們還會故技重施。

    所以肖勁就硬挺著，沒有接受這個魯經理的條件，因為這個緣故，他沒少受排擠。

    廠里邊甚至有些人說，肖勁不顧全大局，不懂得維護老關系，如今柳春草幫著他促銷，打開局面，可是幫了肖勁的大忙。

    肖勁唯一沒想到的，就是這個魯經理這么不要臉，現在竟然還好意思跳出來，跟他講條件。

    事實證明，無恥的人，都不覺得自己無恥，反而還覺得自己不夠無恥。

    聽到肖勁的反駁之后，魯經理把嘴一撇，“肖廠長，話不是這么說的，你們是廠家，我們是百貨商店，你們生產我們賣，維護長期關系很有必要，

    你總不能因為，我們一次沒要貨，今后就再也不跟我們合作了吧？年輕人做事不要那么獨斷專行，考慮問題要全面一點。”

    話說到這份上，連柳春草都聽不下去了，魯經理是在威脅肖勁呀。

    “魯經理，你可能還沒有意識到現在的形勢，現在我們已經進入了市場經濟時代，不管是供貨商還是經銷商，都要站在市場的角度說話，

    什么長期關系，都沒有產品質量重要，我相信只要產品質量好，我們廠就能立于不敗之地。”肖勁說的鏗鏘有力。

    阿三叫一聲好，率先鼓起掌來，旁邊還有些看熱鬧的群眾，也跟著鼓掌叫好，不管咋說，這小伙子話說的敞亮呀。

    民心所向，大勢所趨，魯經理一看肖勁不買賬，氣哼哼的跺了一下腳走了。

    肖勁一揮手，指揮大家伙繼續收拾東西，按照原定計劃去會餐。

    女工們沒想到，還能跟肖廠長一起吃飯，都特別興奮，比拿了加班工資還要高興。

    等她們到了飯館以后，還唧唧歪歪的，不好意思坐到肖勁身邊去，沒想到肖勁拍拍凳子，直接把身邊的位置留給了柳春草。

    到了這個時候，后知后覺的女工們，才意識到肖勁和柳春草關系匪淺，兩人恐怕不是雇傭關系這么簡單。

    柳春草沒想那么多，吃飯的時候還提醒肖勁，“肖勁，今天魯經理來的太奇怪，你細琢磨一下，是誰給他通風報信兒？”

    肖勁冷笑了一聲，“知道國棉三廠這個時間，這個點兒，在什么地方促銷的，就只有今天帶出來的這幾個人了，其他廠領導都不知道具體地點呢。”

    柳春草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她已經明白是誰跑去通風報信了。

    女工們都白了臉埋頭吃飯，肖勁是個大帥哥不假，不過他也是位高權重的廠長，光憑他一句話，就可以讓在座的女工們下崗，大家可不敢在這個時候觸霉頭。

    廠里的事，讓肖勁自己去處理，柳春草聰明的沒有再提這件事兒，而是說起了明天的促銷計劃，“明天就不能在這個地方繼續擺了，我們換個地方。”

    “換哪里呀？”

    “嘻嘻，其實我有個想法，今天那個魯經理不是來找你麻煩了嗎？不如咱們這樣……”柳春草壓低聲音，小聲說了起來。

    既然打算撕破臉，她就不打算讓姓魯的好看，既不要人家的貨，還不想讓人家賣貨，就是舊社會的地主欺負人，也不帶這樣的。

    安慶紅和阿三小聲叫好，肖勁無奈的搖頭，沒辦法，柳春草就是古靈精怪，尤其是她打算收拾人的時候，每個主意都透著促狹，“行吧，明天就按你說的辦……”

    現場的女工們都支楞起耳朵來，可惜什么都沒聽清楚，沒辦法，柳春草的聲音太小了。

    第549章 針尖對麥芒

    從計劃經濟轉向市場經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立刻做出反應，在第一時間做出正確抉擇。

    有相當一部分人認為，還能躺在過去的過去的老關系，老功勞上睡大覺，那他們就錯了。

    “魯經理，這個姓肖的太不上道了，您都上任這么長時間了，他既不來看您，也不請您吃飯，就連逢年過節都毫無表示，我看這小子就是欠收拾。”

    魯經理身邊跟著一個女人，這女人梳著大波浪，是他的秘書馮小娟。

    “年輕人不知道天高地厚，等他撞了墻，就知道疼了。”魯經理捶著腰，沖著馮小娟猥瑣一笑，“我說小馮啊，昨天晚上你太厲害了，可是要把我這把老骨頭給榨干了。”

    馮小娟……

    男人和女人關心的重點，始終都不一樣啊。

    經理和秘書正打算再聊兩句，辦公室的門被人敲得咣咣響，“魯經理不好了，有人在我們商場對面擺攤子，這是要跟我們商場打擂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