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溫柔

    書燃和周硯潯約定?好的, 每三天去衡古看一次小魚。

    這天，她在輔導(dǎo)班上課，課間休息時, 接到周硯潯的電話，問她補習(xí)幾?點結(jié)束, 他過去接她，一起去花鳥市場轉(zhuǎn)轉(zhuǎn)，家里的魚食快空了，要補上。

    昨晚周硯潯被沈伽霖拽去參加聚會，多喝了幾?杯，早上醒得遲，這會兒嗓子還是啞的, 低低沉沉，透過聽筒鉆進耳朵里，撩得人頭皮發(fā)麻。

    不知怎么的, 書燃腦袋里突然閃過他剛洗完澡時的樣子，沒有上衣，只?穿一條運動褲，肋骨間的黑色刺青沾了水汽, 特?別漂亮。

    晃神的時間有些長?，周硯潯叫了她一聲：“燃燃？”

    書燃離開教室，到相對?僻靜的地方，有些歉疚地說：“對?不起啊，今晚我不能去衡古了。”

    電話?那端聲息一頓，原本慵懶輕笑的男聲驟然消失, 靜得有些詭異。

    書燃鼓起勇氣，繼續(xù)說：“你還記得宋裴裴嗎？高中時跟我同?班, 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明天一早的飛機到弈川，我跟小嚴約好了，在弈大碰頭，一塊去接機。”

    過了好一會兒，周硯潯才開口，語氣有些淡，“明早幾?點的飛機？我也可以送你去機場。”

    沒必要非和嚴若臻一起——這話?太尖銳，在舌尖滾過一遭，被周硯潯咽了回去。

    書燃跟周硯潯說過小嚴的事，他的身世，他的經(jīng)歷，以及，他們在荷葉巷一起度過的十年時光，那些歲月，有辛苦也有美好，永生花一樣，恒久地留在回憶里。

    周硯潯聽完后，問過書燃一個問題：“對?你來說，嚴若臻不僅僅是朋友，對?嗎？”

    書燃不會說謊，也沒辦法對?周硯潯說謊，她點頭，坦然地告訴他：“小嚴是親人。”

    周硯潯一直都知道，書燃和嚴若臻之間有一條名為?親情的鎖鏈，那份羈絆，既深刻，又清白。他能理解，也尊重，但很難做到不介意。

    因為?嚴若臻和任何?人都不一樣，他那雙黑色的眼睛，兇狠而執(zhí)拗，存在感過于鮮明，讓他無法忽視，更?難忘卻。

    書燃握著手?機，低下頭，眼睛看著自己的鞋尖，莫名有些心?虛。

    她耐心?地同?他解釋：“我和你在一起的事，小嚴和裴裴都還不知道。他們兩個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朋友，很重要很重要，讓我先跟他們聊聊，再正式介紹你們認識，好不好？”

    衡古的室溫有些高，周硯潯離開客廳走進陽臺，看著窗外昏沉的冬日?天色，語氣生硬地說了句：“不好。”

    書燃有點想笑，還有點無奈，哄他：“別任性?啊。”

    時間有限，上課鈴馬上就要響了，書燃簡單哄了周硯潯幾?句，匆匆斷了通話?。她轉(zhuǎn)身要回教室，余光一瞥，看到什么，腳步頓了下，微微蹙眉：“劉經(jīng)理？”

    劉京為?穿一套三件式的西裝，頭發(fā)拿發(fā)蠟抓過，一副精英扮相。他端著杯子，抿了口熱咖啡，目光粘在書燃身上似的，一直盯著她看。

    在室內(nèi)，書燃沒穿外套，連衣裙外罩一件淺色毛衣，腰帶束出一截纖細柔韌的腰線，裙擺下小腿筆直。她化了妝，口紅顏色偏淡，愈發(fā)顯得眉眼精致，非常耐看的那一類，不浮躁。

    書燃在輔導(dǎo)班兼職的這段時間，周硯潯經(jīng)常接送她上下班，車子就停在正門入口那兒，好多同?事都看見過，也都知道新來的小書老師有個氣質(zhì)很棒的男朋友。

    周硯潯一貫惹眼，個子高，衣品好，驕矜又出色。有人旁敲側(cè)擊地和書燃打聽，她男朋友姓什么叫什么，家里又是做什么的。書燃看上去脾氣軟，好說話?，碰到這種問題，她卻從不多談，淡淡敷衍。

    這期間，劉京為?又試探著跟書燃接觸過幾?次，要請她喝奶茶，還要送她藝術(shù)展的門票，邀她一起看展，書燃都拒絕了。劉京為?以為?書燃害羞，自認幽默地跟書燃說只?談一個男朋友多沒意思，多談幾?個，搞個雄競爭修羅場，那多好玩！

    他說，膚淺的人只?會亂招搖，做一些送女孩上下班之類的表面功夫，很無趣。像他這種哲學(xué)系畢業(yè)的高材生，有內(nèi)涵的，才能陪她看展聊藝術(shù)，追求靈魂上的共鳴。

    書燃社?會經(jīng)驗少?，頭一次碰到這種奇葩，反應(yīng)慢了半拍，驚怔住。

    一旁的苗緲嗤笑了聲，故意說：“是啊，劉經(jīng)理境界高，懂藝術(shù)，曲高和寡，陽春白雪。之所以不開路虎，而是乘地鐵上下班，一定?是因為?不喜歡那種車型和顏色吧？”

    書燃立即說：“我境界沒那么高，只?喜歡膚淺的。”

    苗緲朝她豎了豎拇指，兩人相視一笑。

    劉京為?臉色僵住，轉(zhuǎn)身出去時，摔門摔得很響。

    這會兒，書燃剛掛斷電話?，他就冒出來，也不知道來了多久，又聽見了多少?。

    劉京為?勾著抹笑，意味深長?地說：“有錢人脾氣大，怪癖多，很不好哄的，小書老師是不是有點吃不消？”

    他故意咬著“有錢”兩個字，聽著很刺耳。

    書燃收起手?機，雙手?擱在口袋里，抬眸看他一眼，半晌，輕笑了聲。

    “有錢的男朋友好不好哄——劉經(jīng)理要是真想知道，可以去談一個，親身試驗過，就知道吃不吃得消了。”

    說完，她從劉京為?身邊繞過去，進了教室。

    *

    補習(xí)班的課程結(jié)束，還要去唐梓玥那邊做家教。

    一進門，書燃就覺得唐家氣氛不對?勁兒，唐mama的眼睛有點紅，唐梓玥的繼父，那位姓竇的叔叔也在，眉宇間有很重的憂愁。

    進了臥室，關(guān)上門，唐梓玥小聲告訴書燃，竇信堯出車禍了，右腿骨折，在醫(yī)院里躺著呢。司機是個酒駕的小混混，□□，沒家沒業(yè)，出事后直接溜了，現(xiàn)在還沒抓到人。

    書燃驚訝地眨了下眼睛。

    唐梓玥和竇信堯沒什么感情，也不傷心?，她嚼著奶糖，跟書燃說：“昨晚竇叔叔和mama聊天，我偷聽到一點，竇信堯好像得罪人了，對?方來頭不小，憋著火要弄他呢。連他那個大哥，季什么的，也保不住他，跟他鬧掰了。”

    書燃腦袋里冒出一個名字，頓了頓，又覺得不可能，他只?是個學(xué)生，安排不了這種事。

    嚼完糖，唐梓玥打開書本寫了兩筆，想起什么，又說：“竇叔叔說等竇信堯養(yǎng)好傷，就讓他去外地，要打工還是要上學(xué)，隨他折騰，眼不見心?不煩。把煩人精送走，家里就能安生不少?，好日?子終于要來啦！”

    書燃被她逗笑了，摸了摸小姑娘的頭發(fā)。

    補習(xí)結(jié)束，天已經(jīng)黑了。書燃從唐梓玥家的小區(qū)出來，走到公交車站，拿出手?機看了眼，沒有未接來電，也沒有微信消息，周硯潯生氣的勁兒好像還沒過。

    晚上溫度低，書燃鼻尖凍得有些紅，她帶上耳機，撥周硯潯的號碼。通是通了，只?有提示音嘟嘟地響，無人接聽，一直到自動掛斷。

    風(fēng)吹著，書燃盯著不遠處的信號燈發(fā)了會兒呆，正要再撥一次，手?機忽然震起來。她低頭去看，是沈伽霖，發(fā)給她一個短視頻。

    書燃看到視頻封面上的身影，連忙點開——

    看環(huán)境應(yīng)該是室內(nèi)網(wǎng)球館，周硯潯穿一身純黑的運動裝，單手?帶護腕，正在場地里跟人打球。即便隔著屏幕，也能感受到他揮拍的那股力道，重得驚人，動作也漂亮，躍起扣球時手?臂和小腿肌rou繃緊，線條流暢而清晰。

    視頻很短，背景音也很亂，書燃還沒看夠就結(jié)束了。

    緊接著，又有一條語音消息發(fā)過來，沈伽霖喘著氣，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嫂子，行?行?好，快來把我哥帶走吧！他今天太兇了，倆陪練都頂不住，再打下去，我胳膊得折這兒！”

    *

    一局結(jié)束，周硯潯滿身是汗，暢快淋漓，他單手?攏著頭發(fā)向后推，露出光潔的額頭，不止一道視線往他身上落，觀察著，也打量著，周硯潯并不理會。陪他打球的人從另一邊走過來，跟他擊掌，周硯潯笑了下，說幾?句話?。

    運動背包扔在場地外的條凳上，他正要走過去，有人拿著瓶純凈水遞過來，周硯潯腳步一頓，順勢側(cè)眸。

    是個女孩子，穿運動短褲和白t恤，馬尾垂在肩上，看上去很嬌小。

    今天周硯潯是跟幾?個朋友一起來的，他記得這女孩叫秦若，誰誰新交的女朋友，挑眉道：“送錯人了吧？你男朋友在前面。”

    “別多心?，我不是要跟你套近乎，”秦若笑了笑，“就想問問你有沒有興趣認識女孩子，交個朋友。”

    一邊說話?，一邊側(cè)了側(cè)頭。

    周硯潯順勢看過去，一個跟秦若差不多身形的女生，站在靠近入口的休息區(qū)那兒。她覺察到周硯潯的視線，也沒害羞，朝他笑了笑，還揮了揮手?，看上去性?格很開朗。

    “她叫小伊，”秦若眨著眼睛，低聲說，“學(xué)跳舞的，夠漂亮吧？”

    周硯潯目光收回來，用護腕抹了下額角處的熱汗，正要說什么，忽然一頓，再度扭頭看向入口那邊。秦若以為?他動心?了，眼睛亮了下，不等她多介紹幾?句，周硯潯竟然扔了球拍，直接走過去。

    沒想到一向難搞的周硯潯會怎么主?動，秦若愣了瞬，覺得有點不對?勁兒。

    另一側(cè)，小伊以為?他是奔著自己來的，表情有些驚喜，下意識地朝他走近兩步。周硯潯的目光卻不在她身上，從她身邊越過去，到了另一個女生面前。

    很精致的女孩子，穿一件淺色羽絨服，圍巾抵在下巴那兒。長?發(fā)被風(fēng)吹得有些亂，但質(zhì)感很軟，笑容也是軟的，溫柔細膩的感覺從骨子里透出來。

    她仰頭看著周硯潯，同?他說了句什么。

    場地里打球的人很多，不少?人都在看他們，周硯潯毫不在意，女生說完那句話?后，他直接伸手?攬住女生的腰，將她抱在懷里，側(cè)頭在她耳朵那兒親了下。

    又溫情又寵溺的小動作。

    秦若和小伊對?視一眼，同?時從對?方眼里讀到震驚的神色。女生對?周硯潯說的那句話?，秦若沒聽見，小伊離得近，聽得很清楚。

    那女生說——

    “上班的時候太忙，實在勻不出時間哄你，現(xiàn)在下班了，就不能讓男朋友繼續(xù)生氣了。”

    小伊眨著眼睛，心?口跳了下，她想，這兩個人到底誰寵誰啊……

    *

    書燃能來，最高興地要屬沈伽霖。他就像個剛成年的哈士奇，又熱情又自來熟，跟其他人介紹說：“這是書燃，潯哥女朋友，也是我嫂子！”

    這話?一出，周圍靜了瞬，所有人的目光都落過來。

    書燃不太習(xí)慣這種場面，也不太習(xí)慣這個稱呼，臉有點紅，微微笑了下。

    周硯潯抬手?，在沈伽霖的后腦上拍了一巴掌，輕斥：“就你話?多！”

    說完，周硯繞過一眾人，挨著書燃在長?凳上坐下，還拉起書燃的手?，擱在臉頰邊貼了貼，“手?很暖，沒凍著？”

    “我打車來的，”書燃笑笑，“沒坐公交。”

    “怎么知道我在這里打球？”

    不等書燃出聲，沈伽霖隔了幾?個位置朝他們揮手?，邀功說：“我告訴嫂子的！潯哥，我是不是超級貼心?？”

    周硯潯看他一眼，撈起一個滾到腳邊的網(wǎng)球，瞄著沈伽霖的腦門砸過去，沈伽霖嚇得縮了縮脖子，險險躲過。

    有人笑著打趣：“小情侶談戀愛呢，你跟著摻和什么？快閉嘴吧沈少?！”

    周硯潯沒理會那些笑鬧，眼睛只?看著書燃：“補習(xí)結(jié)束直接過來的？還沒吃飯吧。”

    書燃搖搖頭，很乖地說：“想和你一起吃。”

    周硯潯摸了摸她的頭發(fā)，動作和眼神都很軟。

    一起打球的人有四五個，再加上幾?個帶女朋友的，一共九個人，周硯潯問想吃什么，他請客，眾人七嘴八舌地商量了一會兒，決定?吃燒烤。俱樂部附近有個運動主?題的烤吧，是個網(wǎng)紅店，據(jù)說環(huán)境和味道都不錯。

    周硯潯垂眸看書然，“燒烤行?嗎？”

    他看她，其他人也看過來，書燃握著周硯潯的手?，點頭說：“都行?，我不挑食。”

    周硯潯伸手?，在她下巴那兒捏了下。

    這個時間烤吧生意不錯，包廂都被占了，大堂也只?剩一個空位，是一張長?條桌，能容納十多個人的那種。

    周硯潯給書燃挑了個靠里側(cè)的位置，防止服務(wù)員上菜的時候碰到她，他貼著她坐下，拿了菜單，讓她選想吃什么。

    書燃點了幾?樣，遞菜單的時候覺得有人在看她，抬眸的瞬間和坐在對?面的一個男生視線撞上。男生似乎有些好奇，多看了她幾?眼，書燃禮貌地笑了下，下顎那兒忽然一緊，周硯潯勾著她的下巴，將她轉(zhuǎn)過來。

    “看我，”他皺著眉，不太高興地說，“少?看其他男人。”

    周硯潯沒刻意藏著，聲音不高不低，這一桌人都聽見，起哄似的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