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拾叁.撥云撩雨
貴妃自然答不上話,她只是一個因為感情而嫉妒、憎惡、苛責其他女人的人,她的心胸是這樣的狹隘,以至于在聽到宮婢的話,還沒聽全,便想著一定得找行云的麻煩。根本沒想過解決問題,她從一開始便是奔著要當圣上心里最在乎的女人去的。而她眼里的在乎,不能光只是恩寵上,她要讓自己展現(xiàn)得高人一等,她要旁人都拜服在自己面前才行。 她能說什么。這種由情緒催生的舉動,最后只能回到情緒上。她接不上話,隨便說了幾句場面上的,而后等行云離開,便把宮里所有的婢子都叫來怒斥了一頓,鬧得不可開交,所有從門前路過的人都能聽見這日喋喋不休的叫罵聲。 其他娘娘、圣上、太后不知道這一日具體發(fā)生了什么,只聽說兩人見面之后,行云走了趟審理司,用了兩三天就把錢款追回來了。物歸原主。而另一位,貴妃娘娘,像是忽然變了個人,說話、做事都對行云客客氣氣的,甚至不再同與她站在一處的后妃們惡語相向。 如此,后宮里那些見風使舵的女人們便不自覺地向行云靠近。一定是苦貴妃太久了,所以能偶爾擺脫這樣受人打壓的生活,仿若久旱逢甘雨。 其實并不是多特別的成績,對行云來說不過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但這樣的改變帶來了預(yù)料不到的后果,還是太子請安時在飯桌上同她說的,“母妃,近日上參的本子里,有好幾冊是夸贊你的,說你協(xié)理六宮有方,當為皇后。” 女人剛過二十歲的生日,月前得了圣上的允許,回家見了父親母親,又從雙親那里得了不少教誨,要她用心用力做好能做的一切事務(wù),所以近日一直在思考如何節(jié)約后宮開銷的事情,完全沒注意前朝的動向。 這會兒聽到也覺得驚訝,“夸我做什么?” 不對,改口,“他們怎么知道我做得好不好,他們又不住在后宮里。” 岑開霽笑了笑,給她夾了一筷子好菜,催她吃些好rou,別總盯著白水似的素食,解釋道,“自然是其他娘娘們同自己父兄說的。我聽太傅說,因為母妃的原因,家里的門檻都要被踏破了,比往日媒人求娶時還要夸張,可叫他受累。” 行云的表情更驚訝了,心想怎么父親也摻和進來了,開口道,“殿下幫我同父親說說,不要和他們走得太近,圣上疑心重,萬一覺得我拉幫結(jié)派,由此牽連到家里……” 看她那謹小慎微的模樣。太子回答,“我知道。太傅讓你不要擔心家里,做好自己該做的就行,母妃是一位很優(yōu)秀的女子,能擔得起皇后之位,也能比母后做得更好。” 真不知道這些人是從哪里來的自信。女人雖有心上位,但從沒想過能這樣輕易的,也不幻想這種不切實際、毫無邊際的事情,干脆往嘴里塞了塊羊rou,把話題換了去,“聽說圣上要派殿下去西邊,又聽宮人說,那邊風沙裹挾著石子,鋒利起來能殺人,同時氣候又冷得厲害。想著干脆給殿下做身皮襖子,厚實些的,不知道能帶上么?” 前朝的事可比后宮這些復(fù)雜多了,太子要學的那些權(quán)衡之道、馭人之術(shù),是她偶爾聽幾句都覺得頭痛的事情。此番西去,便是聯(lián)絡(luò)朝廷與邊關(guān)將領(lǐng)的情誼,屆時太子提拔幾位有功之臣,也可提醒提醒近前這些手握重兵的將領(lǐng),敲打一番。 他當然想要,可西邊太遠,要輕車便衣,且宮里用的料子實在是太珍貴了,他不舍得讓這份心意臟污了,于是答,“冬衣路上買便是,不勞母妃cao心。倒是聽說女兒家若是有了心上人,會打精致的穗子。我沒見過那種東西,不如母妃給我做一個吧。” 穗子。這種東西她在十歲的時候便能一天打七八個,只這點破爛,她是拿不出手的。坐在油燈前想了想,女人忽然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起身身進了偏廳。那里安置的幾個箱匣里裝的都是她最喜歡的東西,那時帶進宮的嫁妝也在里面。 不過多時,少年人見她用帕子捧了兩塊玉佩出來,臉上是藏不住的羞澀與喜悅,抬頭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把物什遞到他面前,解釋道,“母親給家里的姐妹備嫁妝的時候,給每人都備了這樣的一對玉佩,之前見圣上的時候看見長姐的那塊掛在他腰間了。因為是在我們很小的時候就備下的,所以十五歲出門的時候沒想起來把它取出來,誤打誤撞帶進了宮。” 其實她沒想過要給太子,這東西太扎眼了,那些女人心細如發(fā),一眼便能瞧出問題來,她不想和太子的事情被除了小芫以外的任何人知道,所以只敢借由母親的名義對他好。可西邊實在是太遠了,駕車要一月,快馬得十天。那天聽說圣上頒了口諭,不多時便要出發(fā),又想起從前二姐在得知未婚夫奉旨離京赴任時,傷心地問母親把玉佩取了出來,連夜給人送了去。 又想起了太子。 “平民家里做的東西,比宮里的差了千百倍,雕刻的紋飾也粗糙,但正是因為不是什么稀罕物,所以經(jīng)得起風吹日曬,也不用多寶貝它。等殿下下回來的時候,我連同打好的穗子一并交給你。”她說得這樣認真,像是把胸口剖開又把鼓動的心臟取出來那般。 我想,無論是誰,都會喜歡這樣真誠的她。 “另一塊呢?”太子看著玉佩上的那朵并蒂蓮,忍不住發(fā)問,覺得母妃自然是不會將另一塊掛在身上,叫人瞧了去,所以他想知道行云會怎么處置它。 女人抬頭看了眼他,又低頭去瞧手心里水靈的物件,并不叫人失望地回答,“我把它放在枕下,日日枕著它睡,等殿下帶著手里的那塊回來取。” 他聞言,笑了笑,一時有些沒想通,反問,“既然已經(jīng)是一人一塊了,母妃又要我來取什么呢?” 行云回答,“等殿下過了弱冠便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