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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度差 第22節

    牛敦把焯完水的食材放進鍋里翻炒,說道: “10 月 15 號下午兩點和 10 月 19 號下午一點,林瓏兩次到秦基集團,但都沒能進去。我找到了林瓏和劉曦父親的聊天記錄,劉父是 10 月 13 號找到林瓏要求上報道的。”

    祁亮把這些信息寫在白板上,說道:“劉父 13 號找到她,她用兩天時間做準備工作,15 號上門采訪,這個時間點是合理的。”

    “10 月 18 號,秦太以個人名義購買了劉曦名下位于藍湖的別墅,在朝陽產權交易大廳辦理了過戶。”牛敦說道,“方便面都要嗎?”

    祁亮和戴瑤都點了點頭。

    “互助會群里的聊天記錄顯示,劉曦父母從 16 號開始就在群里要求林瓏撤銷她女兒的報道,因為這個事情還和群主趙瞳發生爭吵。”牛敦繼續說道,“趙瞳很快就把他們踢出群聊。然后他們一直在微信里sao擾林瓏,讓她撤回報道。”

    “所以林瓏 15 號去了秦基集團,雖然沒有見到秦太,但是卻讓秦太立刻改變了策略,開始拉攏安撫劉曦父母。”戴瑤說道,“所以 16 號劉曦父母要求她撤回報道。”

    “她 19 號為什么還要再去秦基集團?”祁亮在白板上記下牛敦的話,然后畫了一個問號。

    “我看了她和趙瞳、劉曦父親、林松和紅楊這些人的聊天記錄,都沒有提 19 號的事情。還包括宋一星。”牛敦關掉卡式爐,把食物分到三個白色玻璃盤里。

    戴瑤端起一盤,夾了個雞翅放到嘴里,雙眼立刻放出光來。

    “趕緊過來吃!”戴瑤回頭叫道。

    三人風卷殘云似的吃完了一大鍋麻辣香鍋,牛敦泡了一壺紅茶,還特地給戴瑤做了一杯奶茶。

    “回到剛才的問題,她 19 號為什么還要再去秦基集團?”戴瑤看著白板問道。

    “看看回放吧。”祁亮建議道。

    牛敦坐在電腦前,祁亮和戴瑤站在他身后,看著屏幕上的畫面:林瓏走到傳達室門口,保安打開窗戶和她說了兩句后就轉身離開了。林瓏離開窗口在傳達室附近轉悠,五分鐘后保安回來和她說了兩句話,林瓏離開,保安關上窗戶。

    “有聲音嗎?”祁亮問道。

    “沒有。”牛敦搖了搖頭。

    “再放一遍,0.5 倍速。”戴瑤拍了拍牛敦的肩膀。

    牛敦用 0.5 倍速重放了一遍,到保安回來和林瓏說話的時候,戴瑤忽然叫停了。

    “放大,對準保安的臉。”戴瑤說道,“退回兩秒,0.25 倍速。”

    牛敦把畫面調到最大,退回兩秒,以 0.25 倍速播放。慢動作下,保安在和林瓏說話的時候臉往左側轉了一點,然后有兩個輕微點頭的動作。

    “他在看什么?”戴瑤指著保安的眼睛問道,“他沒看林瓏的臉。而且他這個時候沒有說話,那就應該是林瓏在說話。”

    “林瓏在給他指什么東西?”祁亮猜測道。

    “放大到全景,退回到林瓏回到窗口的時候。”戴瑤說道。

    牛敦從保安回到窗口開始播放,林瓏也往窗口走,這時她右手是插在褲子口袋里的。等她走到窗口和保安說話時,右手從口袋里拿出來放在窗臺上。

    這是個非常小的動作,不仔細看根本注意不到。

    “你的意思是她從口袋里掏出了什么放在窗口,讓保安轉交給誰?”祁亮看向戴瑤。

    “對。”戴瑤點頭道。

    “戴姐,你真神了。”牛敦贊嘆道,“我怎么就看不出來?”

    “你要是連看三年監控,你也能和我一樣。”戴瑤淡然地回答道。

    “你怎么看那么長時間?”牛敦張大眼睛問道,祁亮也好奇地看著戴瑤。

    戴瑤笑著回答道:“因為那會兒還有點重男輕女,女人不能出外勤,只能關在家里看監控。”她嘆了口氣,“一說這個又暴露年齡了。”

    “戴姐。我覺得像你這么優秀的人不應該在乎年齡。”牛敦真誠地說道。

    “你說得對。”戴瑤點了點頭,看向祁亮,“你覺得呢?”

    “我也覺得你非常優秀。”祁亮說道。

    “我問你這個。”戴瑤朝著屏幕翻了個俏皮的白眼。

    “她在傳遞信息。”祁亮分析道,“她 15 號第一次去秦基集團,雖然秦太沒有接待她,但立刻做出了反應,買下別墅,封了劉家人的口。劉家人也按照秦太的指示要求林瓏撤回報道。但顯然林瓏并沒有放棄,不僅如此,她還取得了某種成果,所以才會重返秦基集團。”

    “關鍵她找到了什么。”祁亮看向戴瑤,“還有就是秦太為什么要否認自己認識林瓏?”

    “這就是我們今天最大的收獲。”戴瑤拍了拍手,“行吧!今天到這兒,咱們都早點回家。明天一早還得去林瓏的追思會呢。”

    戴瑤坐在靠窗的座位上,面前放著一罐涼茶。她剛給弟妹慧雯打了電話,慧雯說今晚戴信又加班住在公司了。戴瑤問她戴信最近在忙什么,慧雯告訴她戴信的公司接了個別墅銷售的項目,正在全力推盤。

    這時一輛白色寶馬 520 從遠處駛來,這是戴信去年買的二手車。雖然是輛二手車,但并不耽誤戴信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膨脹起來。

    戴信又把車子在小區門口,還是那位漂亮女士下車徒步走進小區,然后戴信把車開走。他明明有地下車位,這是要把車開到哪兒去呢?

    她跟蹤戴信的車來到旁邊的社會停車場,看到他把車停到墻后面,這樣即便從外面路過也看不到。

    看來他是不想讓慧雯發現自己偷偷回來,戴瑤心里拱起火來,繼續跟著他回到小區。

    戴信穿過冒著寒風跳廣場舞的隊伍,輕車熟路走到小區北側的 8 號樓,然后用門禁卡打開門禁,鉆了進去。

    戴瑤刷自己的門禁卡,系統提示門禁卡錯誤。她在門口發了會兒愣,這時有個大媽出來倒垃圾,從里面打開門。但她沒有進去,而是轉身回家。

    見到母親之前,戴瑤想得都是各種倫理劇中母親袒護兒子的情節。她知道母親一定會這么做,一想到這里她就更生氣了。

    她盡量心平氣和地把自己看到的事實說出來。母親一直背對著她剁餡,等她說完了,母親還在剁餡,好像什么都沒聽到,只是剁餡的力道更大了。

    “你是不是知道了?”她問道。

    母親說:“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一瞬間,戴瑤想起了韋麗莎、陳雪梅、曹姝月。她忽然覺得惡心。

    “如果我被人渣了,你也會這么說嗎?”她甩下這句話,轉身往外走。

    “你去干嗎?”母親沖上來拽住她。

    “我去告訴慧雯。”

    “你瘋了!”母親吼道。

    “我不想和你吵。”戴瑤看著母親。雖然她從十二歲就長得比母親高了,但這是她第一次居高臨下看著母親。

    “你聽我把話說完!”母親拽住戴瑤的手,“媽求你了。”

    戴瑤最終沒有去找慧雯,因為母親至少有一句話說對了:慧雯現在懷著五個月的身孕,萬一她因為受刺激而威脅到孩子甚至她自己的性命,這個后果能不能承受?

    解決問題和劃分責任從來都是兩回事,就像一個劫持人質的匪徒,也許他真的該死,但沒有人敢在他用刀抵著人質脖子的時候隨便開槍。

    母親躲到臥室里打了個電話,十分鐘后戴信來了。

    他什么也沒說,就低著頭坐在那里。母親坐在他身邊,像他的律師一樣滔滔不絕地說,說他一時糊涂,說他被人勾引,說他本質不壞,說他肯定會改。

    他終于開口了,說自己錯了,他愿意和那個女人分手,回歸家庭,以后再也不這樣了。

    母親一臉殷切地看著戴瑤,好像在說,你看,他已經說了,現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戴瑤看著眼前滑稽的一幕,她做夢也沒想到,人生第一次聽出軌男人懺悔竟然是自己弟弟。她忽然想起當年母親對自己買房也是橫刀豎擋。其實她知道母親的心思,因為她買了房就要還房貸,就不能拿錢給家里用了,或者干脆說不能給戴信用了。

    很多家庭都是這樣,父母拿到孩子們的贍養費,自己卻拼命省吃儉用,然后把錢悄悄送給自己偏愛的那個。

    也幸虧如此。否則這些年她在戴信身上花的錢越多,沉沒成本就越高,會不會也變得和母親一樣,為了不讓自己的付出打水漂,明知戴信錯了也要袒護他?

    如果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付出全部的精力和情感。有一天孩子犯了錯,她會不會也像自己的母親一樣,甚至像報道里的那些女人一樣。

    電視劇里總有這樣的情節,電視劇最終也會走向大團圓。但現實不會,現實只會把你扔到一個二十二歲女孩的追思會上,而你可能永遠找不到兇手。

    祁亮從衣柜里找出西服,在咣咣咣的剁餡聲中穿上襯衫,打好領帶。樓上的女人在不吵架的時候通常會做兩件事:剁餡和擦地。相比擦地時冷不丁發出的碰撞聲和拖動桌椅時難聽的噪音,他更愿意忍受她剁餡,至少它是有節奏的。

    她幾乎每天都要剁餡,也許她要給孩子提供易消化的蛋白質。這個祁亮可以理解,但是她為什么不能買個破壁機呢?

    剁餡的頻率越來越快,聲音越來越大,終于戛然而止。祁亮也跟著長出了口氣,他能想象到女人扶著案板,享受著情緒渲泄出來后那片刻的松弛,也許這就是她不買破壁機的理由吧。

    他在鏡子面前穿好西服,如果上午一切順利的話,他得在中午趕回來換下這身西服,他不想穿成這樣去上海。

    可什么叫順利呢?沒有任何發現嗎?他不想這樣。但是有了新發現,他還能去上海嗎?他必須得動身了,因為今天是報到截止日。

    他在路邊看到了吃糖油餅的戴瑤,她穿著一身肅穆的套裝。

    “你穿西服還挺好看的。”戴瑤把車鑰匙扔給祁亮,“平時沒見你穿。”

    “現在沒人這么穿了。”

    “那是因為他們穿不出紳士風度。”戴瑤說道,“但你很合適。”

    “可是穿西服行動不方便。”

    “哪有那么多行動?”戴瑤翻了個白眼,“走吧,敦敦已經在路上了。”

    林瓏的追思會設在 cbd 某棟摩天大廈頂層的空中花園。祁亮和戴瑤走出電梯,在他們正前方的墻壁上掛著黑絲絨幕布,正中間懸掛著林瓏的遺像。每一個從電梯走出來的人都能第一眼就看到林瓏。

    幕布的右前方立著一個演講臺,演講臺上擺著白色的菊花;幕布左前方擺放著三把椅子,一把在前兩把在后。

    遺像、演講臺和三把椅子組成了會場的中心部分,在它們對面碼放著五排座椅,每排十把,中間隔著一米寬的空擋。坐席區的兩側是茶歇區,同樣蓋著黑絲絨的長條桌上已經擺滿了飲料和小吃,白色的菊花點綴在其中。

    會場莊嚴肅穆,井井有條。幾個胸口別著小白花的人分散在各處,正在安靜地做著最后的準備。

    趙瞳走到一個女孩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給她看自己的手機,然后指了指祁亮和戴瑤。女孩點了點頭,跟著趙瞳走過來。

    她拿出手機,輸入幾個字。

    這時一個機械冰冷的女性聲音響起:“我叫喬迪。我聽不見了,你們可以打字給我看。”

    第17章

    靜謐的氣氛被這段詭異的獨白打破了。其他人紛紛停下手中的工作,向他們看過來。

    戴瑤接過手機,輸入:我聽說了你的事,為你母親哀悼。我們可以直接用文字溝通。

    喬迪輸入:謝謝。

    戴瑤輸入:你回憶一下前天下午,10 月 27 日星期三下午你在做什么?

    喬迪看完后不假思索地輸入:我在家。

    戴瑤若有所思地看著這個楚楚可憐的女孩,輸入:有人能為你作證嗎?或者你能證明那時你在家嗎?

    喬迪搖了搖頭。

    就在這時,電梯口出現了一陣sao動。四部電梯的門打開了三個,總共走出了三十幾個人。他們安靜地聚攏在沒開門的電梯周圍,很快這部電梯的門也開了。

    牛敦和兩個身穿制服的實習警員帶著林松走出電梯,牛敦看到這么多人包圍了他們,下意識站到林松身前。

    人們巴望著林松,同時自覺讓出一條道路。這時趙瞳也走過去,引領他們前往專門留給林松的坐席。

    林松抬起頭,看到林瓏的遺像,腿一軟向旁邊栽倒,被時刻觀察他的牛敦一把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