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堂入室 第21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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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像一同去探險的小孩子,高高興興地進了書軒。 有小伙計迎上前來,尊敬地稱著“小元公子”。 可見又是一位知道元允中身份的人。 宋積云莞爾,目光熠熠地望著她,仿佛在笑他“我看你怎么淘到好東西”。 元允中挑了挑眉,對著小伙計神色立刻冷淡下來,矜貴地點了點頭。 小伙計忙要請他們去雅間坐。 元允中拒絕了,淡淡地道:“我只是過來看看。” 小伙計恭敬地應諾,卻還是喊了掌柜過來。 掌柜沒有過多的打擾他們,上前問了一聲好,就站到了一旁,可眼角的余光卻隨時注意著元允中,一副只要他一個響動,他會立刻上來服侍的樣子。 宋積云靠近他的耳朵低語:“就看元公子的本事了。” 她熱熱的氣息打在他的耳朵上,讓他心中一悸,半晌才頗有些苦惱地小聲回她:“京城書畫圈子少有不認識我的。” 宋積云輕聲地笑,道:“那你還跟我說來淘寶?只怕你看中的東西立刻就能漲價。你與其淘寶,還不如約畫呢!” 元允中不語,朝她眨了眨眼睛。 宋積云心怦怦亂跳,覺得就這樣陪著他漫無目地逛逛也很好。 元允中卻在掛滿著各式各樣畫作的多寶格間指了其中一幅羅漢圖道:“你覺得這幅畫畫得怎么樣?” 宋積云父親和外祖父都是最擅長畫羅漢圖的,她對羅漢圖很熟悉。 這幅羅漢圖不管是從畫工和布局都普通,但元允中在這么多的畫作中指了這一幅,還打著為他們家窯廠買圖樣的旗號,她少不得要仔細瞧瞧。 “畫的是歡喜羅漢,”她一面打量,一面沉吟道,“線條細密,筆峰銳利,羅漢僧袍濃淡相宜,上不留天,下不留地,構圖也算可以。只是歡喜羅漢既然被稱為‘歡喜羅漢’,就是因為他笑口常開,有著‘心覺佛在,即感快樂’之悟。這幅畫里的歡喜羅漢卻目光無神,神色拘謹,稱不上佳作。” 這畫當然不止這一點點缺憾,但她也不必一點面子也不留給畫者。 誰知道這畫畫的人是誰呢? 她只需要表達自己的不喜歡就行了。 元允中贊同般“嗯”了一聲,走了幾步,又指了其中一幅梅蘭竹三友圖,道:“這幅呢?你覺得如何?” 那就更不行了。 宋積云道:“畫功很好,歲寒三友講究的就是個凌霜傲然的氣質,這畫少了些許的精神。” 元允中頷首,又指了幾幅畫。 宋積云一一有所保留地點評了幾句。 能入眼的幾乎沒有。 宋積云有點理解元允中那句“救濟”的意思了。 這些書畫者可能學問不錯,但畫畫,還差了點意思。而被元允中指給她看的字那就更加慘不忍睹了——全是館閣體,嚴謹端正,或大氣或爽朗,作為科舉御用字體那是一個比一個寫得好,可作為瓷器的圖樣,卻少了趣味性。 她甚至對元允中道:“你那么小就能金榜題名,字肯定也寫得很好。我們與其買別人的字,還不如請你寫呢!” 至少他的瘦金體她就親眼見過,筆鋒遒勁,硬爽嶙峋,細瘦挺拔,很有功底。 畫個花鳥,題個跋,放在壓手杯上,端莊沉穩又不失大氣雍正,非常的漂亮。 元允中不置可否。 那掌柜就滿頭大汗的陪著個三旬左右的男子急匆匆地走了過來。 男子遠遠地就朝著元允中拱手:“哎喲,小元公子過來怎么也不讓仆從提前說一聲,我也好提前準備些上好的佳作供您挑選。快,快,快,請了小元公子去雅間用茶。” 元允中笑看了宋積云一眼。 宋積云低了頭笑。 是她著相了。 就算是救濟,這個店能開這么長的時候,東家還是個落第的舉人,就算不管畫,肯定也懂字,有一定的鑒賞水平,加之這里又是一條成熟的商業街,哪有那么多的漏可撿? 她跟著元允中進了雅間,這才知道那中年男子不僅是這間書軒現在的東家,而且還是那位落第舉人的孫子。 元允中笑道:“我外祖父年輕的時候就有人在這里賣畫了,你想什么呢?” 宋積云忍不住笑了起來。 兩人在書軒里挑了七、八幅畫。 元允中還特別言明,要買斷這些畫作,以后不管用于什么作用,畫者都不得追究。 書軒的東家根本沒有多想,還道:“能被小元公子看中,那是他們的福氣。我跟他們一說,他們肯定都會覺得很榮幸的。” 那掌柜還怕元允中不懂似的,解釋道:“您要是愿意讓別人知道您買了他們的畫,他們的畫以后就能賣出高價了,他們有什么不愿意的?” 元允中爽快答應了。 以宋積云對他的了解,他并不是個高調的人,她悄聲問他:“如果不方便,大可不必做這交易。” 元允中坦然地道:“沒什么不能讓人知道的。” 宋積云略一思索就明白過來。 元允中多半還真的存了心思要給她弄一本瓷譜,以后還會幫她約畫。 這放在前世可能沒什么,可她在這個朝代生活得越久,越能感受那種“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讀書人為何寫本傳記都不愿意署名的清高了。 她緊緊地握住了元允中的手。 元允中卻把那些畫作攤在她的面前,語帶幾分喜悅地道:“這其中有一幅畫是錢塘李安的畫,他是上一屆浙江解元,呼聲最高的狀元人選。” 宋積云望著他笑。 眼眸波光粼粼。 元允中目光微凝。 “公子,”馬車的簾子卻撩開,王華道,“我查到那個危杰是誰了。” (本章完) 第316章 “危杰是誰?”宋積云和元允中齊齊問道。 王華摸著腦袋道:“是山東布政使危大人家的長公子。” 元允中愣了一會兒,道:“他與我們家有什么關系?我怎么一點印象也沒有。” 王華道:“那危夫人的父親和鏡湖先生是舊識,危夫人和夫人從小就認識。危夫人的父親在京中做官時,兩家常來常往,關系密切。后來危夫人父親病逝,危夫人隨母歸鄉,鏡湖先生又被貶官,兩人漸漸沒了音訊。 “直到五年前,危夫人隨丈夫回京城述職,這才和夫人聯系上,恢復了書信來往。 “那時候您已經搬出去了,危夫人幾次帶著這位危公子來家里串門您都不在家,所以不認識。 “不過,那危公子卻不認生,來京城的時候常對認識的人說和我們家是通家之好,和你算是發小。” 所以,元允中被認親了?! 宋積云嘆為觀止,但她前世身邊也不時會遇到這樣的人,倒也沒太過驚訝。 元允中卻很不高興,冷冷地吩咐王華:“這件事交給你了。” 王華點頭,退了下去。 一秒記住m. 車夫放了車簾,那些淘來的書畫依舊攤在兩人面前,馬車里卻沒有了之前的甜蜜氛圍。 元允中皺了皺眉。 宋積云就支了肘,看著他嘻嘻地笑道:“你私底下還準備了什么?趕緊交代清楚了。” 她語氣嬌俏,眉宇間全是躍躍欲試的好奇,讓人感覺活潑又可愛。 對那危杰的事既沒有質問也沒有追究,居然就此揭過。 元允中心中又酸又澀,替宋積云難受起來。 如果不是因為他,她在景德鎮金尊玉貴,靠著自己掙來了體面和尊嚴,何苦受這樣的委屈。 他心情激蕩,一把抱住了宋積云。 “對不起!”他下頷枕在她的肩頭,聲音低沉而又真摯地道,“是我沒有做好。” 突如其來,宋積云被嚇了一跳,緊緊箍著他的手臂透露著不安和傷感。 她不喜歡這樣。 兩個人在一起,不是因為快樂嗎? 她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腰,語帶調侃地道:“你這是干什么呢?別以為轉移話題我就不追究你私下藏了多少東西了。” 元允中失笑,不僅沒有放開她,反而把她摟得更緊了,溫聲道:“云朵,你知道我為什么喜歡和你在一起嗎?因為你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都會告訴我,不用讓我去猜測,不用去拿這種方法來證明我喜不喜歡你。而你的快樂也是真快樂,討厭也是真討厭,真誠又直率。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高興。 “沒想到我今天又發現了你的一個優點,你居然會安慰人。” 自己的心意能被喜歡的人發現,還得到肯定,也是件令人心生喜悅的事。 宋積云不輕不重地給他一拳,道:“喂!你難道還遇見過不會安慰人的人嗎?” 遇到過。 元允中在心里道。 可這個時候,軟香在懷,笑語殷殷,仿若春光照進來,他為什么要為別人破壞和云朵在一起的氣氛圍呢? 他輕聲地笑。 宋積云任由他抱著。 心里卻想,聽他這口氣,身邊不知道圍繞著多少討好他的人。 這不會就是長得好的人的苦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