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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堂入室 第165節(jié)

    他以為宋積云會請江縣令出面,結(jié)果她卻請了葆光仙君。

    他額頭的青筋一下子就暴了起來,咬牙切齒地沖著她大喝了聲:“宋積云!”

    看著她的目光像淬了冰似的。

    宋積云抬頭,毫不回避地和他對視,眼底一片冰涼。

    她這些日子不是賣瓷器給淮王府就是給寧王府,她難道是稀罕賺點碎銀子嗎?

    她那是為了把這位葆光仙君請過來。

    想要制住太監(jiān),就得請?zhí)O(jiān)。

    這就好比用魔法打敗魔法。

    可惜了,她原本是想讓這位葆光仙君給她在宮里找條路子,把萬公公給弄走的,如今萬公公發(fā)難,她只好提前用了這著棋。只是不知道這位葆光仙君不知道是不是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明碼標(biāo)價,說到做到。

    她朝葆光仙君望去。

    葆光仙君立刻明白了這位就是想辦法請他出山的人。

    他這些年給不少人辦了事,招牌也是很重要的。

    他立刻重重地咳了一聲,攬了萬公公的肩膀,語重心長地道:“老萬,何必這么認(rèn)真!你也好,我也好,在外面幾年,總歸是要回去的。留點香火情,別人有個什么事,也好找你疏通疏通。

    “你呀,得跟我學(xué)學(xué)。

    “我能得了皇上他老人家的青睞,可不是一味的只知道逞強(qiáng)斗狠的。”

    他們兩人又不一樣。

    葆光仙君不過是個虛名,就算是正一教把他給供起來,最多也不過是吃穿嚼用好一點,他管著御窯廠,手里略緊緊,每年可是十幾、二十萬兩的銀子。

    萬公公不想得罪葆光仙君,可如今宋積云已一家獨大,他要是不使點手段把宋積云壓下去,新青花的利潤他可是半點也沾不上。

    他回了京城,哪還有這樣的好事!

    萬公公目露兇光,道:“兄弟,不是我不給你面子,是你要砸我的飯碗。今天這事,可沒這么簡單,你可別被人當(dāng)槍使了?!?/br>
    葆光仙君聽著臉色大變,他不悅地放開了萬公公,高聲道:“這么說來,你是不給兄弟這個面子了?”

    他猝然間提高了嗓音,透著幾分尖銳,這才讓人意識到他真是個太監(jiān)。

    萬公公神色晦澀不定。

    大殿里的眾人已是大驚失色,忍不住在心里尖叫了無數(shù)次。

    宋老板真是牛!居然把在龍虎山替皇帝修行祈福的大太監(jiān)請來了。

    這位葆光仙君畢竟代表的是皇上,萬公公還敢和他正面懟不成?

    萬公公這次只怕是要吃啞巴虧了。

    他們同仇敵愾地互相擠弄著眼睛,心里的小人早已搬好了板凳,端起了茶水,準(zhǔn)備看萬公公的戲。

    而萬公公呢,人氣得直哆嗦,卻還倔強(qiáng)著不肯松口。

    葆光仙君覺得還是應(yīng)該給個臺階萬公公下,繼續(xù)勸道:“你有什么要求,跟人家提。誰也不是那楞頭青,有什么不好商量的。非要弄得兩敗俱傷了好?從前你師傅沒有教過你嗎?過什么也不要和錢過不去。要不這樣,我做個東,給你們搭個橋,大家講和?!薄?還道:“有錢一起賺,有財一起發(fā)嘛!”

    萬公公壓根就不相信錢到了葆光仙君手里還有出來的。

    他冷笑道:“可不敢當(dāng)。您要是真想和我一起發(fā)財,就不會這個時候來景德鎮(zhèn)了。我看,我們還是你走你的獨木橋,我走我的陽關(guān)道的好!”

    葆真仙君眼皮一翻,冷哼道:“這么說來,你是不想回京城了!”

    司禮監(jiān)也掌管著二十四衙門的人員調(diào)動。

    萬公公垂著眼瞼,手緊緊地攥著,一副強(qiáng)忍著怒火的樣子。

    宋桃看著,人像墜入了冰窟窿似的,刺骨的冷意一陣接著一陣往身上涌,凍得她四肢發(fā)麻。

    不,不能這樣。

    萬公公若是和宋積云冰釋前嫌了,還有她什么事呢什么事兒?

    以宋積云睚眥必報的性格,她肯定不會放過自己。

    宋桃心急如焚。

    就看見主簿抹著汗匆匆地走了進(jìn)來,在萬公公耳邊一陣低語。

    萬公公睜大了眼睛,止不住的喜悅從他的眼底涌現(xiàn):“快!快!快請!”

    主簿一溜煙地跑了。

    宋積云心里一緊。

    大殿里也頓時鴉鵲無聲,大家的視線都隨著主簿朝外望去。

    萬公公則整了整衣袖,就要迎出去。

    主簿殷勤地陪著七、八個男子走了進(jìn)來。

    為首的三十七、八歲,留著三綹美髯,穿著緋色織云紋的官服,胸前繡著三品文官的孔雀補(bǔ)子。他一旁的官員和他穿著同樣的官服,不過個子要比他高半個頭,皮膚白皙,沒有留須。在兩人之后是個三品的武官,二十七、八歲的樣子,胸前繡著老虎補(bǔ)子,卻系著金鑲玉的腰帶。

    宋積云不由多看了一眼。

    她之前為了不犯常識性的錯誤,曾經(jīng)對本朝的服飾做過仔細(xì)的研究。

    一品以上才能佩玉腰帶。

    那武官穿著三品官服卻系著一品官員才有資格系的腰帶,應(yīng)該是他身上有爵位,而且爵位還不低。

    宋積云的心又沉了沉。

    萬公公已上前就跪拜在了幾個人的面前:“王大人,黃大人,徐大人?!?/br>
    甚至連那位葆光仙君在看見了為首的官員之后都明顯的拘謹(jǐn)了起來,萬公公上前拜見的時候他甚至一副恨不得躲到旁邊的樣子,在那位官員朝他望過來時,他窘然地笑了笑,給那位官員行禮,喊了聲“王大人”。

    王大人鎖著眉頭背著手,厲聲道:“秦芝,你不在龍虎山為圣上祈福,跑到這里來做什么?”

    那葆光仙君竟然磕磕巴巴地道:“我,我聽說萬曉泉在這里,來,來看看熱鬧!”

    說完,還朝后躲了躲。

    宋積云在心中長嘆。

    看來人算不如天算,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打起了精神。

    就見那位王大人看了眼滿殿的人,道:“這是怎么一回事?”

    萬公公連忙上前,恭聲道:“王大人,這也是小的請您過來的緣故?!?/br>
    他急急地道:“原本御窯廠的事是由造辦處管,不應(yīng)該驚動您老人家,可您也看見了,這些窯工仗著自己藝高人膽大,不服御窯廠的管教,燒出了一種叫甜白瓷的新瓷卻不愿意御呈皇上,繞過御窯廠,跑去南京售賣,謀取高額利潤。

    “我想管,又怕鬧出當(dāng)年處州之事,正巧大人來梁縣公辦,下官想請王大人來給我做個證,免得這些窯工鬧起來,有人告到朝廷,說我橫征暴斂,壞了皇上、壞了朝廷的名聲?!?/br>
    他說著,還有意無意地看了葆光仙君一眼。

    處州,是有名的產(chǎn)銀之地。本朝也是派了太監(jiān)在此處設(shè)局管理。因為暴政,常有礦工暴亂。

    萬公公巧言如簧,這是把宋積云比喻成了暴亂之人。

    第234章

    只是沒等宋積云說話,那位葆光仙君就跳了出來。

    他指著萬公公就是一頓大罵“你休要在這里胡說八道!你說事就說事,你看我做什么?伱們御窯廠的事,與我有何干系?我是吃了你一粒米還是喝了你一口水,你要這樣信口雌黃埋汰我?”

    萬公公顯然覺得來的人能制得住葆光仙君,看也沒看他一眼,只顧請了眾人在風(fēng)火仙君像前的太師椅上坐下, 又親自端茶倒水上點心的。

    葆光仙君氣得不行,可王大人一個眼神瞥過來,他立刻偃旗息鼓,縮到了一旁。

    這反應(yīng),未免太激烈了些。

    宋積云暗暗驚訝,不禁在心里琢磨起來。

    看來萬公公今天是有備而來,他不僅請了這么多的官員過來,而且一個個官職都不低。

    她現(xiàn)在吃虧就吃虧在對目前的政局一無所知, 連這幾個人是什么身份都不知道。

    如果萬公公不是沖著她來的,她還可以拖延時間,想辦法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打聽到這幾個人的身份、來歷、彼此間的關(guān)系??上?,她被萬公公盯著,估計是沒辦法避開眾人視線了。

    倒是那位葆光仙君……她沒想到他這么慫。

    宋積云心沉到了谷底。

    今天的事,只怕難以善了。

    她飛快地脧了萬公公等人一眼。

    那位王大人不知道是要故意冷落葆光仙君還是真瞧不上他,連個多余的眼神都沒給他,反而是和萬公公寒暄著,瞧那架式,他們彼此間倒是很熟。

    宋積云眸光晦澀。

    還好昨天在水榭和吳老爺?shù)热藚f(xié)商的時候,她覺得江縣令對萬公公的約束有限,堅持沒請江縣令出手。不然江縣令來了,只能被這些人妥妥地碾壓。

    她瞅著個機(jī)會就把葆光仙君拽到了自己身邊, 略略側(cè)身, 以保證萬公公等人一眼望過來不至于能全都看在眼里,她這才低聲“我就是那個被萬公公說把御呈賣到南京去的人。我們合則兩利,分則兩害。你快做選擇?!?/br>
    葆光仙君一愣。

    他雖是受了宋積云之托, 但他并沒有見過宋積云。

    他看著因為萬公公殷勤地諂媚而神色和緩的王大人,一咬牙,道了聲“行”。

    宋積云松了口氣,飛快地問他“王大人是什么人?”

    “江西布政使?!彼还赡X地把其他幾個人也交代了,“姓黃的是按察使,姓徐的是都指揮使。那個姓王的是言官出身,都察院御史轉(zhuǎn)過來的。姓黃的是原吏部尚書的門生,姓徐的是京城定國公的弟弟。”

    她問“誰能幫我們說得上話?”

    “姓徐的。”葆光仙君想也沒想地道,“他這個人很貪財,之前在京城五城都督府就是因為收受賄賂被革職,走了萬貴妃的路子,跑到江西來當(dāng)都指揮使了?!?/br>
    “他們和你的關(guān)系如何?”

    葆光仙君道“和姓黃的沒交情。姓王的,曾經(jīng)彈劾過我爹,我爹因為他,被皇帝問過責(zé)。姓徐的剛來還沒一個月,我這是第三次見他。他應(yīng)該最好說話。”

    他爹?

    宋積云腦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才意識到他說的“爹”是司禮監(jiān)大太監(jiān)秦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