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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偵:夜半鶴知 第47節(jié)

    葉飛原本想溜的,卻被副隊長扣下來幫忙。

    “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葉飛皺著一張臉,蹲在單瀮椅子邊上嚼口香糖,“這命都不要了,總不會還拿命說謊吧?”

    “這可不一定。”林鶴知大步走了進來,遞過一份法醫(yī)鑒定報告。

    他低頭睨了葉某人一眼:“你怎么就這么確定,這遺書一定就是謝軍親手寫的?痕檢結(jié)果出來了,這些打印的a4紙上,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人的指紋。這讓我覺得非常奇怪。”

    “天很冷,他跳江時戴著手套。”單瀮接過報告,迅速掃了一眼結(jié)論部分,“怎么?有證據(jù)表明他不是自殺?”

    “死法沒有問題。”林鶴知聳了聳肩,“毒檢陰性,身上沒有外傷,死亡特征符合生前溺死,肺部發(fā)現(xiàn)的液體與江水比對,沒有顯著成分差異。”

    “問題在于,他到底是不是自己跳下去的?”林鶴知蹙眉,“你不覺得奇怪嗎?遺書洋洋灑灑解釋這么多,既沒有手寫簽名,也沒有指紋。”

    “那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了。”單瀮想了想,“我們當(dāng)時檢查了謝軍的五金店,所有東西都收拾得整整齊齊,所有待處理的單子也都處理了,不像是還打算回來的樣子。”

    “店門口雖說沒有監(jiān)控,但光天化日之下,左右兩家店都在營業(yè)。鄰居說,謝軍和老羅走了之后,沒見人來過,畢竟,那個卷門拉起來的時候聲音會很大。這說明,謝軍走時房間就是這個模樣。他就連自己的手機都沒有帶走,應(yīng)該是心存死志了。”

    林鶴知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謝軍電腦里倒是發(fā)現(xiàn)了好多東西,”單瀮說道,“大量木馬軟件,自己搭建的梯子,洋蔥路由,變聲軟件,和他偷偷存下來的大量個人信息,夠五樓那些人分析上一段時間了。”

    恰好在這時,許冬送來了新消息:“我分析了謝軍的傳送門程序。基本可以確定,這個黑客程序不是謝軍一個人寫的,另外還有一個很厲害的黑客,幫他修改過幾處關(guān)鍵的代碼。”

    “就像你們分析犯罪筆跡一樣,代碼也是一種語言,它有非常強的個人風(fēng)格。比如,謝軍的代碼就十分冗長,但那個人的代碼……很精簡。”

    “怎么說呢,”許冬想了想,換了個形容詞,“特別優(yōu)雅。”

    第56章 古曼童

    “他電腦里有很多下載來的黑客軟件, ”單瀮說道,“正常渠道都無法獲得,劉副說,都是從暗網(wǎng)論壇上下載下來的。聽說黑客們很喜歡在那種論壇上交流經(jīng)驗。”

    一聽到“暗網(wǎng)論壇”四個字, 許冬表情明顯不自然了一下, 那小表情顯然沒能逃過單瀮的火眼金睛。

    “黑客論壇里, 很多人會交流經(jīng)驗吧?”

    “這倒是有的,”許冬連忙點頭,“很多人會把自己的問題, 或者代碼發(fā)論壇上,然后會有人幫忙debug, 或者介紹更好的方式。不過大家上暗網(wǎng)都會用洋蔥路由, 暴露自己身份就不好了。”

    單瀮用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看向頂著黑色帽兜的少年。

    “我——我不玩暗網(wǎng)。”許冬突然心虛地眨眨眼,講話也結(jié)巴了起來,“我——就——以前——好奇——”

    單瀮并不和人計較這個:“你對編程語言很敏銳。”

    許冬點點頭:“或許我可以查查其他代碼的風(fēng)格,看看我能不能把這個黑客找出來。”

    遇到漂亮的代碼,他總是控制不住興奮。

    “行了行了,許冬, 你一個小孩子自個兒玩去, 別擾亂單隊的偵查方向!”劉副隊罵罵咧咧地插了進來, “謝軍這個黑客軟件,受到過高人指點, 這事很正常。我檢查了他的比特幣賬號,他經(jīng)常收費給人寫黑客軟件,也會付費請別人修改。”

    “單隊, 你還是再看一下,我發(fā)你的那段錄音是否還有跟進。”

    許冬一翻白眼:“要我?guī)兔Φ臅r候, 說我是國家棟梁之材,不要我?guī)兔Φ臅r候,又是小孩子搗亂了!”

    “有種以后你別找我!”

    說完,黑客少年的視頻小彈窗就黑了。

    劉副:“……臭小鬼。”

    林鶴知問:“什么錄音?”

    在技術(shù)組仔細(xì)搜查了謝軍電腦之后,找到了一些謝軍存著的音頻文件。不過,大約是出于安全考慮,所有的聲音都被變聲器調(diào)整過了,聽起來特別詭異。

    不過,警方還是能從對話的邏輯中聽出,其中一個是謝軍本人。

    單瀮點下播放鍵。

    謝軍:“我不方便出來,你知道的,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一旦被發(fā)現(xiàn)就是插翅難逃。我的身份在線上是最安全的。”

    另一個人:“這你不用擔(dān)心,哪怕事情敗露,我也替你找到了一個替身。”

    謝軍:“什么意思?”

    “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機會。”

    另外一個人簡單地講述了一下李氏集團內(nèi)部的復(fù)雜關(guān)系。

    家族財團發(fā)展到今天,早已成了一顆參天大樹,內(nèi)部根系交錯,分成明暗較勁的幾個派系。當(dāng)年,老爺子有過三房老婆,生了七個子女,現(xiàn)在當(dāng)家做主的是老二。老大年紀(jì)也快六十了,身體不好,早已不再管事了,老三和老五分別運營著不同的子生意,剩下的孩子持股,但都已不再參與李氏的經(jīng)營。

    到了年輕人這一代,又是一輪廝殺。

    比如,董事長嫡子李墨華就是宏彬智能背后的大力支持者,希望通過與虎鯨的合作,幫李氏打進科技圈。同時,他的五叔叔,也就是李老爺子第五個兒子,手里也投資著幾個科技項目,其中有一家公司也打算參加虎鯨項目的競標(biāo)。不過,那是一家沒什么名氣的人工智能公司,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與宏彬智能相比,這家公司根本就沒有贏面。

    “一旦你曝光宏彬的安全漏洞,宏彬和虎鯨的合作就一定黃了。接下來,虎鯨會找誰合作呢?我可以幫你把它包裝成一次惡性商業(yè)競爭。”

    那人頓了頓,繼續(xù)說道:“我有一個絕佳人選。李墨華有個遠(yuǎn)房堂弟,最近才從國外回來,名校畢業(yè),計算機與經(jīng)濟學(xué)雙學(xué)位,創(chuàng)業(yè)做的也是人工智能領(lǐng)域。他一回來,就向李家投誠,五叔很看好這人,想收入麾下,但李墨華很不喜歡他。”

    “一旦我們把你的黑客軟件栽贓到他的身上,所有人都會以為,這不過是兩家之間的內(nèi)斗。不需要我們動手,李墨華自然就會把人給解決了,到時候你可以完美隱身。”

    謝軍那邊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人家剛從國外回來,你能有什么辦法?”

    另一個人笑了笑:“我的辦法多得是。”

    “……我不管你。我只需要一個人幫我把軟件連進去就行,說實話,我還擔(dān)心一個不成,還得有個planb。”

    “沒問題,你等我的好消息。”

    錄音結(jié)束了。

    劉副嘆了一口氣:“可惜音頻被處理過了。你們那位嫌疑人,現(xiàn)在還不肯招啊?”

    單瀮點了點頭:“滿嘴瘋話,要見律師。不過,她嘴再硬也沒關(guān)系,我們的證據(jù)只會越來越多。”

    “我覺得吧,這對話里的另一個人就是朱琳琳——他們在討論如何破壞宏彬投標(biāo)的那一場產(chǎn)品展示。在朱琳琳被我們扣住之前,他們原定的‘滲透目標(biāo)’也不是王工。王工是謝軍自己找的關(guān)系,也就是他自己的planb。”

    “朱琳琳之前打死不肯承認(rèn),大約還是心懷僥幸,但她怎么都不會想到,謝軍直接自殺認(rèn)罪了,她也失去了威脅對方的籌碼。”

    林鶴知垂下眼:“你的意思,按他們原本的計劃,是打算栽贓李庭玉?”

    “對。”

    之前在處理郝娟一案的時候,單瀮有仔細(xì)查過李庭玉的背景。李庭玉與李墨華算是一輩人,他們共享一個太爺爺。李庭玉父親年輕時,與家人發(fā)生矛盾,遠(yuǎn)走海外,少有往來,而李庭玉這次回國,主要靠五叔打點,也就是現(xiàn)任董事長的五弟。

    “五叔與李墨華一直在科技領(lǐng)域競爭,誰先成功殺進去,誰就會成為李氏在這個領(lǐng)域的負(fù)責(zé)人。”單瀮總算把這些人錯綜復(fù)雜的關(guān)系給理清楚了,“可是五叔手下沒人,因此,特別看重海外歸來的,在ai領(lǐng)域又有能力的李庭玉。”

    “所以說……”林鶴知恍然,“李庭玉住進朱琳琳的房子,并不是偶然。”

    “沒錯。李庭玉和我們說,他在寧港的住宿就是他五叔給安排的。后來,我們刑偵人員又聯(lián)系上了五叔,聽說朱琳琳一直對李庭玉挺感興趣,原本想讓孩子免費住。五叔一方面不想駁了朱女士面子,但也不想欠這個人情,就走民宿官網(wǎng)租房了。”

    林鶴知一挑眉:“上回她和我們說,她并不知道租客是誰。”

    單瀮冷笑:“這女人嘴里沒有半個標(biāo)點能信。”

    “李墨華這邊,我們也聯(lián)系了。宏彬鬧出這么大的安全漏洞,他作為大股東也著實是損失慘重。李墨華證實了謝軍遺書中,朱琳琳與宏彬投資發(fā)生齟齬一事為真,在那以后,朱琳琳就賣掉了自己手上所有的宏彬股票,自然也是躲過了這次大跌。”

    單瀮得出結(jié)論:“其實我覺得,案情已經(jīng)很明朗了,你還有什么懷疑的?”

    林鶴知緩緩開口:“我不喜歡……”

    毫無由來的,他又想到了段重明的那個案子。

    警方最后查到了犯罪嫌疑人家里,可是段隊進門后,就發(fā)生了爆炸。段隊沒有救回來,但根據(jù)通訊頻道里最后的記錄,屋子里的犯罪嫌疑人已經(jīng)畏罪自殺了,身邊擺滿了他就是施暴者的證據(jù),即便如此,兇手還以如此卑劣的方式,拉著警察同歸于盡。

    “我只是不喜歡——”林鶴知板起臉,“兇手把證據(jù)都清清楚楚擺在你面前的那種感覺。”

    與此同時,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徑自走進三樓刑偵支隊辦公室。段夏看到他就瞬間如臨大敵:“你來做什么?”

    楚弈鋒眼神涼涼地掃了她一眼:“我當(dāng)然是來工作的,你們單副支隊呢?”

    段夏一愣:“你不會是——”

    她的目光落在對方手里的文件上,就看到了“委托人:朱琳琳”幾個字。

    “我靠,”段夏瞪著眼前衣冠楚楚、人模狗樣的男人,忍不住罵了一句,“你這人還有沒有良心啊?怎么天天的就給殺人兇手打官司!”

    “說多少次了,小姑娘,法院判決之前她都只是犯罪嫌疑人,而且,哪怕是殺人兇手,也有給自己請辯護律師的權(quán)利。”

    “再者,我工作是為了良心嗎?”他用那張看守所的見面申請敲了敲段夏腦袋,“只要有錢,誰都可以是我的委托人。單瀮呢?我要他簽字。”

    段夏瞪了他一眼,接過文件。

    楚弈鋒卻順勢湊近,露出一個吊兒郎當(dāng)?shù)男θ荩骸昂芎茫銚Q香水了。”

    段夏像是躲瘟神一樣地躲開一臂距離。

    楚弈鋒再三強調(diào),律師與委托人見面,警方只能拍攝但不可以錄音,以至于單瀮盯著攝像頭,差點沒在屏幕上燒出兩個窟窿。

    “隊長,我們真的不能——啊——”葉飛也心里癢癢,恨不得直接裝一個竊聽器進去。

    單瀮下意識地握著拳,指甲差點沒插進掌心里,從齒縫里蹦出一句:“不、行。”

    “只是不能當(dāng)成合法證據(jù)罷了,”林鶴知不屑,“干嘛要這么遵守規(guī)矩?你守規(guī)矩你高貴唄?”

    單瀮冷冷掃了他一眼,林鶴知又閉嘴了。

    不過,奇怪的是,也不知道楚弈鋒和女人說了什么,兩人見完面,朱琳琳態(tài)度配合了很多,直接認(rèn)了罪。

    “說實話,我想不明白,”單瀮隔著玻璃,盯著看守所里的女人,“楚弈鋒到底和你說了什么,讓你突然轉(zhuǎn)了性?之前什么都死不承認(rèn),現(xiàn)在又改了主意?”

    “我說什么您都不信,怎么,”女人一撩頭發(fā),咯咯笑了起來,“我認(rèn)罪您也不敢信?”

    “朱女士,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會被記錄,希望你能端正態(tài)度。”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我感受到了古曼童的指引。”

    “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張子楓試圖用愚蠢的把戲,以古曼童為噱頭給自己增加流量的時候,我聽到了孩子的聲音,告訴我他該死!當(dāng)我?guī)秃戮昴莻€又蠢又壞的女人拍攝跳樓視頻的時候,我聽到了孩子的聲音,告訴我她該死!”

    “冥冥之中,所有的相遇都有因果。”

    “我能聽到,我的孩子在與我說話。”朱琳琳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混雜著虔誠與狂熱,像是信徒終于見到了自己的上帝。

    “我的孩子——”她又重復(fù)了一遍,“是我的孩子,讓我坦白一切。”

    單瀮知道,朱琳琳一旦開始說這種神不神鬼不鬼的話,接下來不會產(chǎn)生任何有意義的對話。

    “她有孩子嗎?”段夏一出門,就忍不住問單瀮,“我怎么記得她剛嫁過去沒多久老公就死了?”

    “她沒有孩子。她說的孩子是古曼吧。”

    “你說她這是真瘋還是假瘋啊?”

    “當(dāng)然是假瘋,真瘋能設(shè)計出這樣的案子?也不知道她律師團隊是什么打算。”單瀮搖了搖頭,“我看下一步就是以她滿嘴胡話為由,申請精神疾病評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