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偵:夜半鶴知 第30節
林鶴知眼神一暗:“那這一批竹鼠,又都是怎么處理的呢?” “埋、埋掉了啊!”李方縮了縮脖子,眼神躲躲閃閃,“……呃,無害化處理,無害化處理。” 別說單瀮了,這次就連林鶴知都能看出來李方在撒謊。 林鶴知面無表情地剜了他一眼:“那請你把你聯系的無害化機構名字告訴我,我想找他們核查一下信息。” 這個問題把李方打得措手不及,結巴半天也沒答上來。 電光石火之間,林鶴知突然意識到了什么,一字一頓地替他答道:“你說謊。雖然這筆投資虧本了,但你為了回血,還是把這批死竹鼠賣去了聯合食品加工廠。” 李方瞬間面色煞白。 對林鶴知來說,這并不難聯想到——在李方處理竹鼠的那段時間,孫遠豐就是聯合食品加工廠的員工。聯合食品加工廠主要賣的都是不標明來源的rou質串串,這種串串浸泡于各種食品添加劑,想什么味就什么味,流浪貓都能把你做的和羊rou一樣,安全問題屢上頭條。如果,這批竹鼠出現在了rou質生產線上,恰好又被孫遠豐在加工時接觸到…… 雖說孫遠豐沒有艾滋病,也沒有在服用免疫抑制藥物——但是有一些人據說因為基因導致的干擾素問題,比正常人更容易被馬爾尼菲感染。 孫遠豐就是這樣一個倒霉蛋。 “沒……沒有……”李方哆哆嗦嗦的,“也不是,好吧,我是賣給了收購的人,但我不知道對方轉手賣去了哪里……” “……這個和孫遠豐的死有什么關系啊,”李方苦著一張臉,“警官你們這次喊我過來,不會是來翻陳年舊賬的吧……” 單瀮沒想到兇手沒找到,倒是揪出另外一起違法亂紀的案件。他皺起眉:“陳年舊賬?販賣沒有檢疫的死竹鼠,就是合法行為嗎?” 李方低著頭,焉菜似的,不敢吱聲了。 單瀮借口喝水出了去,和林鶴知說道:“兇手應該不是他。” “竹鼠那件事……你一個突擊檢查就這樣了,”他一邊接水一邊搖頭,“李方不像是個能藏住事兒的人。性格上來講,不像是能偽裝出自縊現場的那種人。” 單瀮仰頭一口喝完紙杯里的水,在掌心捏癟,冷冷說道:“還有,以后不準直接沖進來。” 林鶴知不理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看向別處。 面對違法亂紀的事,單瀮也不能不管,回房間又遞過去一份紙筆:“收購死老鼠rou的人,聯系方式。” 李方有些猶豫,垂著頭沒動筆。 “你如果只賣了一次,查起來也就賠一點錢。”單瀮語氣非常嚴肅,“但這個中間商,很可能長期收購死畜當成rou賣,這種情況,最后危害的,還不是廣大人民群眾。你已經做出了一次錯誤的選擇,我不希望看到你錯第二次。” 李方這才抄了個聯系方式。 “對了,我還有一個疑問。”單瀮拿食指點了點李方的材料,“你名下是有一輛車的,你說你晚上八點見完客戶后,是坐車離開。你現在住的地方,離死者死的地方有一定距離,開車會比較方便,我們可以檢查這輛車的gps記錄嗎?” “我——我晚上不開車啊,我打的的車,警官。”李方茫然地抬起頭,指了指自己眼睛,“我夜盲癥,醫生不讓我晚上開車的。” 林鶴知:“cao,你不早說。” 單瀮:“……”詢問室里不允許說臟話。 * 警方沒有想到的是——也不知是不是溪口村這個地方太小了,那個當年從李方那里收購了死竹鼠的人,竟然就是孫遠豐的堂哥孫富。 一路兜兜轉轉,警方最后又查到了孫富身上。 由于有李方的指認,孫富承認了自己曾經把死掉的竹鼠進貨給了聯合食品加工廠,且就只有那么一次,還是消殺過的。 他現在的工作,是給加工廠聯系rou源,做的都是合法買賣。 警方同樣問起了孫富11月1日當晚的行蹤—— 這里,再次出現了一個微妙的巧合。 原來,陳麗麗說自己“喊來”陪自己的男朋友,正是孫富。兩人原本計劃在明年開春結婚。 孫富稱自己在8點45的時候收到麗麗的短信,連忙從家中騎著小電驢趕了過去,在8點55左右抵達便利店。然后,他在店里哄了一會兒麗麗,一起刷了一點搞笑視頻,在確定外面沒人之后,9點15就把她送回了家。兩人為了多說電話,沒騎小電驢,是散步回去的,而從便利店到陳麗麗家,走路也的確只需要十分鐘左右。 孫富送陳麗麗回家的事,陳家人都是親眼見到的,當時還好好夸了夸這個未來的好女婿。 在此之前,沒有任何人懷疑過陳麗麗的口供。 畢竟,她與孫遠豐沒有任何關系,在汪陳吉半夜闖入零元購的情況下,她完全是一個無辜的受害者。因此,警察在看了她“向男友求助”的聊天記錄后,壓根就沒想到去問一嘴“你男朋友是誰”。 可現在,她作為孫富未婚妻的身份,讓她的證詞突然微妙了起來。 根據小混混四人團的口供,出事當晚,他們進入便利店的時候,店主就說自己要打烊了,而他們離開便利店的時候,陳麗麗發了短信,是8點45,當時便利店門外,也早已沒了孫遠豐的身影。也就是說,孫遠豐很可能是在8點30到45之間離開的,不知去了哪里,最后在9點左右死亡——再被吊去了村子后山的樹上。 后山上吊的石子地上并沒有掙扎的痕跡,因此警方推斷,山里不是第一現場。 不過,孫遠豐吊死的那棵樹,離便利店走路要四十多分鐘的路程,哪怕開小電驢速度快一些,也還有一段山路要走。而且,不管是機械性窒息殺人,還是偽造一個自縊現場,都需要充足的時間。也就是說,如果陳麗麗沒有撒謊,那孫富的確是擁有不在場證明的。 可是,林鶴知忍不住想,如果陳麗麗撒謊了呢? 不過,就算陳麗麗撒了謊,孫富9點15把女友送回家去,是有很多人看到的,這是板上釘釘的證據。可是孫遠豐的死亡時間在9點,這個時間差不夠孫富從山那邊回來。 因此,林鶴知斷定,如果陳麗麗撒謊,那孫遠豐很有可能,就是在便利店里遇害的——而孫富在殺人后送女友回家,9點15之后,才回來處理了尸體。 比如,陳麗麗的便利店,完全可以“提前打烊”。 第35章 有疾 可是, 警方又搜查了陳家的便利店里,并沒有發現什么可疑的跡象。 林鶴知在腦中飛速地整理信息。 目前來看,11月1日當晚,與死者孫遠豐存在沖突關系的人有:劉大強, 街頭混混四人組——尤其是留下了dna信息的假金鏈子, 李方, 以及孫富。 用嚴格的標準說,這些人都沒有強有力的不在場證明。 其中,劉大強的可能性不大。因為兇手知道如何打一個“牛樁結”, 而且,那人還很有可能清楚, 孫遠豐在心情不好的時候, 喜歡獨自前往后山。因此,兇手大概率為村里人。 然后,混混四人組也可以暫時排除。在這幾天警方“車輪戰”審問下來,這幾個人為了與案件撇清關系,恨不得把彼此的底褲都給扯掉,干過什么壞事都賣了個一干二凈。在這種情況下, 依然沒有誰提他們當晚殺了人。 醉酒、沖動犯罪, 與精心設計的自縊不符。 至于李方, 他殺人動機不強,又有夜盲癥, 在夜間偽造自縊現場,單獨作案的可能性似乎也不大。 所以,如果不討論“兇手無冤無仇隨機殺人”的這種鬼故事, 嫌疑最大的人,的確就是這位手腳“不怎么干凈”的孫富。 * 陳麗麗與孫富是警方分開審問的。 孫富大約已經是個“老油條”了, 面對警方的調查,把話說得滴水不漏,倒是陳麗麗,警方問得越細節,她的神態就越發地不自然。當單瀮說要帶人搜查她的便利店時,陳麗麗是有一些緊張的。 于是,陳麗麗成了單瀮“攻略”的對象。 “你愿意幫孫富隱瞞——因為他是你的未婚夫——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真做了什么事,難道你愿意嫁給一個殺人兇手?” 小姑娘顯然被嚇得不輕,面色慘白,只是拼命搖頭:“我不信,他沒有殺人,他不會殺人的。”她頓了頓,咬緊下唇:“我說的都是實話。” “那個人——死掉的那個——真的來過我們店里,就坐門口喝酒——然后那些人就過來了,外面打起來了——”陳麗麗說起這段話的時候,倒是非常真誠,“是我向孫富求助的,真的,他很無辜,他是被我喊過來的。” 說完,她就開始抹眼淚。 “我知道他欠了他叔叔一些錢,但是一直有在還,而且,平時他私底下都很感謝叔叔,言語間根本沒有仇恨誰……怎么會平白無故殺人呢……” 單瀮也不多說什么了,只是留下一句,倘若陳小姐又想起一些什么別的,務必第一時間與警方坦白。 葉飛懶洋洋地嚼著口香糖,吹了一個泡泡又炸開:“單隊憐香惜玉啊,小姑娘一哭就不行了,哎這小姑娘的確挺漂亮的,我看單隊都舍不得下手詐了。” 單瀮伸手就往他腦殼后面拍了一巴掌。 不狠狠地“詐”,倒不是因為人家是個漂亮小姑娘,而是有那么幾個瞬間,單瀮意外地能感知到,這個女孩在說很多話的時候,那個神態與狀態,似乎沒有什么精心的偽裝,雖然緊張,但她是真心相信自己所說的。 一猶豫,就什么都沒做。 可是,警方已經沒有其他線索了。 單瀮冷笑:“詐,怎么不炸!” 段夏想到某天某個非常囂張的刑辯律師,忍不住發愁:“隊長,現在規定是不是——如果嫌犯同伙沒有招,我們不能騙他,說你另一個同伙已經招了我們已經知道了——上綱上線講法律的話,這個屬于誘供啊?” “撒謊這種事,那不管對方抓不抓,無論如何都是一個把柄。”單瀮搖搖頭,“但總有不撒謊的辦法。” “林鶴知,”男人側過頭,嘴角微微一勾,“你是不是最喜歡干這種事了?你教教我。” 林鶴知難得咧開一個笑容:“過獎,過獎。” 段夏:“……”這人眼底突然都有光了。 林鶴知從解剖室挑了一件最干凈的白大褂,趁著人不注意,推門走進陳麗麗所在的房間,然后又夸張地退出來,嘴里喊著“走錯了走錯了”。 然后他又探進去一個腦袋:“哎?對了,你抽血檢查過沒有?” 陳麗麗有些茫然:“什么?” “那個,你和死者有過皮膚接觸沒有?” “沒有啊!”陳麗麗激烈地喊了起來,“我說了很多遍了,他就是在我們店門口,我怎么會和他有皮膚接觸呢?” 林鶴知一臉照單全收的模樣:“那你老公呢?也沒接觸過是不?” 陳麗麗抿著嘴唇,依然是把腦袋搖成撥浪鼓。 “行,那就沒事了。”林鶴知好像松了一口氣,“那個,我們實驗室化驗結果出來了,從死者身上發現了一種非常罕見、且一旦感染死亡率極高的病原體。主要是死者的□□,血液,潰爛的皮膚膿液——這種東西接觸過,一定要及時檢查,及時阻斷。” “不過,要是沒接觸過,那肯定沒什么問題。”林鶴知聳了聳肩,“就是我們尸體查出來這個情況,一定要和人說一下。” 陳麗麗沉默地坐著,雙手已經在桌下握了起來。 單瀮又來問了幾個問題,做完筆錄,就把陳麗麗和孫富給放了出去。 當然,林鶴知與葉飛一路盯梢,最后,兩人在第二天還是一起去了醫院,孫富是被陳麗麗逼著去的,然后,兩人就被警方逮了個正著。 陳麗麗雙手捂住臉,又哭了起來:“我——我懷孕了……你說的這個病……我知道那個人是身上有病的……只是我不知道會傳染……” * 陳麗麗又重新修正了一版證詞。 故事開頭差不多,買酒的孫遠豐,突然出現的小混混,門外的大鬧,向孫富求助……這些,的的確確都是真的。 也正是她主動向孫富求助這點,讓陳麗麗一直深信不疑,孫富是無辜的。 可是,當時孫富來的時候,懷里抱著孫遠豐。 按陳麗麗的話說,孫富說自己收到消息急著趕來,結果在去便利店的路上遇到搖搖晃晃走路的堂弟,剛打了一個招呼,就見他歪歪扭扭一頭栽倒了。他以為這人喝醉了,就去扶,本來想抬到店里醒酒,結果一看,發現竟然沒有呼吸了,已經死了! 陳麗麗伸手往人鼻子前碰了碰,發現真的沒氣了,頓時嚇得跳了起來,看都不敢再看死人一眼,語無倫次地解釋了之前那群小混混和孫遠豐在店門口發生了沖突,而且孫遠豐這人本來就有病,該不會直接被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