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嫡謀 第344節
楊夫人時常會盯著段老頭發呆,后者估計是習慣了,由著她看,卻并沒有很歡喜的表情,反而有些苦惱。 他一開口說話,一口地道的姑蘇腔調,老楊將軍絕對是一口純正的京腔,就算有帶口音,那也是東北那邊的腔調。 幾十雙眼睛鑒別后得出結論,此人絕非楊振天! 一行人剛到京城,城門口排排站著楊家幾兄弟,馬路兩側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 “到了嗎?讓我看看,到底像不像啊?” “應該在馬車里吧,沒瞧見啊,不知道幾位楊家少將軍一會兒會不會發飆,會不會把人揍一頓?” “我覺得這就可以看出點名堂來了,如果是親爹,那肯定打不得,如果不是,拐走了自家親娘,那還不得打個半死?” “別說話,來 了來了……” 楊家幾兄弟一個個冷眉冷眼地站著,由于氣場太強大,周圍的下人都遠遠地站著,不敢靠近他們。 隊伍在城門口停下,禁衛軍下馬給楊鉞等人行禮,然后乖巧地避讓到一旁,讓他們母子相見。 馬車慢吞吞地走過來,車夫是楊家的車夫,老熟人了,可瞧見這場面也怵得慌。 他“吁”了一聲,等馬車停下后趕緊跳下去,城門正中央的馬路上就只剩下楊家兄弟和那輛馬車對峙著。 馬匹不安地扒著蹄子,直到有人推開車門走出來,百姓們才伸長脖子張望。 先出來的是楊夫人,一身樸素的布衣裝扮,頭上只插著一根銀簪,就與那普通的民婦沒什么兩樣。 那些不認識楊夫人的百姓差點以為是楊家的仆從。 楊鉞等人上前給母親行禮,楊夫人露出笑臉,問:“都還好吧?” 這話讓人難以回答,楊鉞努力憋出一個笑容:“還好,母親呢?玩得高興嗎?” “挺高興的,帶了一個人回來給你們認識。”楊夫人說完,朝馬車里的人喊了一聲,緊接著,眾人就瞧見了一個男人也從馬車里鉆出來。 這下百姓們站不住了,紛紛交頭接耳。 “不對啊,老楊將軍何時坐過馬車?” “這身量也不對吧,比老楊將軍矮多了。” “還彎著背呢,嘖,說他是老楊將軍簡直是在侮辱人,我瞧著也沒比我隔壁家的大爺好看多少。” “就這氣質,一看就是地 地道道的農民,過慣了苦日子的,你們瞧他走路的姿勢,努力裝出昂首挺胸的模樣,卻用力過猛,顯得狐假虎威。” “楊夫人怎會看上這樣的男人?” “別說,長相還是有幾分相似的。” 尋常人看人,首先看臉,然后才是姿態身段等,但因為這個男人被說成是假死的楊振天,所有人見到他時第一反應是挑剔他的缺點,那有些相似的五官倒變得微不足道了。 眾人都在等楊家兄弟的反應,只見他們四人并排站著,目光無不死死盯著那個男人。 或許是被嚇到了,那人好不容易裝起來的氣勢突然一瀉千里,背彎得更嚴重了。 其實眾人看得出來,他駝背并不是身體問題,背上并沒有駝包,只是因為長年累月的重勞作,被壓彎了脊背,形成了下意識的反應。 楊鉞見兄長們不說話,上前一步,朝對方冷聲問道:“老人家如何稱呼?” “草民姓段,段明覺。” “哪里人士?” “益州人,因家鄉戰禍,所以南下,在姑蘇城落腳。” 聽他說自己是益州人,不少人都疑惑起來,這也太巧了,怎么聽不出一點益州口音呢? 楊鉞沒有繼續問話,而是對他說:“皇上召見你,入宮后記得少說少看,皇上問什么答什么,不可有所隱瞞。” “草民曉得。” 楊鉞對禁衛軍領隊說:“宋校尉,我直接帶母親與他入宮面圣,各位隨我一起即可。” “是。” 楊家 兄弟護送著父母二人入宮,能否過這一關就看楊振天在宮里的表現了,到目前為止,他沒覺得勝算很大。 但宮里驗人不會只用眼睛看,檢查是免不了的。 楊鉞趁著無人注意時,偷偷對他爹說:“宮里的黃御醫對您的身體非常清楚,傷口可以改變,但脈象估計很難隱瞞,不過您對黃御醫有恩,他就算有所懷疑應該也不會戳穿您。” “哼,我這些年的掩飾也不是白練的,別說是御醫,仵作來了也驗不出來。” 見他如此自信,楊鉞也就放心了。 “皇帝才是關鍵啊。”父子倆心里明白,最終還是得看皇帝是否愿意相信。 邵蕓瑯扶著老太君等候在宮門口。 老太君全程面無表情,即使見到楊夫人也只是淡淡地問候一聲,對那位不知真假的替身只粗粗看了一眼,然后就退到了馬車上。 但據有心人觀察,老太君上馬車后默默哭了許久,周圍的人能聽到鎮國公夫人安慰她的聲音。 眾人覺得,老太君一定是看到了與兒子相似的面孔所以觸景生情了,她若是毫無反應才是不正常的。 宮中氣氛嚴肅,滿朝文武都在等著,梁祭酒站在大殿中央,闡述著他查到的資料,一半真,摻雜一半他的推測,還原出了當年楊振天以假亂真,逃出戰場的事實。 如果楊鉞在這里,一定會拍案叫絕,雖然有些細節對不上,可梁祭酒確實復述出了當年發生的事情,連原 因都猜的很透徹,讓人不得不佩服這老頭的分析能力。 第577章 對峙 “宣……榮親王妃、鎮國公楊鉞等入宮覲見!” 楊家兄弟站在楊夫人兩側,他們的親爹則走在后方,看著這熟悉的皇宮恍如隔世,他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入宮了。 他曾經怨過楊鉞,為何不讓他光榮地戰死沙場,馬革裹尸本就是楊家人的歸宿。 可知道這一切都是先帝的陷阱后,而且對方要的是楊家一整族人的性命以及楊家幾代人打拼出來的名譽。 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不能死,不值得死,所以他寧愿做個寂寂無名的小老百姓,在慈幼堂照顧那些戰爭遺孤,看著他們一點點長大,他才會覺得自己還真實的活著。 “臣楊鉞……參見皇上,吾皇萬歲!” 皇帝一時間沒有響應,他與所有大臣一樣,將目光投放到了楊鉞身后那人身上。 許久,大殿中有人咳嗽一聲,皇帝忙開口說道:“愛卿快平身!給榮親王妃賜座!” 楊夫人甚至還穿著那身樸素的布衣,卻能在一眾朝臣面前坐下,姿態端莊,絲毫不受影響。 楊鉞走到梁祭酒面前,露齒一笑,“聽說就是梁老大人說我爹還活著,晚輩很感謝您,直到今日還有人記得我爹,人已經到了,恕晚輩眼拙,實在沒認出他就是我親爹,不如請梁老大人來認一認。” 兵部尚書先一步走出來,“皇上,臣與老楊將軍共事多年,打過無數交道,無論是長相、身形、聲音還是筆跡,臣都了如指掌,請由臣來 第一個辨認。” “準奏。”皇帝按捺著激動,對跪在大殿中的人說:“這位……老伯,請起吧。” 他一抬頭,連皇帝都覺得太像了,就像楊振天老了十歲的模樣。 兵部尚書先是站到那人面前,兩人對視一眼,楊振天無端地心虛了一下,低下頭,然后聽對方命令道:“請站直!” 他比劃了一下身高,“啟稟皇上,臣覺得此人身高與楊振天相差無幾,五官有七成相似,最不同的是這雙眼睛與眼神,不過這些不能作為分辨標準。” 他讓對方開口說句話,結果對方開口說了兩句,卻是一口煙嗓,語調帶著江南腔調。 “你嗓子受過傷?”兵部尚書問道。 楊振天點點頭,將事先想好的理由說出口:“是,當年家人全死在戰火中,草民哭了七天七夜,嗓子哭啞了,眼睛也快哭瞎了。” 楊家幾兄弟齊齊低下頭。 這個理由還算正當,兵部尚書繼續吩咐:“那請你寫兩個字來看看。” 有太監送來筆墨紙硯,楊振天拘謹地說:“小人只識得幾個字,寫只會寫自己的名字。” “那就寫自己的名字。” 楊振天用一種別扭的姿勢拿起筆,沾了墨,在紙上寫上“段明覺”三個字,其中還有個錯別字。 兵部尚書又提了個要求:“換個手寫試試。” 楊振天在內心呼嘯:早知道有今日,當年就不該和這混蛋做朋友。 他換到左手,這回連筆都拿不好,字重復 寫了幾遍才寫出三個像樣的來,看起來確實是沒怎么拿過筆的人。 楊振天這幾年都在練字,別人練字是為了好看,他練字是為了換個難看的字體,好在難看總比好看容易。 兵部尚書下了結論說:“啟稟皇上,臣已經檢驗完畢,此人并非楊振天。” 梁祭酒第一個不答應,“任尚書,你此話老朽不能同意,他不想承認,自然可以裝做什么都不一樣,聲音可以改,字體可以變。” “那梁祭酒覺得該怎么判斷他是或不是?” “這還用判斷嗎?他這張臉就是最好的證據,天底下哪有這么巧,剛好讓楊夫人在姑蘇遇到了一個與亡夫長相相似的男人?” 別說,這話深得不少臣子的心,只看楊夫人的行徑,確實很難辯解此人不是楊振天。 可人家就是不承認啊,你能拿他有什么辦法? “皇上,臣以為可以請御醫來檢查一下這位的身體,楊將軍征戰多年,身上傷痕不斷,長相可以相似,但傷口總不能也相似吧?”岳次輔提議道。 大臣們紛紛附和,今日不把事情弄明白,大家恐怕都要睡不著覺了。 但不少大臣心里已經覺得不是了,如果是,只能說楊振天實在太能裝了,連妻兒都不能相認,這犧牲也夠大的。 黃御醫很快被請來了,面對大變樣的楊振天,他收起疑惑,按照要求給他檢查身體。 楊夫人先退出大殿,楊振天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脫下上衣 露出滿是傷痕的身體。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