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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寢那個基佬好像暗戀我 第284節

    瞿清白驚喜道:“你們沒事!”

    “還好我們及時將神魂抽走了……”祁景咬著牙,“一睜眼就看到你倆抱在一起……你們這是要干什么?殉情嗎!”

    瞿清白無語。

    “我以為……”

    “不要放棄。”江隱的聲音因為拉扯而不穩,但他又重復了一遍,“不要放棄。不到最后一刻,總有辦法。”

    陳厝慘然一笑:“這還不是最后一刻嗎?”

    “不是。”他們異口同聲的說。

    瞿清白的眼神漸漸清明起來,囁嚅了兩下:“可我……我剛剛覺得,好像真的走到絕路了。”

    祁景說:“你們兩個也許是這樣,但我們這么多人,難道……”他被那裂縫強大的力量拉扯的匍匐在地,堅持道,“難道還沒有辦法嗎?”

    陳厝本來已一心求死了,又被這不上不下的感覺搞的焦躁無比,他想要抓住希望,又怕沒有希望。

    “說了這么多,你倒是說說,有什么辦法?”

    祁景:“我在想。”

    “…………”

    陳厝青筋直跳:“罷了!你們都放手,別管我了!”

    “——你說的什么蠢話!我們怎么可能不管你?”說話的不是祁景,而是一個熟悉的女聲,周伊不知什么時候過來抱住了江隱的腰,吳敖也拽住了祁景,用力的將他們向后拉去。

    “……這又關你們什么事?”陳厝咬緊了牙關,“說到底,我這倒霉催的詛咒又不是你們害的,我不過是需要一個發泄的出口,所以將怨恨強加到了你們身上,難道你們不知道嗎?!你們不至于真的心懷愧疚,要當現世的活菩薩,陪我一起去送死吧?”

    吳敖:“死到臨頭了,你想說就是這些嗎?先說好,我可沒準備陪你去死!”

    話雖如此,他并沒有放開手。

    瞿清白抬起頭來:“陳厝,我覺得他們說的對。你看看這么多人,都不想你死,他們都沒有放棄,你怎么能先放棄呢?而且,我不甘心。”他的眼睛迸射出灼灼光芒來,“難道你甘心嗎?”

    陳厝僵住了。

    這被安排的明明白白,隨波逐流,又草草結束的一生……

    憑什么?憑什么他要被天道玩弄于股掌之間?憑什么他就非死不可?他不是吳璇璣,也不是江逾黛,他沒有做盡惡事,也有一群生死相托的朋友們,他仍有善與愛,憑什么要走向一樣的結局?

    他不甘心!

    血藤忽然暴漲,抓住了斷崖一角。可即使他使盡渾身解數,那股誕生于自然的天地之力,仍然難以抵抗。

    周伊的身體已經懸空,吳敖一手攬著她的腰,一手牢牢抓住斷崖,身體幾乎被撕裂。他發出了痛苦的嘶吼。

    忽然,江隱大喊一聲:“紙人!”

    他從未如此失態過,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我還有一個紙人。”

    瞿清白看著他的眼睛,忽然如晴天霹靂,靈光乍現。他汗出如漿,只想放手一搏。

    “陳厝……”

    陳厝低下頭去,就見瞿清白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這一口太狠了,他懷疑這家伙差點把他的動脈咬斷。鮮血汩汩涌出,滴滴答答的落到了祁景高舉的紙人上。

    在這一刻,斷崖在強大的力量面前簌簌崩塌。

    “啊啊啊啊啊——”

    他們向下墜去,祁景本能的抓住了江隱,在最后的視野中看見時空裂縫終于轟然閉合,將近處的摩羅和一個身影碾成了齏粉。

    不知過了多久,他在驟然繃緊的心弦下驚醒過來。

    陳厝呢?江隱呢?他的同伴們呢?

    被壓碎的究竟是……

    他猛的跳了起來,差點沒直接暈過去。天旋地轉之間,一只手扶住了他。

    是江隱。

    他愣愣的看著他,又轉頭看向周圍。這里一片荒蕪,近處的地面上寸草不生,遠處是漸漸出現的焦黑土壤,隱約可見一點綠色。巖漿過境在地上留下了暗紅的痕跡,仿佛尚未愈合的傷疤。

    雖然已經不剩什么建筑,但他還是認出來了,這里是萬古寨。這是現實的世界。

    “……我們回來了?”他沙啞的問。

    江隱點了點頭。但他的目光閃了閃,向另一邊地上看去。

    祁景看他這個表情,心又提了起來,那邊陳厝正被瞿清白扶著,半躺在地上。他撲過去,握著他的肩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沒缺胳膊少腿,還好,還好……

    可是瞿清白的表情像要哭出來一樣。

    他仔細看去,才發現陳厝并沒有昏過去,他半闔著眼睛,似乎在看著地面,但是目光毫無焦點。

    “……陳厝?陳厝?”祁景在他眼前揮了揮手,他仍然沒有反應,仿佛一具失去了靈魂的軀殼。

    瞿清白:“剛剛……江隱說到紙人,提醒了我,紙人承載了人的部分神魂,幾可亂真。如果陳厝一定要死,那么可不可以讓紙人代替他呢?如此混淆視聽,也不知管不管用。但我還是將他脖子咬出了血,強行催動陳厝把魂魄附在了紙人身上。”

    “在那一刻,我忽然感到來自時空裂縫的力量消失了,摩羅和紙人被卷入其中,灰飛煙滅。我以為我們成功了,但是……但是我忘了一點!白澤說過,在紙人被毀滅之前,一定要將魂魄抽回,否則……”他哭喪著臉,“我修為不高,學過一點這種歪門邪道,但只知道如何附身,不知道怎么抽身啊。”

    祁景明白了。

    現在的陳厝,是一個靈魂已經不完整的人。他的一部分消失在了時空縫隙之中,剩下了與行尸走rou無異。

    “不知道他失去的是三魂七魄中的哪一個,我們要到哪里為他找缺失的部分,真的找的到嗎,如果不行的話……”他慌的顛三倒四,絮絮叨叨,但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上,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

    江隱說:“我也曾是傀儡嬰。”

    他的言語總是那么簡潔,意思卻很明確。即使是傀儡嬰,也能找回三魂七魄,成為一個完整的人,那么陳厝為何不能?瞿清白看著他深邃平靜的眼睛,急促的呼吸漸漸平緩下來。

    他沉吟半晌,忽然站起來,對著圍觀的傈西人叫道:“阿詩瑪大娘。”

    阿詩瑪應了一聲,殷切的看著他。

    “我在你們的典籍《東巴魯饒》看過一個故事。傳說傈西族有一個叫彌佗羅的人,最擅長治病救人,甚至有起死回生之術。一天,一個人不甚跌落懸崖,昏迷許久,等醒來時如木頭一般,不會說不會笑,好像被人勾走了魂魄。這人是個大善人,十分受愛戴,幾乎所有人都求彌佗羅救救他。彌佗羅說,你們去給我找一條七星披肩,一捧糯米飯,一支安神的香,一個姑娘的發簪,一本有字的書來。人們問,你要這些干什么?彌佗羅回答,人有愛欲、食欲、睡欲、色欲、知欲、名欲,我要你們找的東西分別對應這些欲望。如果這個人還留戀于人間,他一定還會回來。彌佗羅將七星披肩蓋在他身上,將糯米抹在嘴上,將香爐點燃了,姑娘的發簪放在心口,書放在手邊。他說,我們來唱歌,讓歌聲引他回家。在傈西人一遍又一遍的呼喚中,他終于醒來了。”

    “現在,你們還有這樣的儀式嗎?”

    阿詩瑪遲疑了一下:“我也只見過一次。很小的時候,寨子里有個人被班納若蟲咬了一口,失了魂。神婆召集全寨的人做了場儀式,他就醒過來了。”

    江隱:“神婆做了什么?”

    “我記不清了。她好像叫幾個人去那人經過的路上查看,抓到了幾只班納若蟲,投進了篝火里。然后用七星披肩蓋上那人,我們所有人圍著篝火唱歌。”

    “唱的什么歌?”

    阿勒古搶答:“就是所有傈西人都會唱的引路歌啊,是不是?”

    “那歌中會唱什么?”

    阿勒古想了想:“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比如阿爹阿娘的心碎了,美麗的姑娘為你哭泣,你的朋友們都很想你,美酒和好rou都在等著你,請你快快回到我們身邊……之類的。”

    祁景把江隱拉到了一邊:“這不就是招魂嗎?你確定這有用?”

    江隱道:“說實話,這并不是一個多么有趣的傳說,我之所以記住,不過因為我自身的緣故,對魂魄缺失這樣的事總會格外留意。但《東巴魯饒》中的故事非同一般,從巴布圖與摩羅,鶯鶯與七星披肩和姻緣廟,以至于窺天鏡……都仿佛預言著未來。這些故事中出現的東西,也恰巧對我們有所助益。”

    周伊點頭:“我認同江哥哥的說法。仔細分析,這個故事中出現了七星披肩、班納若蟲和引路歌。七星披肩代表了傳說中鶯鶯和賽山的愛,班納若蟲是靈魂和記憶,引路歌則是人們的情誼。無論是愛欲、食欲、色欲、名欲還是什么,這些都是生欲。他們是要喚起他生存的欲望。”

    祁景有些遲疑:“七星披肩和引路歌好說,但班納若蟲……如果阿詩瑪大娘說的是真的,那么班納若蟲一定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班納若蟲是靈魂的使者,那人的部分靈魂也許還在班納若蟲身上,所以才有可能被喚回身體中。在我們這,哪有什么班納若蟲?”

    眾人都沉默了。

    瞿清白一拍手:“……就這么干!現在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東西很快就準備好了。

    傈西人熱情善良,知恩圖報,他們非常愿意為這可憐的年輕人唱一次引路歌。篝火燃起,悠揚中帶著一點悲傷的引路歌響起,飄蕩在飽受苦難的萬古寨中,從天亮唱到了天黑。

    陳厝仍然一動不動的躺著。

    瞿清白無數次試探的去摸他的手,膽戰心驚的感到了一絲溫度。不知是包裹在他身上的七星披肩,還是他自己的緣故。

    他已經疲憊無比,渾身疼痛,眼睛酸澀,卻一眨也不敢眨。

    “陳厝……陳厝……”他小聲叫著,“不要這樣嚇我們。現在一切都結束了,什么四兇和守墓人,都沒有了。我們已經苦盡甘來了,現在我應該高興的要發瘋了才對。但是我不想沒有你,我們已經失去太多人了。求求你,給我一個最好的結局吧。求求你,回到我身邊吧。”

    第336章 第三百三十五夜 完結章

    陳厝半闔的眼睫似乎動了一下,又似乎沒有。

    瞿清白幾乎彈起來,緊緊的盯著他。可是他沒有再動一下,那目光毫無焦距的看向前方。

    他失望的坐了回去。

    可是陳厝那失去焦距的眼睛仍然對著他,目光如有實質,正對著他的胸口。

    他下意識的摸了摸,卻觸碰到了什么被遺忘許久的東西。

    他的心突然劇烈的跳動起來。

    顫抖的手摸到衣襟里,掏出了一個不再平整的,差點被撕裂的紙人。

    江逾黛曾取陳厝的一部分肢體做成了紙人,他們滿心以為真的陳厝已經回來了,卻在他消失之后,迎來了更大的絕望。當紙人飄飄忽忽落在地上的那一刻,鋪天蓋地的絕望感幾乎讓他窒息。

    他妥帖的把紙人放在了胸口,離心臟最近的位置。

    江隱說,這紙人上面,也許還殘留著陳厝的一點意識。

    那么,有沒有可能,有沒有可能……

    這紙人仍然承載了陳厝的一部分靈魂,保留著他最本真的一點善意?

    他猛地站了起來。

    祁景被他嚇了一跳:“……怎么了?”

    瞿清白的聲音不穩,但眼睛亮的像一個沙漠中的旅人看見了水一般:“阿詩瑪大娘的故事中,班納若蟲是引子。你說……我們沒有班納若蟲。”

    祁景不明所以:“……是。”

    “實際上,我們有。”他慢慢張開手掌,露出了皺巴巴的,幾乎被汗水浸濕的紙人,“我們的班納若蟲在這里。”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在這一刻,這些年輕人的眼眸中迸發出的希望的光芒,幾乎比篝火還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