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洞
書迷正在閱讀:年代文炮灰原配幸福起來、將軍的嬌氣包meimei、古代小商販養家科舉日常、嫡女重生請和我的夫君成親、重生八零:嬌軟媳婦好兇猛、同寢那個基佬好像暗戀我、春云暖、庶女嫡謀、刑偵:夜半鶴知、聯姻后老公失憶了
遠在錢塘千里之外的京都已開始實施夏令時,午后熱浪翻滾,大大小小的商鋪關閉,戶外勞作的工匠坐通風亭中乘涼,條件好些的去茶室要一壺鐵觀音,便能在涼席上待一個下午,蟬鳴聒噪,可他們都懶得頂著大太陽粘知了,默默等待著日頭過去好開工。 避暑時的安定坊大街空無一人,誰也沒注意到一輛象輅兩駕馬車緩緩停在裴府大門前,門房小廝上前詢問,瞇著眼透過刺眼的陽光瞧見車前掛著刻有“李”字標志的銅牌,便知來者何人,朝車中客人深鞠一躬,恭敬道:“二殿下安,太傅在午睡,恐怕無法接待殿下。夏日炎熱,請二殿下回吧。” 坐在前室的車夫遲疑地看一眼身后,在等那人的指令,沒過多久,帷幕后傳來李文誠平靜的聲音:“既然如此,勞煩你替我向老師通傳,我帶了父皇賜予我的顧渚紫筍并一壇臘月雪水。許久不見老師,甚是想念,學生翹首以盼,愿與老師對坐品茗,共敘桑梓之情。” 李昀知道裴若愚品茶的愛好,便時不時賞賜,壽州黃芽、六安瓜片等數不勝數,對于他來說比真金白銀更能投其所好,讓兩年前的出山變得順理成章。裴若愚兩朝元老,花甲之年任皇子太傅,沒有任何預兆,當時很有些風言風語,懾于李昀威嚴不至于掀起波瀾,但有賢妃三次于兩儀殿跪求,請李昀下旨使裴若愚賜教于李文燁,未允。 裴若愚對李文誠的教導,從宏觀來看透露著李昀直白刺眼的目的,根基孱弱的二皇子得一大助力,一夕之間得以與文燁、文向抗衡,朝中三足鼎立局面瞬間達成。從李文誠視角來看,裴若愚更像他的謀士,教他如何揣度人心,如何蛇打七寸,一擊致命,這些年處理鹽稅、查辦走私,他的一招一式都有裴若愚的影子。相處的時間不算長,卻已經被緊緊綁在一起——這正是李昀想要的,他們被視為二皇子一黨。 裴若愚年紀大,睡眠也少,何時午休過?這樣的說法是不想見李文誠。但李文誠搬出李昀來,便是今日一定要見到太傅的意思。利益捆綁之下無需多言,什么顧渚紫筍、臘月雪水,不過是借口罷了。 能在裴府當門房小廝的肯定不是一般人,他心領神會,道:“是,奴才這就去通傳。” 小廝深諳語言藝術,沒過一會兒就疾步至等待在樹蔭下的象輅馬車,帶回裴若愚的答復:“太傅醒了,請二殿下。” 李文誠在裴府行走無需人指引,他來過太多次。穿過回廊就是西南角,茂密的樹和流水讓這里變成七月的世外桃源,清涼無比,裴若愚端坐在四角飛檐的亭中,中央小石桌上擺好了茶具,余光瞥見走近的人影,笑道:“你來得是時候,我許久未喝到顧渚紫筍了。” 仆人放下茶葉和水壇后悄無聲息退下,李文誠撩袍入座,正對裴若愚。 李文誠直言,“老師不想見我。”看裴若愚夾起茶餅放在小爐上烘烤,繼續道,“您聽見了我當日對何晝說的話,生氣了嗎?” 烤好的茶用紙包好,是為封存香氣。等待茶餅涼卻的間隙,裴若愚終于抬起頭,“殿下放心,無論為圣人、還是為你,我都會盡心盡力輔佐殿下。不是不想見你,殿下就當是我老頑童,體諒老夫這一回吧。” “我知老師為何動怒,”李文誠聽著壺中沸水咕嘟咕嘟的聲音,如涌泉連珠,不平的情緒在胸中翻騰,“不過因為我說謝雍是逃兵,我說他膽小怕事,為一己安危棄安北都護府于不顧,老師您與謝雍是忘年之交,為他打抱不平罷。可是您清楚的,何晝那廝目無尊上,到現在還覺得是圣人逼迫謝雍協助于我,其心不順,我怎能用他?” 裴若愚不語,瘦骨嶙峋的手握住石碾將茶餅壓碎,一圈一圈,耐心十足,也不知是否將李文誠的話聽進去。 “況且,我也并未胡言亂語。謝雍不是傻子,人非生而知之者,多權衡利弊而后決,這是您教我的。” 聽完這句話,裴若愚終于抬眼,“殿下和謝雍置什么氣?我與謝公子的諸多往事,都成過眼煙云,不對殿下構成威脅。你歸順何晝這件事做得很好,我并無意見。” 李文誠嗤笑,自嘲道:“雖然我與老師是父皇拼湊在一起的盟友,也是父皇讓辛凌洲、謝雍、何由、何晝入我陣營,讓我羽翼漸豐,不在朝堂上舉步維艱。我常常想,皇命不可違,但你們這些人,對我可有半點真心的情分?” “殿下……你心結在此處?” “若父皇是亂世梟雄,天下未平,硝煙四起,您如今輔佐的就是李文燁,他便有輔國大將軍辛云來在左,兩朝元老在右;若父皇要名正言順,無后顧之憂,當立嫡子,李文向乃不二人選。可如今是太平盛世,朝政平穩……父皇便要推舉我。老師機敏,必定察覺父皇的用意。” 天家無情,李文誠從前沒有體會,只當一句玩笑話看。李昀對三個兒子一視同仁,幾乎是任他們的天性去發展,后宮平和,太后慈愛,李文誠深以為兄友弟恭,無論今后誰是儲君,眼前的一派和諧都能維持下去。 “我不過是父皇符合時機的工具。” 越善良的人越無法忍受冷漠。他的幕僚中,辛凌洲是李文向舊友,何晝乃安北都護府謝家舊部,裴若愚的師生情分少幾分真摯,李文誠在這陽光燦爛的盛世中,活得像個孤家寡人。 茶末在湯心激打出白色泡沫,一盞茶放在李文誠面前,落在他的話尾上,之后四下皆靜,裴若愚罕見地說不出話。天下哪有不愛孩子的父母,李昀鐵石心腸,也不能例外。裴若愚一輩子無兒無女,雖明白,終究難以體會這種情感,遂不知如何向李文誠解釋。 李文誠發泄過后,心中郁氣稍稍消散,將茶盞推到裴若愚面前,邊起身行禮邊說道:“茶本來就是給老師喝的,我不享用了。學生告退。” 與此同時,何晝帶著他抵達錢塘之后接到的第一個任務來到西湖街上某家不起眼的珠寶店前,左右觀察周邊環境,緊了緊腰間的刀,與幾名喬裝后的侍衛一同進去。 他直直走到柜臺后的店主面前站定,店主看他身高八尺,不像來買東西的客人,身后還帶著幫手,心底犯憷,問道:“有何貴干。” 何晝這才慢條斯理地掏出李昀給他的瑪瑙手串,放在桌上,“我受主人委托前來,此手串乃你與我家主人之間的信物。” 店主瞪大眼睛,辨認出手串是昨日賣給那京都商人的,朝外望下天,心道男人果然信守承諾,按照規定時間派人來交接。想到堆在倉庫里的燙手珠寶即將賣出,壓在肩上的大石頭好似被卸掉,總算是沒砸在自家店里。 何晝見店主反復觀察瑪瑙手串,不耐煩地敲敲桌面道:“你賣不賣?昨天不是說好的么?” “賣!賣……” “怎么賣?” “您與我先去看看貨,滿意了我們再談價錢?” 何晝眉頭皺得更緊,語氣急躁:“老子哪有時間驗貨?實話告訴你,我家主人急缺精細貨給上面的人,買的數量恐怕不少,你東西夠不夠?” “夠的夠的,我還知道別家也有存貨,可以為大人介紹,不收中介費……還有啊,大人有長期合作的意向,我為您和供貨商牽線搭橋也未嘗不可呀。” 何晝這才滿意,心中默算眼下該進行第幾步,伸出三根手指,輕松道:“你是爽快人,我家主人就愛與爽快人做生意。這樣,我給你每件這個數,一口價,怎么樣?” 每件三十兩白銀,未達到店主的預期,但不算太壞。更何況現在風聲正緊,之前低價收來的珠寶無法脫手,還有隨時被發現的風險,店主咬咬牙,道:“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