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60)
亞實沒想過他們會以這種方式再碰面。 以前她以為,她會等來的吧?或者,等不來,那她返頭去找。 那要到多久才能進入等不來的范疇呢?細細去想,發現這問題她竟沒有思考過。好像他對她來說只是一個習慣,習慣他在身邊了,習慣他等她了,習慣他付出了,連這次大吵,她也不小心把習慣延續下去了。 亞實現在滿腔怒火,她‘理所當然’要生氣。本該屬于她的東西,他怎么能將它拱手讓人?她都還沒放下,他怎么能放下?!他怎么敢放下?!他憑什么放得下?! 她大眼睛銅鈴一樣,想要恐嚇面前的他們。 內斯也接過她的視線,他的視線沒亞實那樣迫人,他看亞實一會,又盯了糸師冴一會,眼睛里閃過很多情緒,但他外顯的不多,亞實看不太出來。 不好。回頭亞實才發現自己與糸師冴之間距離過近了。 怎么偏偏是這時候?他肯定有誤會她。但誤會又怎么了?她妒而不自知地打量內斯旁邊那位嬌小可人的女性。 什么啊,這算啥啊?他既沒向她問解釋,自己不也沒做解釋嗎?他們這對男女的情況就一定比她清白? 亞實感覺心口涌上來酸澀的東西,她在憋在嘴里打了個轉,就把它咽下去了。 “怎么突然停了?”亞實故意挽過糸師冴的手,“欸,電梯到了,我們趕緊回去,還有活呢。” 看到沒有?她也不是非他不可,你放棄?那行,她也沒有等他的打算。 糸師冴倒是什么都明白了。 他看向內斯晦澀不明的表情,和亞實身上那股子故意隱瞞的于心不甘,以及突然挽上來的手,一瞬間,他什么都明白了。 “好。”但糸師冴好像并不在意原因,他偏頭低聲問她,“之后忙完了,我們在哪吃晚飯?” 用詞很巧妙,遣詞造句并沒有執著于親密,卻達到了幾乎同等的效果。‘我們在哪吃晚飯?’,在此語境下幾乎等于,‘我們經常一塊吃晚飯。’ 亞實感到非常解氣,很好!她就是要這個效果! 這些細微情緒變化,同樣沒有從在場另一個人的眼中給漏出去。 芽美記者生涯見過太多的表面功夫,只要清楚這些表面功夫給誰看的,做的什么,原因就很明了了。 “呀,我還以為你們認識呢,都停下了。”芽美捂嘴作驚訝狀。 “……不認識。”內斯答。 芽美微笑。 此番是試探,試探他的態度,她想得到的那個他。 芽美有成熟女人的氣度,還有成熟女人的心思。若掌握的好,假的也成了真的,真的也誤以為假的。她過去此番的運用是在新聞頭版,現在用在這種場面,還有些小試牛刀呢。 她也把內斯帶進電梯,沒有挽手,她只是牽他的袖口,像青春少艾的男孩女孩。 芽美似埋怨似撒嬌地朝內斯釋放訊號。 “還不進來呀?我都說了,讓我送你這回嘛,內斯先生,我還要報你的恩呢,你不準拒絕我。” 內斯收到她的訊號了嗎?芽美抬眼,卻見她的發力對象眼里仍舊只有一個人,不是她。 有點難辦哦。芽美轉頭對內斯說: “我的車在地下車庫,唔,幫我按一下負一樓,哎,還是不了,我自己弄吧。” 電梯按鍵離亞實和糸師冴更近,如果芽美想讓內斯幫忙,那他必定要插進他倆之間。 芽美很巧妙地選擇了中途放棄。她一會要他幫忙,一會又敏銳識破他的處境拒絕他幫忙。自己高跟鞋搖搖晃晃,扶著仍有一點點發暈的腦袋,好打造嬌小羸弱但堅持自立、身體仍抱恙但堅持所謂‘報恩’的既視感 。同時,她雖沒有逼著男人做決定,但也讓他意識到了,他身處的什么處境。 如她所料了。 內斯忙扶住她,“小心。” 不知是太慌擔心她摔倒還是怎的,他扶著的手從大臂下方,轉移到女人纖巧的腰上。 內斯也意識到不妥,他趕緊要抽出來,芽美不動聲色給他按住了。按的很牢。 他低頭,只見女人滿園春色,蕩漾著要他接下。 “啪!!” 哦,負一層芽美依舊沒有按成。亞實幫她按了。 她用力一擊,指甲和金屬按鍵彈出脆響,似在警告。 芽美想,這不行,又會誘發干擾。 可亞實轉頭便找上糸師冴,她若有所指道。 “要不晚上我們去Tender Bar喝酒吧?你不是說好久沒喝了嗎?我們這次去喝個夠。” 糸師冴默默注視亞實,他的藍眼睛也很深,里面藏了很多亞實看不穿的東西。 “好。” 這應該差不多了吧,芽美有了七分把握,在她正想與內斯再進一步時,內斯卻非她所料了。 “別去!” 內斯望向亞實,大眼睛好像不敢置信,他已經情不自禁到脫口而出。 亞實則仿佛夢中驚醒,她睜大眼睛朝身后看去,她的小狗,以前總是好心疼她好關心她的陰暗小狗,她見他低頭手忙腳亂解釋: “你別去……你身體才恢復沒多久……醫生說了吧,不建議飲酒了,你不要……” “內斯……” 亞實想轉過身,她突然覺得什么都可以放下了,她有什么資格舍下他?有什么資格舍下這一顆可以豁出去的真心? 但是電梯門開了。 “我的車停在一樓。我們走。” 糸師冴手臂搭在亞實肩膀強行將她固定住往前,心偏移了身體還在他手上,他鐵了心不讓她回頭。 “冴!冴!你等一下!” “不行。” 亞實想要哭了,她這時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她的內斯,太久了,太久了,她和糸師冴攤白。 “冴,對不起,我剛剛騙了你,對不起,我現在要找回去,你先走吧!” 照樣兩個字堵住,“不行。” “對不起,我晚點來找你,Tender Bar是吧,我還是要來的,你先去,你先去……” 糸師冴只一個勁往前走。他打開車門,把她毫不留情甩進副駕駛,還給她扣上安全帶。就算她還在不停往后張望,就算那只小狗又滿心追出來找她,就算她情急之下揮舞手腳還揚言說要打他,糸師冴還是扣牢了亞實。 他坐上駕駛座,把亞實一直往后視鏡看那人的臉龐掰正。 “現在說對不起,已經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