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然去年才給程意心工作，但因為同鼎羿集團和程氏都有關系往來，也經(jīng)手過程意心的民事糾紛案子，所以大約知道程意心同顧定澤有過一段婚姻。

    但這段婚姻肯定以失敗告終。

    付思源不知道程意心聽到顧定澤過來，會不會生氣。

    電話那頭，程意心沉默許久，才緩緩開口。

    “他出現(xiàn)在什么地方？”

    付思源微微松了口氣，這才說：“小顧總只在vip等候室外面的走廊出現(xiàn)過，因為那個監(jiān)控攝像位置有點偏，看不清小顧總的臉，我是憑借身形認出來的，小顧總在等候室外等了很久，才離開?！?/br>
    等了很久嗎？

    程意心抿了抿嘴唇，說：“你把監(jiān)控錄像拷貝回來，我看一下?！?/br>
    付思源應了一聲，電話掛斷。

    程意心坐在床上，看著微風輕輕吹拂起紗簾，絲絲縷縷的陽光照耀進來，照的她通身暖融融。

    寒冬臘月里，因為屋里燒著壁爐，一點都不覺得冷。

    程意心看了好久的落日余暉，才長長舒了口氣。

    人真的很奇怪。

    從未得到過的東西，現(xiàn)在忽然落在手心里，即便心里知道自己不應該要，卻也會小小的，小小的高興一下。

    晚上，李阿姨準備得很豐盛。

    程意心喝了一碗蓮藕排骨湯，頓時覺得胃里也暖和起來。

    她剛吃完飯，付思源也回來了。

    她來不及吃飯，就先說了趙未語的情況。

    “老夫人的情況很穩(wěn)定，體征正常，我剛才替換了裴姐，她現(xiàn)在在照顧老夫人?！?/br>
    程意心點點頭，對她道了一聲謝，然后說：“我看一下視頻。”

    付思源把電腦點開給她，然后輕聲細語說：“視頻很長，總共有三個小時?！?/br>
    程意心有些驚訝：“三個小時？”

    付思源點點頭：“是的，小顧總在那里站了三個小時沒有動，后來等手術成功才走的?！?/br>
    三個小時，顧定澤可真有耐心。

    程意心不知道要做什么表情，她只是看著視頻里的顧定澤，忽然陷入了回憶里。

    對于顧定澤來說，效率是最重要的。

    他從來不喜歡做無用功，無論做什么是，都一定要有結果。

    但是視頻里的他，就側著身站在等候室外面的雕塑后面，因為攝像頭偏移，只能照到顧定澤一半的背影，看不到他的表情。

    如果不是付思源細心，又把監(jiān)控看了一遍，還真的找不到他。

    程意心看著視頻里人來人往，看著顧定澤站在那里安靜等待。

    她調(diào)快了速度，在光陰的流逝里，顧定澤巋然不動。

    程意心忽然說不上是什么滋味。

    有一種悵然若失，又有一種得償所愿，但一切的一切，最終都歸于平靜。

    原來顧定澤也不是不能做無用功。

    他也愿意等待，愿意陪伴，也能從冷漠冰冷機器人，慢慢變得有人氣。

    他能有一點人情味，程意心都替顧淵高興。

    視頻里，陽光傾瀉，在地上劃出一道七彩的扇面。

    最終陽光落在顧定澤的腳尖上，照亮了他烏黑的發(fā)。

    顧定澤沒有動，他依舊昂首挺胸，堅持又堅定。

    顧定澤變了，也沒有變。

    程意心輕聲笑了一下，點了暫停。

    程意心沒有把視頻看到最后，她合上了電腦，稱贊了付思源一句，讓她去吃飯休息，自己則去了醫(yī)院。

    她晚上要在醫(yī)院守夜。

    這一年里，她已經(jīng)習慣住在醫(yī)院里，原本她在安靜的悅寧居都要靠藥物才能睡著，現(xiàn)在在機器聲環(huán)繞的icu病房，依舊能踏實入睡。

    人是會改變的，也是會成長的。

    即便這個成長來的有些晚，有些遲，而已到底還是來了。

    一夜醒來，趙未語也醒了。

    經(jīng)過這一年的修養(yǎng)，趙未語的身體狀況好了許多，這一次術后的精神就比之前要好，

    她醒來看到程意心在玻璃窗外，沖她笑了一下，然后就自己去看機器上顯示的數(shù)據(jù)。

    人說久病成醫(yī)，這話不假。

    趙未語瞇著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才把屏幕看清，頓時就高興起來。

    她對程意心挑了挑眉，小老太太的表情別提有多得意。

    那意思就是在說：還是你奶奶我厲害。

    程意心在玻璃窗外燦爛笑。

    三天后，趙未語轉出icu，這一次的手術很成功，她的身體機能都很好，程意心同醫(yī)生仔細聊了一個小時，才買了五日后的機票。

    一晃神，圣誕節(jié)都過去了。

    柏林的街道有些冷清，人們團聚在家里，沒有出門玩樂。

    城市里，星光璀璨，萬家燈火。

    回國的前一天，程意心依舊去醫(yī)院陪床。

    她來到醫(yī)院的時候，趙未語已經(jīng)吃過了晚飯。

    她現(xiàn)在只能吃流食，嘴里沒滋沒味，每天都數(shù)著手指頭等出院。

    程意心見她滿臉渴望，就不由笑了：“奶奶，等我回來，差不多就可以出院了，再忍忍?！?/br>
    趙未語見她神情平靜，就問她：“做好決定了？”

    程意心點頭。

    她說：“難得小顧總有求于我，我自然要讓他欠我一個人情?！?/br>
    她語氣俏皮，把趙未語逗笑了。

    趙未語用長輩看晚輩的語氣，緩緩說著：“阿澤不容易?！?/br>
    程意心愣了一下。

    趙未語抬眸看向她，眼神澄澈，帶著長輩的慈愛和關心。

    “他年少的時候父母就死了，當時老顧和王jiejie帶著他，要跟集團那么多人周旋，他小小年紀，就知道不讓長輩cao心?！?/br>
    “每次考試都是年級第一，無論學什么都很用功，從小到大，一路都是以最優(yōu)秀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王jiejie同我說過，她有時候也覺得老顧管教他太嚴格，可若不是這樣，等以后他們不在了，阿澤會被集團那些老東西生吞活剝?！?/br>
    “想要享受榮華富貴，就必定要付出代價?！?/br>
    程意心在邊上安靜聽著，奶奶每說一句，她都能回憶起顧定澤夜晚歸來時，偶爾會展露出來的疲憊。

    他一整天的工作時跟別人是不一樣的。

    集團里的其他人，包括當時還在上班的她，偶爾都會歇一會兒，喘口氣，喝喝咖啡聊聊天，一天不會那么緊湊。

    但顧定澤不是。

    他只要工作，就不會松懈。

    既然選擇了工作，不做專吃分紅的二世祖，那就要努力到底，不能讓人笑話他，說他父母半句不好。

    顧定澤大概就是秉持著這樣的想法，一直堅持到了現(xiàn)在。

    趙未語看向程意心：“心心啊，其實阿澤是個好孩子，你也是?！?/br>
    “你心地多善良啊?！?/br>
    她跟顧定澤鬧成這個樣子，都愿意幫顧定澤的忙，也愿意參與到鼎羿集團的競爭當中，說明她是真的很善良。

    程意心沒想到奶奶今天這么多愁善感，她一邊聽，一邊淺淺笑了。

    “奶奶，鼎羿集團2%的股份，可是人人都想永遠有的，我這可謂是天上掉餡餅?！?/br>
    趙未語卻搖了搖頭。

    “不是，這是兩碼事。”

    程意心既然愿意接受這2%的股份，那么到時候股權變更公示的時候，一定會吸引別人的關注。

    會有多少人猜測她跟鼎羿集團的關系？會有多少人猜測她跟顧定澤？

    本來已經(jīng)沒有任何關系的兩個人，現(xiàn)在又被湊到了一起。

    還是關系尷尬的前任夫妻。

    程意心跟以前不一樣，她有足夠的勇氣，足夠的膽量面對世間的一切。

    無論是流言還是蜚語，無論是壓力還是責任，她都不害怕。

    看似柔弱的她，卻堅強柔韌，從來不會被苦難折斷。

    趙未語看著程意心，淺淺笑了：“心心，這一次回去，好好看一看家?！?/br>
    “我有點想念咱們的家了。”

    程意心愣了一下，然后認真說：“好?！?/br>
    五日后，顧定澤專門安排的私人飛機降落在國際機場。

    程意心剛一下棧橋，就看到顧定澤站在玻璃窗外。

    四目相對，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