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xiàn)在記得，心理醫(yī)生那種意料之中的表情。

    那天他們說了很多話，他其實都不太記得了，很奇怪，他的記憶一直都很好。

    可是現(xiàn)在，他只能回憶起當時的那個問題，以及最后心理醫(yī)生的話。

    心理醫(yī)生說：“顧先生，我建議你回去尋找一下你妻子留在家里的東西，你看一看，感受一下，你的心會告訴你答案。”

    顧定澤有一瞬間的迷茫。

    因為程意心離開家之后，把所有東西都收拾得干干凈凈，除了那條被遺忘在沙發(fā)上的毯子。

    可那條毯子顧定澤每天都看，除了能偶爾蓋著它睡一會兒，并不能讓顧定澤明白真相。

    所以他才會執(zhí)著尋找那幅畫。

    感謝爺爺，畫還在。

    當顧定澤小心翼翼拆開那幅被包裝的仔仔細細的畫作，他第一個感受到的就是用心。

    那是程意心對他這個人，對那幅畫，以及對她自己的感情，無比的珍重和用心。

    她愛他，所以用盡了心血。

    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對他的珍重和愛意。

    可是曾經(jīng)的顧定澤，卻完完全全忽視掉了，他用自己可笑的借口，錯過了那顆最閃亮的寶藏。

    那可能是他這一生里，唯一能碰觸到寶藏的機會。

    包裹拆開，里面是很漂亮，很年輕，很燦爛的他自己。

    那是顧定澤從來都沒有看過的自己。

    那時候顧定澤才意識到，原來在愛自己的人眼中，自己是這樣溫暖而明媚的存在。

    那么他對程意心呢？

    在他眼中，程意心從來都不是麻煩。

    從很久很久之前，她就是綠茵cao場上，那個會明媚笑著跑步的少女了。

    顧定澤記得她長長的兩條辮子，記得她紅撲撲的臉蛋，記得她眼睛里最明亮的笑。

    他記得告白那一日，程意心耳邊的碎發(fā)和薄汗，以及那日明媚的陽光。

    他記得結(jié)婚那一日，程意心穿著漂亮潔白的婚紗，一步步向他而來。

    那一日，整個世界都不及她一人美麗。

    他記得之后的點點滴滴，之后的每一日朝夕相處，以及……

    她帶給他的，無比炙熱的溫暖。

    那時候的他其實是害怕了，他怕自己被這溫暖吸引，改變自己堅持的一切，所以他把自己封在心門之內(nèi)，不讓任何人輕易靠近。

    他的愚蠢和錯誤，讓他失去了最愛的人，也讓程意心在過去的那兩年婚姻生活里感受不到任何的幸福。

    他是天底下最大的蠢貨，活該失去她。

    顧定澤閉上了眼眸，任由眼淚滑落。

    他無聲哭泣著。

    原來痛到了極點，無論怎么忍耐，眼淚依舊會流出來。

    第一次哭還是在家里，這一次現(xiàn)在異國他鄉(xiāng)，在陌生的醫(yī)院中，顧定澤哭得像個孩子。

    痛苦猶如荊棘一樣在他身上蔓延，讓他悔不當初，讓他幾乎想要穿越回過去，殺掉那個固執(zhí)己見的自己。

    徹徹底底的失去，原來比一無所知的活著要更痛苦。

    他想讓程意心幸福，想讓她快樂，想讓她高昂著頭，瀟灑走在天地間。

    這十天里，他一直告訴自己，反復(fù)勸說自己。

    只要她過得好，她身邊的人不是他，也沒有關(guān)系。

    他可以默默守候在程意心的身邊，可以在她需要的時候出手相幫，甚至不需要留下姓名。

    這些可以，在他的理智里早就反復(fù)確認。

    可當他真真切切面對這一切的時候，還是會痛苦得幾乎要死去。

    顧定澤哭得幾乎要顫抖。

    其實也挺好，曾經(jīng)他冷漠刺痛過程意心的，現(xiàn)在都千百倍償還回來。

    他活該。

    作者有話說：

    昂，昨天忘記祝大家七夕節(jié)快樂了！今天補上發(fā)紅包~感謝大家的支持摸摸噠~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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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對于吃，小家伙非常堅持。

    四個小時后, 手術(shù)結(jié)束了。

    可喜可賀的是，趙未語又闖過了一關(guān)，手術(shù)很成功。

    倒是程意心整個人都有些虛脫, 她雙膝一軟, 差點跪倒在地。

    邊上的裴姐和孟青朗一把扶住了她, 撐著她在邊上的椅子上坐下。

    付思源站在邊上，替她翻譯醫(yī)生的話。

    “癌細胞擴散和病變的位置都已經(jīng)切除, 后續(xù)再經(jīng)過藥物控制, 只要不繼續(xù)擴散，老夫人的病情就會得到控制。”

    程意心狠狠松了口氣。

    她用簡單的德語同醫(yī)生道謝, 然后才松了口氣, 笑了一下：“真好啊。”

    “還是奶奶厲害。”

    趙未語的求生意志之強, 在國內(nèi)的時候張副院長就感嘆過，現(xiàn)在來了國外, 這一年來趙未語的病情起起伏伏，但她卻從來都沒有放棄。

    無論治療多么痛苦，無論新藥服用后多么難受, 她都咬牙堅持了下來, 而且從來不會哭訴自己的苦處。

    即便渾身疼痛，她也會笑著安慰程意心：“心心放心, 奶奶沒事。”

    回憶起這些，程意心都有些痛苦了。

    她眼底泛著紅, 喃喃自語：“我是不是太過軟弱了。”

    因為她軟弱，無能，讓奶奶不放心她, 所以才會在一次又一次的痛苦里, 選擇了活下來。

    沒有經(jīng)歷過病痛的人無法理解, 那種痛苦可以讓人生不如死。

    孟青朗站在她身邊，替她擋住了外人好奇的目光。

    他垂眸看著她，看著她難得出現(xiàn)的脆弱，也看到了她骨子里的堅強。

    她一個人背井離鄉(xiāng)，一邊學(xué)習(xí)，一邊照顧重病的奶奶，在這期間還生下了一個孩子。

    雖然她身邊有工作人員陪伴，但那都不是家人，所有的一切，都是靠她自己支撐。

    她也從來都沒有對他訴過苦。

    孟青朗眼底閃過不易覺察的情緒，他輕輕攥了攥手心，低聲說：“師姐，你不能這么想。”

    “奶奶是個很堅強的人，她自己想好好活著，可能不光是為了你。”

    “世界之大，風(fēng)景之美，怎么不能吸引奶奶呢？”

    孟青朗的聲音清潤，仿佛夏日里帶著薄荷的檸檬水，冰涼的水珠從玻璃杯上滑落，滴落在手心里。

    冰冰涼涼的，很舒服。

    程意心微微抬起頭，她看向孟青朗，發(fā)現(xiàn)孟青朗也在看著她。

    四目相對，眼眸中沒有其他情緒，最多的只有喜悅。

    和對彼此的珍重。

    有時候人與人的緣分就是這樣奇怪，許多感情，程意心從親人身上沒有感受到，卻能從朋友身上感受到親人般的溫暖。

    她跟孟青朗明明才認識一年，卻如同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弟，能給予對方屬于家人的無限包容。

    程意心彎起眼睛，看著孟青朗笑。

    “有你這樣的弟弟真好，”程意心聲音溫柔，“對于奶奶來說，多一個孫兒是好事。”

    這樣的話，若是旁人聽到一定會高興，但對于孟青朗來說，卻不啻于晴天噩耗。

    暫且不提孟青朗是什么心情，等候室前方的走廊拐角出，顧定澤正藏在雕塑背后。

    透過雕塑的縫隙，他清晰看到了程意心的那個笑容。

    那笑容很甜，很美，帶著溫暖的春風(fēng)，能照亮每個人的天。

    程意心就是這樣的人。

    也是這樣讓顧定澤喜歡的人。

    然而現(xiàn)在，這種笑容再也不會為他展露。

    顧定澤緊緊抿著嘴唇，他很想上前去，問一問奶奶的情況，但程意心對孟青朗的笑容，卻讓他望而卻步。

    萬一他的出現(xiàn)，攪亂了程意心的幸福生活呢？

    說不定現(xiàn)在的程意心跟孟青朗和和美美，一家三口幸福美滿，他的出現(xiàn)，只會讓程意心不愉快。

    顧定澤心里沉甸甸的，仿佛壓著千斤巨石，有什么總是堵在喉嚨里，讓他呼吸都困難。

    可眼淚已經(jīng)流過了，痛苦已經(jīng)到了極致，他只能如同卑微的小丑一樣，躲在角落里，偷窺曾經(jīng)愛人的新生。

    那新生里唯獨沒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