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佳堂沉聲：“把領(lǐng)口扣上。”

    方錦：“這樣就行。”

    “不行。”陸佳堂說：“方錦，把領(lǐng)口扣上。”

    方錦不明白，但是剛借用了人家的房間，又吃了人家的東西，手軟嘴軟，想著陸佳堂刻板的性子，可能容忍不了自己的襯衫被旁人這么穿？方錦也不糾結(jié)，扣上了。

    司游正在大廳跟黃西吹牛，短短半個小時他又認(rèn)識了新朋友，正當(dāng)司游高談闊論滿面紅光的時候，方錦的臉闖入視線，臉上的五指印清晰可見。

    司游立刻跟個神棍似的，眼睛上翻露出眼白，“什么？我看不見。”

    方錦：“你看！你為什么不看？！”

    司游：“我看不見！”

    陸佳堂單手插兜：“影帝不管管？”

    姜庭序跟人打牌頭都沒回：“他眼睛偶爾這樣，正常的。”

    趙林修心想你特么睜眼說瞎話的本事都比我厲害。?

    第88章 還給我（4000 ）

    李覺被送往醫(yī)院后人已經(jīng)陷入昏迷，檢查下來輕度肺感染，在重癥監(jiān)護(hù)室待了一夜。

    李覺打小就受寵，嘴巴也甜，李家人來了后開始態(tài)度堅硬，非要給李覺討個說法，然而仔細(xì)一打聽，李老爺子沉沉嘆了口氣，知道這很艱難。

    且不說方錦他們得罪不起，這事本來就是李覺先挑起來的，他推沈來章做什么？

    李母守著兒子滿臉淚痕，眼底銜恨，“爸，這事就這么算了嗎？！”

    李老爺子拄著拐杖閉目思索良久，睜眼時神色陰狠，“當(dāng)然不能算了，我本來以為方錦跟沈來章關(guān)系一般，沒想到他這么護(hù)著這個名義上的弟弟。”老頭的嗓音像是被燒得滾.燙的沙礫，令人耳膜發(fā)顫，“既然方錦心慈手軟，就別怪我不客氣。”

    ……

    俱樂部那晚的酒水開銷，都是方錦請客，他身上那層“生人勿近”的氣息散開，趙林修等人就覺得，他也挺好相處的，讓打牌就上，讓喝酒也來，就是不知為何陸佳堂盯得緊，沒讓方錦喝。

    直到最后散場，方錦都在用一種追逐且指責(zé)的眼神望著司游。

    司游八風(fēng)不動，隨便你怎么樣，但是打回來，不行。

    方錦也沒想著這茬。

    長久以來他如同被禁錮在一個深蛹中，消極了很長一段時間，對什么都是無所謂的態(tài)度，生死的界限也十分模糊，方錦曾經(jīng)有想著看看心理醫(yī)生，但到了預(yù)約時間又后悔了，他比誰都清楚，自己有問題，說來離譜，司游一巴掌好似給他蛹外干枯沉淀的外殼打裂開，隨之露出鮮活跳動的血液脈絡(luò)。

    方錦終于意識到，困住他的從來都不是亡靈，而是自己。

    父母還有meimei，真的希望大家在地下團(tuán)聚嗎？方錦想到最后一次見到母親，女人雖然狼狽，卻笑得很溫柔，她的手摸著自己的臉頰，輕聲說：“小錦，保護(hù)好自己，保護(hù)好囡囡，好好活下去。”

    這是為人母最大的期盼，可方錦這些年所作所為，無一不是放逐生命。

    他被沈長雄揉捏太久，那個混蛋恨不能將自己所有變.態(tài)的部分都強(qiáng)加給方錦，饒是方錦再如何小心，也不可避免在日復(fù)一日的壓抑環(huán)境跟仇恨逼迫中變成了猛獸。

    可原本不是這樣的，幼時的方錦，笑意明朗性格乖順，是極為討喜又讓人省心的孩子。

    方錦不由得深吸一口氣。

    當(dāng)時從泳池上來，恢復(fù)意識的瞬間，方錦有種大夢初醒的感覺，他第一次想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自己是不是也該……認(rèn)真生活了？

    窗外霓虹閃爍，沈來章轉(zhuǎn)過頭，似乎看到大哥勾唇笑了。

    這晚沈來章跟著方錦回去，公寓很大，隨便他怎么折騰。

    兄弟二人的關(guān)系親近了不少，不僅如此，方錦跟周遭一切都開始逐漸和解，他偶爾憋不住，就斷斷續(xù)續(xù)發(fā)信息講給司游聽，每當(dāng)這時司游都不打岔，等他不說了，就“嗯”一聲表示知道了，也不過多評價，讓方錦很舒服。

    沈來章連續(xù)打了一周游戲，方錦也不管他，就讓阿姨定時做飯跟打掃衛(wèi)生。

    昨晚沈來章又熬夜，今天醒來都下午兩點了，他洗了個澡吃了飯，興致還在，打算再玩兩把。

    然而電腦打開，右下角圖標(biāo)跳動，提示他有新的郵件。

    沈來章好奇點開……

    砰！

    方錦捏著的茶杯突然脫手，在地上摔碎了。

    他有些詫異，但也沒多想，而是叫人進(jìn)來收拾。

    方錦看了眼時間，習(xí)慣性給沈來章發(fā)信息，問他吃飯了沒有，在做什么。

    前兩天沈來章的回復(fù)都很快，但今天方錦等了二十來分鐘都沒消息，玩嗨了？方錦這么想著，無奈地?fù)u了搖頭。

    方錦忙了一整天，有了陸佳堂的放行，項目推進(jìn)的速度很快，頂多半個月就能完工。

    他披著夜色回家，想著抽空請陸佳堂吃頓飯，沒有私心，這是應(yīng)該的，還有就是把人家的襯衫還回去，想到這里方錦耳根發(fā)燙，他能感覺到陸佳堂溫順遷就的態(tài)度，對方好像真的想要重新跟自己認(rèn)識。

    “停一下。”方錦吩咐，“老張，你去買那家唐記的烤鴨，旁邊彩虹工坊的黑巧蛋糕也買兩塊，加包芝士土司。”

    他對吃的不講究，自然不會專門買，都是沈來章百吃不厭的。

    就這樣吧，方錦心想，雖然有父債子償?shù)恼f法，但沈來章是沈來章。

    沈長雄一世作孽，然而可能之前十世積德，才有了來章這樣的兒子。

    司機(jī)買完東西上來，忍不住說道：“方總對沈少爺真好。”

    方錦輕笑，他眉宇間的陰霾一掃而光，瞧著十分年輕。

    開車十五分鐘，方錦提著大包小包下車，讓老張明早七點來接，轉(zhuǎn)身才發(fā)現(xiàn)公寓挺黑的，就書房亮著燈，玩到這會兒了？方錦皺眉，他得跟沈來章好好談?wù)劻恕?/br>
    方錦進(jìn)家門后脫掉外套，然后提著吃的上樓，書房門半掩，透出的光亮竟然只有電腦光。

    這下方錦忍不了了，他推開門開，看到沈來章呆呆坐在椅子上。

    方錦打開了燈，沈來章下意識抬手遮擋。

    “你玩了一天？”方錦有些生氣：“給你發(fā)信息也不回，晚飯怎么吃的？”

    沈來章沒說話，他像是哭過，眼眶很紅，但目光又十分平靜，不像是受委屈，否則早抱著方錦的大腿開始哭了。

    但即便如此也很反常。

    方錦謹(jǐn)慎起來，“怎么了？”

    沈來章聞言終于動了動眼珠子，他看向方錦手里提著的東西，啞聲開口：“你買了什么？”

    “烤鴨，蛋糕，都是你愛吃的。”方錦無奈：“吃完了再玩可以嗎？大少爺。”

    沈來章一直都知道，方錦外冷內(nèi)熱，口是心非，從前那么多人讓他小心大哥，讓他長點兒心眼，沈來章都不怕，幼時方錦因為一點點小事就被關(guān)閣樓，他的懇求爸爸不聽，于是沈來章就偷偷給方錦送吃的，擔(dān)心方錦一個人害怕，他還會等著爸爸跟保姆都睡下后，搬著枕頭毛毯上閣樓外，跟方錦一門之隔，陪著他，沈來章堅定認(rèn)為，他們是兄弟，哪怕沒有血緣關(guān)系，可上學(xué)期間他被欺負(fù)，方錦每一次揮拳，都代表著在乎。

    可為什么……

    沈來章望著方錦，那張清俊好看的面容，在一瞬間猙獰起來。

    沈來章不由得一個哆嗦。

    方錦沒想到，他一有不高興就哼哼唧唧的弟弟，竟也能將心思掩埋至此。

    沈來章走到沙發(fā)前打開袋子，聞到了烤鴨的香味跟糕點的甜膩，他吸了吸鼻子，目光還是很滯澀，撕下烤鴨腿咬了一口，沈來章咀嚼僵硬，也沒注意到方錦略微期待的眼神。

    方錦小聲問：“不好吃嗎？”

    因為他這句話，沈來章的咀嚼停了，跟著青年猛然起身，跑去衛(wèi)生間將嘴里的東西吐了個一干二凈。

    那種嫌棄跟厭惡方錦萬分熟悉，他像被人澆了冷水，瞬間僵在原地。

    沈來章吐得很難受，方錦無法坐視不理，他沖進(jìn)衛(wèi)生間，擔(dān)憂道：“沒事吧？”

    方錦說話間要去扶沈來章的胳膊，卻被躲開了。

    一時間兄弟二人誰也沒了動作。

    方錦不明白到底怎么了。

    “大哥。”短暫的僵持后，還是沈來章先開口，他的語氣很平靜，但也很冷漠，“爸爸收養(yǎng)你的時候，你才八歲吧？我當(dāng)時五歲。”

    方錦應(yīng)道：“是。”

    “十幾年吶……”沈來章閉了閉眼。

    方錦沒聽清：“什么？”

    沈來章又問道：“大哥，你拿我當(dāng)?shù)艿軉幔俊?/br>
    方錦：“嗯。”

    “那爸爸呢？”

    方錦心頭突然涌現(xiàn)出一個無比清晰的念頭。

    但方錦還是抱著幾分僥幸心理，“我也……拿他當(dāng)爸爸。”

    近乎凝固的幾秒鐘死寂，沈來章冷聲：“撒謊。”

    方錦知道這一天還是來了。

    無話可說，方錦這么想著，猛然轉(zhuǎn)身。

    然而這個動作卻深深刺激到了沈來章，剛剛還冷漠的青年一下子激憤起來，他像頭發(fā)狂的幼獸，紅著眼睛撲上來死死扣住方錦的手臂，拖著哭腔問道：“我爸爸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方錦重復(fù)了一遍，短短一句話，他的神色覆蓋上邪性跟嘲弄，“沈長雄”是在他面前永遠(yuǎn)無法得到原諒的名字，不管身處烈火還是身在地獄，方錦都不介意用最惡毒的字眼來詛咒他，“來章，你都知道些什么？”

    沈來章閃電般縮回手，這樣的方錦無疑讓他畏懼，但沈來章一根筋，只求一個真相，他流著淚，哽咽著說道：“我爸是被毒死的，根本不是因為心梗，方錦，就為了閱霖？我爸養(yǎng)了你十幾年……雖有苛待，但到底……”

    “哈哈哈哈……”方錦聽到這里忍不住悶笑出聲，他的人皮被扒掉，又露出血淋淋的魔鬼模樣，“雖有苛待？好一個雖有苛待，沈來章，你敢不敢仔細(xì)查一查，沈長雄到底對我做過什么？！”

    沈來章眼底閃過迷茫，瞧著十分可憐：“什么……”

    他還是一張白紙，喜歡善意對待身邊的一切事物，沈長雄是個瘋子，卻仍舊保護(hù)著這個兒子，方錦也一樣，無數(shù)個被關(guān)閣樓電閃雷鳴的夜晚，他都是聽著沈來章說“哥哥別怕”安然入睡，方錦跟沈長雄后期你死我活，都沒讓沈來章察覺到什么，甚至于最后時刻，沈長雄都是一副勝利者的姿態(tài)，因為他知道方錦會保護(hù)自己的兒子，而唯一的遺憾，就是沒磨滅掉方錦心中的人性，但是也好，這人會十分痛苦不是嗎？

    方錦看著這樣的沈來章，眼底忽然閃過極度的不忍，他們的兄弟情分也許到此為止了。

    “睡醒來就離開，或者讓黃西馬上接你走。”方錦說：“別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

    沈來章吼道：“你不怕報應(yīng)嗎方錦？！”

    無論沈長雄何等變.態(tài)，那些陰暗晦澀的東西他從來沒讓沈來章見過，加上方錦的保護(hù)，此刻在沈來章眼中，他的父親依舊很好，是方錦圖謀公司，恩將仇報。

    方錦扶著墻壁勉力站穩(wěn)，他臉色蒼白，眼神卻很鋒利，“你爸死的那么輕松，上天都能憐憫，我怕什么？”

    沈來章難以置信，他怎能如此輕飄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