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兄 第1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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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玖看得明白,穆伯伯是個真正長情之人。 第27章 如今的甜水鎮, 雖說吃食成了稀罕物, 但住的地兒倒是不缺。 里正府上是座兩進的院子, 外院可作待客之用, 內院為里正一家所居。既然如今戶部來人查稅, 里正便著人收拾出外院最好的三間房供穆景行他們住。 原本里正孝敬穆景行的最干凈舒適的那一間, 被穆景行讓給了佩玖。 晚上, 佩玖躺在暖烘烘的榻上,蓋著厚厚的棉被,踏實的闔上雙眼。這夜, 她又做了一個夢。 夢中,佩玖看到穆伯伯一臉焦急的等候在一間屋外,來回踱著步子很是躁悶。 屋里不斷傳出女人痛苦的叫喊聲, 即便那聲音已撕裂的變了腔調, 佩玖還是一下便聽出那是她娘! 佩玖奪門而入,迎面撞上一個正端著水盆兒慌張往外來的丫鬟!怪的是那丫鬟就好似穿過佩玖的身體一般, 完全不曾觸碰到分毫。 佩玖低頭看了眼, 那水盆兒里全是血水。 急急轉過屏風后, 佩玖終于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娘!娘虛弱無比, 一旁的婆婆還不停的沖她喊:“用力!用力!” 噢, 這是接生。佩玖恍然明白了過來, 難怪穆伯伯在門外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般,卻也不闖進來。 此時的佩玖似乎有一層意識是清醒的,她告訴自己, 這是夢境。但同時她也明白, 夢境也未必全是假的,有時還會有一定的先知作用。 就像許多女子有喜之前,身邊至親會做胎夢。 那么如今她夢到已身懷六甲的娘生孩子,是不是也有預示作用?比如說她夢里娘生了男娃,三個月后娘便真的會生出個男娃。夢里娘生了女娃,到時就會真的生出個女娃。 佩玖一邊急切的想預先知道答案,回家后好給娘提前說說。一邊又擔心娘,畢竟娘如今已是三十有四的年紀。 可她眼下能做的,無非就是在床前不停的安慰娘,盡管她心里明白她的話娘是聽不到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聽那接生的穩婆大笑一聲,“生啦,生啦!夫人生啦!” 佩玖心疼又欣慰的看著娘,在眼眶轉圈兒許久的淚珠終于滑落下來。 之后便見那穩婆抱著小娃娃仔細看了看,喜道:“是個女娃娃!” 佩玖看到娘笑了,娘最喜歡女娃娃。佩玖也跟著笑了,以后除了櫻雪這個jiejie,她又多了個親meimei。 這時,佩玖聽到已抱著娃娃出去給將軍邀功的穩婆在外面說道:“將軍,您看,是個五官極其標志的女娃娃呢!” 接著便是穆伯伯欣喜的聲音:“女娃娃好,女娃娃好!” “將軍可有提前備好名字?” “菁娘之前便喜歡念叨一句詞‘彼留之子,貽我佩玖’。那這娃娃就叫佩玖吧!” 佩玖:“……” 呆呆的望著床上的娘,佩玖有些迷惑起來。先前只顧著擔心,卻沒細看娘的面龐,如今細端,果真是與平日里不同,看起來要比平時年輕上許多。 所以娘方才生出來的那個女娃娃,不是什么meimei,而根本就是她? 可她,怎么會是將軍的孩子?她怎么能有這么好的命? 她怎么能有這么好的命…… 睜開雙眼時,佩玖發現天已亮了起來。她伸手擦拭了下眼角,卻無意觸碰到枕頭,這才發現枕頭早已被濡濕了。 那個夢好長,好長,好似夢了一夜。可佩玖也是頭一次這么不愿意醒來,她多希望那不是夢,而是現實。她做夢也想有個穆伯伯那樣的親生父親。 娘懷這一胎時佩玖曾幾度抑塞,她以為是自己不喜歡娘懷穆伯伯的孩子。直到如今她才明白過來,她不是不想娘和穆伯伯有孩子,而是恨那個孩子不能是她! 莫名的,她竟嫉妒上了那個娃娃。 起床簡單收拾了下,便聽到兩聲輕而緩的叩門聲。佩玖去開門,見是穆景行。 “大哥……”佩玖喃喃的叫了聲。才離家兩晚,如今她想娘,想穆伯伯,想櫻雪……就連看到每日都在一起的穆景行,她也覺得分外想念。 穆景行并未意識到meimei的怪異,只淡然的說道:“今日早些用飯,早些啟程,爭取天黑之前……” 不待穆景行的話說完,佩玖已賴皮的一頭扎進他的懷里! 她此時想的是,只要自己多學學櫻雪那樣,不吝于對家人表達情感,不羞于對家人撒嬌……那與家人也會更加親厚吧? 可這突如其來的投懷送抱,卻讓穆景行怔住了!他的兩只手無措了片刻后,情不自禁的撫到佩玖的頭發上。 meimei的長發尚未來及綰起,望之如漆似墨,觸之如綢似緞。同樣是自己的meimei,可抱她,卻與抱櫻雪有著千差萬別的感覺。 “怎么了玖兒?”穆景行的聲音輕的,也就他懷中的佩玖聽得見。 佩玖也不理他,手上復又使了幾分力道,將大哥的腰死死箍緊!穆景行雖愕然,但細想之下,一大清早的這般反常能是怎么了?八成是做噩夢了唄。 “玖兒,你可是夢見什么了?”穆景行是想著,一般做了噩夢的人之所以怕,是因為獨自處于那種恐懼中,無人理解。而一但說出來與人分享了,其實噩夢多半也就不那么可怕了。 這回,佩玖鉆出頭來微仰著,與穆景行四目相對,眉頭微蹙,委屈至極:“夢見大哥成了佩玖的親大哥。” 穆景行:“……”這是噩夢? 頓了頓,穆景行大約明白了佩玖的意思。看來她并非是因著做噩夢而恐懼,而是因著做了個相對溫馨的夢,想要撒嬌。真是個小丫頭。 “大哥本來就是你的親大哥!”穆景行勸慰了句,接著以命令似的口吻說道:“好了,快去用飯吧。” “嗯,”佩玖這才戀戀不舍的離開大哥的懷抱,“那我洗把臉就去。” 說這話時,穆景行才看到meimei的臉上不知何時掛了兩串兒淚珠。睫羽上也掛著細碎的幾顆,朝曦下晶瑩剔透的,讓人想去…… “嗯。”穆景行臉色突然變冷的應了聲,身子也往后撤去,撤了半步便轉頭往膳堂走去。 他方才在胡思什么?!穆景行狠狠在自己的手掌上掐了一把! 簡單用過早飯后,馬夫將車備好,恭六將行李裝好,穆景行和佩玖兄妹便上車準備動身。里正也特意早起送行。 這一日的時間,穆景行查訪了余下了二縣一鎮,并順利在城門落鑰前趕回了京城。 馬夫駕著馬車滿速往鎮國將軍府趕,可這會兒佩玖卻又有些怯懦起來。她往右側頭看看穆景行,喃喃的喚了聲:“大哥……” “怎么了?”穆景行側眸看她。 “我害怕過會兒到家,娘和穆伯伯還在生氣。”說著,佩玖微微垂下了頭,又是抱愧又是膽怯。 原本穆景行還想懟她一句:現在才知道怕?不過看到meimei已經此般可憐相,他便沒忍心將這話說出口。 而是換了副溫柔意調寬慰起來:“出城那日我便派了人捎信回去,說是你央求了許久,我才同意帶你出來的。并未提你藏身廂椅,先斬后奏之舉。” 聽了這話,佩玖稍稍好過了那么一點兒。但她抬起頭來看了眼大哥,帶著半分不易察覺的鄙夷之色。當時大哥可不是這么給她說的,他那日騙她說如實稟報了父母,她回家就等著挨罰吧。 不過既然大哥這會兒給她說了實話,佩玖也不欲再計較過去了,只一心想著讓大哥過會多幫著圓幾句好話,好讓她少受些罵。 想及此,佩玖伸手攙上大哥的胳膊,一副嬉皮笑臉的無賴樣子:“大哥,不如這樣?過會兒回家你就對娘和穆伯伯說我們在外面這幾日受苦受累的,我有些生病了,讓他們許我早些回房休息。” 穆景行沒急著拒絕,而是垂眸細端了端佩玖的小臉兒。這粉面含春,桃腮帶笑的,哪里似個生病不適的樣子? 不過這一眼望的深了,穆景行竟鬼使神差的“嗯”了一聲! 下一刻意識到自己著了魔障,他便轉回頭去不再看她,很快也改了口風,添了句道:“即便是我如此說,你認為他們又會信嗎?” 才樂了片刻的佩玖,立馬又被這下半句話給嗆回去了。既而悻悻的松了手,不再挽著那個不肯為meimei說話的人。 沒多會兒,馬車進了將軍府,在院子里停下。 早便得了信兒的幾個下人在前院兒接應著,這其中也包括佩玖的貼身丫鬟,香筠。 一見小姐下車了,香筠猛地撲上去將佩玖給抱住!早已顧不得尊卑之分,帶著哭腔兒和怨意問道:“小姐,您怎么出門兒這么久也不帶上香筠啊?!” 佩玖略顯無措,只得胡亂拍拍香筠的背安慰上幾句。她也沒想到回府第一個要過的是香筠這關。 畢竟是下人身份,香筠哭了幾腔后便匆匆收斂了,然后邊擦著淚邊說道:“大公子,小姐,你們直接去偏廳吧,將軍和夫人都在那兒等著你們呢。” 聞言,佩玖眉心緊張的跳了跳,心道真正的難關來了。她推開香筠,問道:“櫻雪呢?” 若是穆櫻雪也在偏堂,想來氣氛還會好上一點。 然而香筠為難的搖搖頭:“知道大公子和小姐今晚回來,用過晚飯將軍和夫人便讓櫻雪小姐先回房了。” 佩玖只道完了…… 就在佩玖心如死灰,抱著赴死的心情抬腳準備去往偏廳之際,忽聽得身后一個清越的聲音說了句:“玖兒,你回房去歇息吧,我會給爹娘說你旅途受累,身子不適。” 這是親大哥! 回頭感恩的望了穆景行一眼,佩玖點點頭往自己房間去了。 穆景行獨自來到偏堂,甫一進門,便見原本端坐的父親從椅子里彈起,面帶焦急的問道:“玖兒呢?” 菁娘雙手扶著肚子不便隨意起身,但自從得了他們今晚回來的信兒后,便望眼欲穿。此時見佩玖沒有跟著一起過來,亦是神色急切。 從父親母親的神情上,穆景行看得出他們對佩玖的擔憂遠勝過怪罪。便釋出抹輕松笑意,解釋道:“父親母親無需擔憂,玖兒只是頭回出遠門,這一路旅途顛簸的有些乏累。孩兒看她氣色不好,便讓她先行回房休息了。” 說罷,穆景行見父親臉上的擔憂暫褪,生怕他又生佩玖的氣,便又趕忙添了句解釋:“玖兒這次的確是任性了,但也確實吃了些苦頭。父親母親若是有話要斥責,不妨待明日。” “哎,”穆閻重重的嘆了一聲,坐回椅子里。看了看身旁的夫人,帶著幾分勸說的意思:“罷了,孩子既然在外吃了苦頭,便也莫再罰了吧。” 見將軍都如此說了,菁娘便也心軟下來。佩玖在將軍府角色尷尬,即便將軍再寵愛有加,她這做娘的有時也心生為難。 就如今次,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一聲不吭就偷跑去了外面!不罰不足以豎家風,罰了又會心疼。將軍可以縱著佩玖,可她這個做娘的若也這么毫無底線的縱著,難免不在外落閑話。 見菁娘進退維谷的不做表態,穆閻知她一時難下這臺階,便趕忙岔了話題,朝穆景行問道:“這趟公務處理的可還順利?” 提及公務,穆景行最先想到的便是甜水鎮鬧災一事。他始終想不明白,既然此事爹早已知道,卻又為何不在早朝時上奏,而只是撥米放糧私下里救濟? 不過想到菁娘也在,穆景行沒將這話問出口,而是敷衍著答道:“父親放心,此行諸事順利。” 聞聽此言,穆閻的眼神忽閃了下。心道兒子此行不可能沒有發現,卻道諸事順利?轉頭看了眼夫人,穆閻便笑呵呵起來:“順利便好,順利便好!我先扶你娘回屋休息,一會兒來書房見我。” “是。”穆景行目送二人離屋,然后回房去換了件衣裳,又提前去書房等父親。 沒多會兒穆閻便過來了。穆景行起身,穆閻剛一關上書房的門便徑直問道:“景行,你可去了甜水鎮?” “去了。” “那可都知道了?” “知道了。甜水鎮及小蒼河一帶皆遭遇水災,民不聊生,而此事竟無一人上報朝廷。父親撥糧賑災,卻為何也瞞而不報?”穆景行終于將心中疑問說了出來。 一聲輕嘆后,穆閻在榻椅上坐了下來,同時示意穆景行也在另一側坐下。接著便說道:“在圣上眼里,武將只需保家衛國,征戰沙場。而治國理政之事,還是應該交由你們文官。” 與父親一案之隔,穆景行雙眼瞇了瞇,覺得父親此言話中有話,“父親的意思是……” 穆閻側頭看著兒子,眸中釋出老將特有的精明鋒芒:“此事由你去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