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見明月 第11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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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鳶回到長安已是三月中,灞橋外白堤上成排的柳樹綠意盎然,春風里柳絮翻飛,飄飄茫茫,這便是長安三月的勝景——灞柳風雪了。 灞水兩岸的白堤上游人甚眾,三五成群,比春日里爭相盛放的百花還熱鬧。 陸鳶大略掃了一眼,竟從中看到了熟人。 周尚書一家也在此處游春。 有時逢灞柳風雪,圣上是會給官員休沐的,今日大概如此。 不過她并沒看見周玘,他約是不愛湊這個熱鬧。 陸鳶又仔細看了看,沒見褚昉,想他大概公務繁忙,不在休沐之列。 長銳見陸鳶停駐,以為她也被這風景吸引,詢問:“夫人,可要休息片刻?” “不了,走吧。” 陸鳶才說罷,聽見一陣咿咿呀呀的嬰語,離得很近,就在她身旁,且好像越來越近。 循聲望去,見周玘抱著侄兒朝她走來。 原來他也在這里。 周玘雖仍然清瘦,已不像剛出獄時頹喪,溫潤中透出一股沉穩堅毅。 概因得了自由,他眉目之間明暢許多。 “這么巧,你也在這里。” 周玘只是看著她不說話,陸鳶只好先打了招呼。 “是很巧”,周玘溫和地笑說:“這次怎地這么快就回來了?” 她往常一走都是大半年,少見一個月就折回的。 陸鳶笑道:“累了,想歇歇?!?/br> 周玘愣了下,意外她會說這話,印象里,她在他面前從未說過一個“累”字。 她總是眉飛色舞講行路途中各種趣事,他問她累不累,她總是輕松一笑:“不累啊,我騎駱駝,累的是駱駝?!?/br> 他從長安騎馬至蜀地才知,長途跋涉,馬累,騎馬的人也累。 好在,她終于會說累了。雖然,他已沒資格給她安慰。 他終究走得太慢,追不上凌兒的腳步。 “那便回去歇歇吧?!敝塬^避向一旁,為她讓出道路。 陸鳶對他拱手作辭,打馬走了過去。 待陸鳶一行走遠,周家二哥迎了過來,對周玘道:“你若在京中待著不舒服,向圣上申請外調吧?!?/br> 離開這傷心地,周玘或許有重新開始一段姻緣的勇氣,陸鳶對他付出太多,他又是心思重的人,怎能輕易忘懷? “不必。”周玘把侄兒交給兄長,沿河看柳去了。 他知道兄長所慮何事,但長安是他喜怒哀樂所在,他要守著。 更何況圣上說三年后,紫薇令一職會是他的。 如今百業待興,圣上需要一位雷厲風行、霸道剛斷的宰輔,三年時間足夠褚昉鋪就盛世。 但圣上深知此次相權改革的弊端,不可能由著褚昉成長為一代權相,而要制約這個機制,便是權不久任,鐵打的皇帝,流水的宰輔。 三年后,他代替褚昉任紫薇令,能做多久,看圣上心意了。 他不在意褚昉三年后從相位上離開會是何下場,但他得保證不能牽連到凌兒。 ··· 褚昉雖猜到陸鳶會折返,但拿不準她何時才會有這個覺悟,故而并不知陸鳶已然回家,照常在官署忙到宮門將閉才離開,又一刻不停約了賀震出來。 “你到這個月底,借我些錢?!?/br> 褚昉因為曠朝去晉陽,被圣上罰了兩個月俸銀,錢不算多,也對家中生活沒甚影響,但陸鳶每月都要記賬,核算收支,他不想讓她知道被罰俸的事。 賀震不問緣由,爽快答應,又聽褚昉說:“不要告訴阿鷺是我借錢?!?/br> 陸鷺若知道了,陸鳶那里也瞞不下。 賀震為難了,“那我怎么跟阿鷺說?” 褚昉看他神色便知賀家定也是陸鷺當家,說道:“你隨便說個人,別說是我,大概一年后還你?!?/br> 賀震一盤算,“你這是要瞞著長姐?你不會做對不住長姐的事吧,那我可不幫你!” “不會?!瘪視P說道。 賀震非要問出借錢作何,還要挾褚昉若是不說,不止不借他錢,還要把這事告訴陸鳶。 褚昉沒想到賀震才成婚一年,已經只認陸家長姐不認他這個將軍了,捶他一拳,“你忘了當初我怎么幫你的了?” “還說呢,你當初分明胡說,阿鷺說她根本不喜歡梅花,長姐喜歡而已,你根本沒幫我問?!辟R震哼道。 褚昉面色一訕,不說話了。 他當初隨口一說,哪能想到賀震小兩口竟還為這事對質。 賀震堅持要問緣由,褚昉只好說了被罰俸的事,再三叮囑賀震保密。 賀震一聽,說道:“將軍,這有什么不能說的,你去晉陽是幫長姐,被罰了俸祿,你正好跟長姐裝個可憐呀,你不知道,每次我跟阿鷺一裝可憐,她很快就不生我氣了?!?/br> 褚昉陌生地看著賀震,看上去那么忠厚的一個人,哪來這么多小九九? 他怎么可能裝可憐? “你別管那么多,錢借我就行?!?/br> 他才不要陸鳶可憐他,他要她的欽慕,要她看他時眼中灼灼的燦光,要她明白,她可以放心依靠他。 賀震答應借錢,語重心長地說:“將軍,你不妨試試,很有用的?!?/br> 褚昉沒有回應,回家去了。 一跨進府門,見到來迎他的長銳,愣了下,定定神,確信沒有看錯,褚昉大步向蘭頤院去。 陸鳶回到家中,沐浴更衣,解了些行路的疲乏,躺在榻上讓青棠給她按摩。 許是太累,她很快睡著了,并沒聽見褚昉進來的動靜。 揮退青棠,褚昉在妻子身旁坐下,他最清楚連日騎馬乏的是哪里,也知怎樣最能緩解疲勞。 他沒想到,她回來得這么快。 不過,是他所愿。 陸鳶睡了會兒,迷迷糊糊中察覺還有人在給她按摩,且力道適當,手法講究,比之前還要舒服,以為是青棠,想她按了這么久定然累了,說道:“好了,你歇會兒吧,姑爺還沒回來么?” 回頭看到褚昉,怔了怔,隨即問:“你的傷怎樣了?” “結痂了,大夫說愈合地很快?!?/br> 陸鳶放下心,要從榻上起身,褚昉道:“若是累,就再歇歇。” 陸鳶朝外間桌案看看,“還沒吃飯呢?!?/br> 褚昉后知后覺“哦”了聲,也站起身來,和陸鳶一道坐去桌案旁。 “你經?!?/br> “以后不……”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住口,安靜了一刻,褚昉道:“你說?!?/br> 陸鳶便問道:“你這陣子經常這么晚回來么?” 褚昉微微點頭,她不在,早回家也沒什么意思,不如待在官署,手頭有事忙,總比回來睹物思人強。 “以后我會早些。”褚昉說,“我若是晚歸,不必等我用飯,你先吃便可?!?/br> 陸鳶看他一眼,笑意清淺,說道:“吃飯吧。” 席間,陸鳶隨口說起灞橋偶遇周玘的事。 她不希望褚昉是從長銳口中知道這事。 褚昉面色微微變了變,但見妻子神色如常,也沒有多說,只“嗯”一聲表示知曉。 “阿鳶,若有一日,我不做這紫薇令了,你可會失望?” 圣上所思所慮,褚昉怎會看不通透。 他文武兼治、性格霸道,是奠基創業之才,但圣上絕不會讓他久居相位,待盛世初創,基業穩健之時,圣上定會罷黜他,選用一位中庸的守成之相,這個人極可能是周玘。 官場沉浮,此起彼落,本人生常態,褚昉以前無所謂,但現在,他不想輸給周玘。 陸鳶不解他為何突然說出這話,問道:“圣上又為難你了?” 褚昉剛想說“沒有”,想到賀震的話,試探地看看陸鳶神色,見她露出些關切來,十分不服氣地點點頭,用告狀的語氣說:“他罰我俸銀,兩個月。” 他不甘又委屈,陸鳶抿著唇角憋回笑意,問:“為何罰你?” 褚昉卻沒說因為曠朝去晉陽,隨便尋個借口,言君臣意見不和,他頂撞了圣上。 陸鳶聽罷,訝異于說話行事一向游刃有余的褚昉竟也會做出頂撞圣上的沖動之事。 這不合他處世的態度,他從來都是“善歸于上,惡歸于己”的,怎會與天子爭論? 不過陸鳶沒再多問,柔聲勸慰:“紫薇令一職是圣上親命,你做不做哪里由得你,我記得誰跟我說,有功則賞,有過則罰,起起落落,常事罷了,難道你忘了?” 褚昉摸了摸鼻子,原來他的話,她記得清楚呢。 “問題總是會有,但你會解決,不是么?”陸鳶笑了笑。 這是他再次求娶她時說過的話,他沒有讓她失望。 褚昉的心定了,給妻子夾了一筷子菜,“多吃些,把rou長回來。” 她少時遇到的郎君不差,但他會用余生讓她明白,她沒有嫁錯人。 用過飯,褚昉去了盥洗室擦洗身子,他傷沒好全,不能沐浴,只能用濕巾子擦一擦,不想讓陸鳶看見傷口,他這次并沒使壞把人帶過去。 他的外袍掛在衣架上,陸鳶看見系在蹀躞帶上的福囊好像有些不一樣,解下來細看。 藍色的緞面上朱筆點了幾朵梅花,陸鳶想起這福囊曾染了血,大約有些血漬洗不掉,褚昉才在上面作畫蓋住了血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