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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熙攘攘見明月 第29節(jié)

    他們運(yùn)送的藥材不多,也不似以往浩浩蕩蕩動(dòng)輒數(shù)百人的東行,顯是為了救急,急到等不起朝廷發(fā)兵營救商賈。

    “你們少主可有說,這藥材何人所用?”褚昉問。

    商胡搖頭,“這倒沒有,只說八百里加急,送到妙生堂。”

    妙生堂,褚昉微頷,倒也沒有多做為難,命人查看過藥材,確認(rèn)并未夾帶其他東西,給幾人放行了。

    康延植看褚昉神色,不由問:“將軍知道我們少主是誰?”

    陸鳶的少主身份比較隱晦,尤其她嫁人之后,商隊(duì)事務(wù)幾乎交由其表兄主理,連面都不怎么露了,商隊(duì)里見過少主真容的人都很少,莫說褚昉這個(gè)對康氏商隊(duì)并不甚了解的人,他怎會(huì)知曉他的夫人就是康凌子其人?

    褚昉道不知,命軍將休整之后抓緊趕路。

    他確實(shí)不知他的妻還有這層身份,他只知陸敏之外家行商,積財(cái)頗厚,連帶著陸家也生活優(yōu)渥。

    卻沒想到,原來他所知道的陸家生意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他的妻是兩姓之子,在陸家是尋常不過的閨閣女兒,在康氏,卻早早扛起了一個(gè)商隊(duì)的前程。

    一路行來,風(fēng)沙割面,然亦有大漠孤煙、長河落日的勝景,褚昉不由想,他的妻是不是也曾看過這樣的風(fēng)景?

    沙似雪,月似鉤,她是不是也曾穿著灼灼似火的千褶胡裙,伴著歡快的羌笛與琵琶,踏著熱鬧的歡歌笑語,在篝火旁盈盈作舞?

    “你們少主,以前是什么樣子?”褚昉趕路時(shí)偶爾會(huì)這樣問康延植。

    “絲道之上,最璀璨的明珠?!笨笛又材恐杏泄猓χf。

    須臾,他眼中的光暗下去,悵然嘆了一句:“可惜……”

    褚昉沒等他說完后半截話,打馬疾行,遠(yuǎn)遠(yuǎn)撇開了康延植。

    可惜,明珠暗投,以至蒙塵。

    作者有話說:

    明天0點(diǎn)不更,但傍晚前后會(huì)有兩更~寶子們別熬夜等~

    第29章 定親舊物 ◇

    ◎她竟想過為那人生一雙兒女◎

    仲春時(shí)節(jié), 長安已是草木萌生、燕飛舊壘,西疆也傳來捷報(bào),碎葉城戰(zhàn)火平息, 被困商賈已陸陸續(xù)續(xù)踏上返程, 褚昉正與安西節(jié)度使重新布防,不日也將凱旋回京。

    褚家上下自是歡欣異常,鄭氏已連著幾日合不攏嘴。

    這日,松鶴院內(nèi)正說笑得熱鬧,陸鳶來了。

    自鄭孟華一事后, 鄭氏不知出于何種考慮, 對陸鳶寬容很多,不僅嚴(yán)令告誡鄭孟華莫要輕舉妄動(dòng),對陸鳶也不似以前疾言厲色,見她來,和善地詢問何事。

    陸鳶道:“明日是我爹爹生辰, 遞了帖子來, 我想回家為他慶生?!?/br>
    鄭氏頷首:“應(yīng)該的?!鞭D(zhuǎn)而吩咐鄭孟華準(zhǔn)備生辰禮。

    王嫮瞥鄭孟華一眼,笑著看回陸鳶,說:“嫂嫂,聽說這次征西大勝,是陸伯父獻(xiàn)的計(jì)策, 他們都說,圣上龍顏大悅,要給陸伯父升官呢, 你可真是雙喜臨門吶?!?/br>
    說罷, 她故意咯咯朗笑了幾聲, 余光瞥向鄭孟華, 見她面色灰敗,只覺心中大快。

    鄭氏默了少頃,微微扯出些笑意,“是該歡喜,代我向令尊道賀?!?/br>
    此話一出,堂上眾人紛紛向陸鳶道賀,唯鄭孟華攥著衣角,咬緊了唇,一言不發(fā)。

    王嫮故意在此時(shí)說:“表姐,是不是得給嫂嫂準(zhǔn)備兩份禮,一份賀生辰,一份賀升遷?”

    鄭孟華看向王嫮,強(qiáng)自平靜,正要開口說話,聽陸鳶說道:“弟妹慎言,圣上尚未做出決斷,賀的哪門子升遷,再說爹爹為人臣子,盡忠盡職乃是本分,怎能居功邀賞?弟妹賀生辰的好意我領(lǐng)了,其他的不敢領(lǐng)受?!?/br>
    陸鳶說罷這些,柔聲向婆母和諸位伯娘、嬸娘道過恩謝,離了松鶴院。

    回到蘭頤院,青棠壓低聲音,卻是笑著說:“真解氣!夫人你沒看見小鄭氏的臉色,哼,讓她做壞事,氣死她!”

    陸鳶只是笑笑。

    王嫮雖然有意挑撥離間,但確實(shí)讓鄭孟華吃癟了。

    不過讓她奇怪的,是婆母的態(tài)度。婆母竟然要她向父親轉(zhuǎn)達(dá)恭賀之意,若非婆母發(fā)話,就算王嫮首先道賀,其他人也是不敢附和的。

    且自褚昉出征至今,婆母再?zèng)]為難過她,轉(zhuǎn)變之快,讓人摸不著頭腦。

    “夫人,明日回家要另備些壽禮么?”

    褚家準(zhǔn)備的壽禮定是按照尋常規(guī)矩來的,不會(huì)多用心,是以青棠才會(huì)有此一問。

    陸鳶想了想,搖頭:“不必了,褚家的壽禮再輕,爹爹也會(huì)歡喜的?!?/br>
    忽想到一事,又說:“小弟快要參加書院的考試了,想必讀書辛苦,給他帶些安神補(bǔ)腦的東西吧?!?/br>
    青棠應(yīng)好,說道:“我說最近怎么見五公子總吃核桃,原是為了補(bǔ)腦,馬上就要殿試了,五公子還真是個(gè)刻苦的?!?/br>
    陸鳶頓了一息,馬上就要殿試了啊。

    “安神補(bǔ)腦的東西,備上兩份?!标戻S吩咐道。

    ···

    西疆,疏勒城。

    褚昉率軍回程,途徑此地,聽康延植說疏勒乃是絲道樞紐,商賈云集,奇貨寶玩無所不有,繁華不輸京都,遂駐留此地,稍作休整,也讓軍將們消遣一番。

    褚昉、賀震也著了便衣,在康延植的陪同下到市聚上閑逛。

    賀震想給陸鷺買個(gè)禮物,看到有賣女兒家物件的就湊過去挑揀一番,但又不知買哪個(gè)好,看順眼了便都買下,不過須臾功夫,已買了一堆。

    褚昉仍是兩手空空。

    賀震好心提醒道:“將軍,你不給長姐買個(gè)小禮物嗎?”

    褚昉淡然道:“陸家行商,什么好東西沒見過?!?/br>
    賀震想想也是,但見過歸見過,自己買來總歸是自己心意,剛想勸褚昉也買一些,卻聽他道:“子云,送禮物得投其所好,你買這么多,不一定合阿鷺的眼。”

    “道理我也懂,可我不知道阿鷺喜歡什么,只能這么辦?!辟R震說。

    褚昉小聲問:“你可知康氏商隊(duì)的少主是誰?”

    大約是軍中養(yǎng)成的習(xí)慣,每當(dāng)褚昉小聲說話,賀震就覺得是秘事,下意識(shí)壓低聲音,回說:“不知道啊?!?/br>
    褚昉聲音更低,“好像是阿鷺,你去問問康公子,他家少主喜歡什么,然后再買?!?/br>
    賀震不疑有他,道了句“謝將軍”,去問康延植:“康大哥,我想給你家少主買個(gè)小禮物,你可知她喜歡什么?”

    康延植以為賀震有意討好陸鳶這位長姐,大方說道:“少主以前最愛吃這里的板栗,還有蒸糕,但這兩樣都不易保存,帶回去怕就餿了,賀左衛(wèi)若想買,可買一把骨匕,就在前面,那老工匠手藝奇精,制作的骨匕殊為別致,但價(jià)格高昂,受眾又小,在長安并不多見,少主以前每每路過,都會(huì)挑一把。”

    賀震謝過康延植,再?zèng)]心思閑逛,直奔老工匠處,正挑揀骨匕呢,察覺褚昉拍他肩膀。

    “我想起來了,阿鷺好像不是他們少主,要不你再問問?”褚昉作不確定的沉思狀。

    賀震疑惑地“啊”了聲,立即去問:“康大哥,你們少主是陸家二姑娘嗎?”

    “不是啊。”康延植這才意識(shí)到他弄錯(cuò)了。

    “那你們少主是誰?”

    康延植待要回答,見褚昉目不轉(zhuǎn)睛盯著他,似很感興趣的樣子,想到陸鳶畢竟是褚家婦,她故意瞞下這事,應(yīng)是有所考慮,遂只是笑笑,未正面回答賀震的問題,只是說:“阿鷺喜歡前面那家的絹花,以前總托我給她買。”

    賀震也不深究,拔腿就要去買絹花。

    褚昉說道:“你們?nèi)グ桑宜奶幙纯矗砩象A棧碰面?!?/br>
    賀震應(yīng)好,帶著康延植往前走去。

    褚昉折回老工匠處,將所有骨匕摸了一遍,竟挑不出最合心意的。

    這些骨匕匕身皆鏤有或簡或繁、或明或暗的圖案,有些是花,有些是獸,有些辨不出形象,卻如秘境引人入勝。

    確如康延植所說,殊為別致。

    “近三年新鏤的骨匕我都要,裝起來吧。”褚昉說道。

    那老工匠濃密的絡(luò)腮胡顫了顫,笑出聲:“貴客可知我這骨匕價(jià)值幾何?”

    褚昉看向老工匠,“多貴我都要?!?/br>
    老工匠打量褚昉一眼,并沒立即將骨匕裝匣,而是一番計(jì)算后,說:“一共三百五十六兩銀子,貴客想好了嗎?”

    褚昉目光不受控制地閃爍了下。

    三百五十六兩銀子,比他一年的俸銀還多出幾許。這倒還是其次,關(guān)鍵他出征在外,沒有隨身帶這么多銀子。

    褚昉留下十兩銀子,“這是定金,先裝起來,我一會(huì)兒來拿?!?/br>
    離了老工匠的攤子,褚昉直奔賣絹花的地方,幸而賀震與康延植并沒離去,仍在那里挑挑揀揀。

    “將軍,你逛完了?”賀震見褚昉跟來,隨口問了句。

    “嗯,逛差不多了?!瘪視P淡然說了句,看向賀震挑好的絹花,明知他也沒有隨身帶很多錢的習(xí)慣,卻仍是問:“買這么多,你帶的錢夠么?”

    賀震說:“自然不夠,康大哥說先借我點(diǎn)?!?/br>
    褚昉狀似隨意地“嗯”了聲,看向康延植。

    康延植遂客套地說了句:“將軍可是也未帶錢?若有急需,康某可先行墊付?!?/br>
    褚昉沒再推拒,順?biāo)浦壅f道:“也可,先借我五百兩銀子,我與你打借條。”

    “五百兩銀子!?”賀震驚訝地扭頭去看褚昉,“將軍,你要買什么?讓康大哥幫你看看,可別被人騙了??!”

    康延植也道:“若需康某幫忙,將軍只管開口?!?/br>
    褚昉道:“還未看好,只是家中人多,買的東西多罷了,倒也不貴。”

    他如此說,康延植便沒再多言,痛快寫了一張五百兩的票據(jù),在幾處關(guān)鍵位置蓋上康氏商隊(duì)的印章,交給褚昉:“將軍且拿去用?!?/br>
    褚昉接了票據(jù)細(xì)看,這票據(jù)材質(zhì)類似軟絹,摸著更結(jié)實(shí)一些,不易斷裂腐壞,不知具體是什么做的。

    看出褚昉疑慮,康延植說道:“將軍放心,這票據(jù)是康氏商隊(duì)的信譽(yù),在疏勒城,可以抵銀子用。”

    又解釋道:“此地胡漢雜處,有些西來商賈并不會(huì)攜帶大量金銀,以物易物蔚然成風(fēng),但又受諸多局限,五年前,少主命在此地設(shè)立銀莊,各色貨物均可到銀莊置換為通貨,交易大為便利?!?/br>
    褚昉點(diǎn)點(diǎn)頭,心中閃過一念:五年前,她也才十四歲,卻已經(jīng)開始決策商隊(duì)諸事,在這熙熙攘攘為利所趨的洪流中探尋商機(jī)。

    “將軍在想什么?”康延植見褚昉沉思,不禁問了句。

    褚昉搖頭,淡聲說句“沒什么”,頓了頓,又問:“你們少主去過很多地方?”

    康延植點(diǎn)頭:“老爺子最喜歡少主,有意栽培她,去哪兒都要帶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