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知道 第9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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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德罵了句臟,走過去直接薅著人領子把人提溜進洗手間,把他臉摁進洗手池,打開龍頭對著他頭沖:“你又活膩了是吧?” 曹森大喊大叫,正掙扎時聽見龔德慘叫了聲。他直起身,擦掉臉上的水,看見陸承佑把龔德的腦袋摁在墻上。龔德那么大的塊兒硬是被打得一點兒還手之力都沒有,陸承佑一只手輕輕松松摁著他,另一手在他臉上不客氣地拍拍:“你太吵了,知道嗎?” 這就是要多管閑事的意思了,等陸承佑松了手,背過身往外走的時候,龔德沖著人背后就是一拳。 結果打空了,陸承佑兩手抄兜往側退了半步,避開后抬腳在龔德背上猛踹。龔德被打得直撲出去,摔個狗吃屎,一吐吐出一口血。 “我去你奶奶的!”龔德罵:“兄弟們,給我揍他!” 另外幾人朝著陸承佑一齊動手,曹森嚇得抱頭躲一邊。沒幾秒再往那邊看,陸承佑站著,那四個人呼爹喊娘地倒了一地,不是抱胳膊就是抱腿。剛才還罵罵咧咧,現在卻只知道求饒。 陸承佑活動了下脖頸。在獄警聽到動靜過來查看前,對那幾人和顏悅色地看一眼,說:“待會兒怎么說,都知道吧?” 四個人全點頭說知道。 獄警來問,聽到的結果是沒人打架,只是說話聲音大了些而已。 從那以后,宿舍的人誰見了陸承佑都喊聲哥。沒了人橫行霸道,曹森開始過得有尊嚴。所以其他人是怕陸承佑才叫他哥,曹森是把陸承佑當親哥。他把自己的入獄原因跟陸承佑說了一遍,他之前簽了個公司,那公司名氣還挺大,名下藝人很多,而他一點后臺都沒有,導致公司有什么好資源從來輪不到他。 曹森在娛樂圈混得越來越差,最后甚至連收入都沒有,被公司雪藏,又解不了約。苦悶的曹森只能回家當啃老族,誰知道老天眷顧,那片棚戶區突然就迎來了拆遷工程,眼見著他就要一躍成為一輩子吃喝不愁的拆二代。 誰知道那工程剛進行到一半停滯了,停滯原因是承辦公司被查出賬目有問題,而另一家最近幾年勢頭很猛的公司迅速接手。工程重新啟動后,村里的人發現了不對勁,到手的補償幾乎要縮水一半,原先的規劃也全部打亂,承諾的公園沒有了,而改成要建一個占地廣闊的大商場。群眾不同意合伙去討說法,事情眼看要鬧大,影響工程的正常進展。最后有人出了手,給了帶頭鬧事的人一個教訓。 那個帶頭的人就是曹森的父親,走的時候好好的,被送回來時兩條腿都被打斷了。沒有任何線索和證據能指明兇手,這件事只能咽個啞巴虧,而村民們見對方太不好惹,全都不敢再多說一句了。 曹森的父親在病床上躺了幾個月,死了。曹森氣不過,他大概知道事情是誰干的,拎著把刀就沖進對方公司里,砍傷了兩個高層。 “被判了八年。”曹森說:“我算算時間,到時候還能跟你一起出獄呢。承哥,我以后就跟著你混了。你不是個簡單的人,我一眼就能看出來,等以后一定能帶著兄弟我發家致富。” 曹森笑得憨憨的。正是飯點兒,人都往食堂走。陸承佑看一眼四周,等沒什么人,問:“你剛說找人教訓你父親的是哪家公司?” “萬建集團。”曹森放低了聲音:“承哥,你聽說沒,這家公司有后臺。” 陸承佑知道有后臺,也知道后臺姓蔣。他笑笑,把曹森肩膀一搭:“你這小弟我罩了,等以后出獄,我保證帶你發家致富。” 曹森笑得更開心:“那可說好了!還有還有,我不僅想發家致富,我還要認識很多很多漂亮姑娘。你這樣的男人平時生活里肯定圍繞著大把大把的美女,到時候你隨便勻我幾個。” 陸承佑眼里沉了下,半晌后說:“那你還真想錯了,我認識的漂亮姑娘就一個。” 曹森切了聲:“我才不信你就認識一個。” 兩人到了食堂,另外四人也在。今天有些特殊,食堂開了小灶,每人面前餐盤里的食物比以往都精致豐富許多。 陸承佑那份是他過來后才有獄警送過來的,跟另外幾份都不一樣,他這份里額外有兩個雞腿,擺盤也更精致些。龔德早就對他不服,憋著火偷偷瞪了那獄警一眼,覺得這里的人也都在看人下菜碟。 獄警放下東西就走了,一秒都沒有多待。陸承佑還沒動筷子,另一名獄警過來把他叫走,說駱昌在外面等著見他。 陸承佑起身離開。龔德等他走得不見了,把自己的餐盤跟陸承佑的換了。瞥見曹森在看他,龔德作勢要揍人,朝著曹森揚了揚手:“你瞅啥!” 曹森在心里回了句“瞅你咋地”,低下頭繼續干飯。 獄警把陸承佑帶到一間屋子里,沒給他戴手挎,沒監視他,把人送到后就關門走了。 駱昌在屋子正中間的桌子前坐著,面前擺著一桌飯菜。陸承佑看了眼,笑:“這么豐盛,斷頭飯啊?” “別瞎說。”駱昌給他拿筷子:“好好吃你的飯。” 陸承佑吃了幾口,點頭:“這味道還真不錯。” “阿惹做的。”駱昌突然說。 陸承佑停了筷子,本是吊兒郎當的氣質頃刻間散盡,眼里蒙了層隱藏極深的情緒。 過去很久才說:“她不會做飯。” 駱昌:“學會了。報了個廚師班,學了好幾個月,還真學出點兒樣子來了。” 陸承佑什么也沒再說。 兩個人談戀愛的時候,他跟尹若心說了很多次,以后不用她學做菜,他會學。那時候她很聽話,他怎么說她就怎么做。 現在沒有在一起了,她就不聽話了。 駱昌見他什么都不問,主動提:“你不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嗎?” 陸承佑仍是沉默。駱昌是真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說:“你不愿意讓她來見你,可她還是總往這跑,就在監獄外面那條街上,什么事兒也不做,就在那站著。學也上不下去,休學了半年,好不容易才被你家老爺子勸好,你忍心看她這樣嗎?承佑,真的別撐著了,跟她見一面吧,行嗎?” “我剛入獄那陣蔣原平來過一次,您知不知道他跟我說了什么?” “他說了什么?” “他說阿惹是他兒子喜歡過的人,如果我還跟阿惹藕斷絲連,他就想個辦法讓阿惹跟他兒子辦一場冥婚。” 駱昌拍桌:“他還能無法無天不成!” “他是個瘋子,瘋子一天不倒就什么事都干得出來。” “我去寫舉報信!” 駱昌要走,陸承佑叫住他:“您以為以前沒人寫過嗎,有用嗎?老師,你跟我都知道現在還不是跟他斗的時候,可那一天總能到的。在此之前,請您幫我保護好阿惹。還有,” 剩下的話他很久才說出來:“您再見到她請幫我轉達,七年時間太長了,我祝她能遇到比我好的人。” 駱昌一震,轉身看著他,半晌后說:“這話你自己告訴她,我是說不出口。” 駱昌帶著氣走了。陸承佑一個人在屋子里待了很久,默默看著桌子上擺放的幾道菜。 他重新拿起筷子,把那些菜全都吃了。 等回去時,食堂里正發生一陣sao亂,跟他同宿舍的龔德口吐白沫,醫生趕過來搶救,卻已經救不回來了。 沒走遠的駱昌收到消息,從半路趕了回來。事情調查了幾天,查出龔德吃下去的那份食物里被放了劇毒,下毒那人不肯供出是誰指使他干的,一個人把罪全攬了過來,再往上查線索就斷了。 那人真正想害的是陸承佑,如果不是龔德嫉妒心強,換了兩個人的食物,后果不堪設想。駱昌趁機在這件事上做了些文章,監獄長又一向跟他交好,理解他的意思,當即向上級請示把這邊的工作人員摸查一遍,把一些他不太信任的人全部調離,換上了辦事牢靠為人忠直的心腹。 同時一天中午,獄警小李帶陸承佑去了一間單人工作室。里面燈光明亮,最中間擺了張書桌,上面放了臺專用電腦,書桌旁擠擠挨挨放著兩大摞書。 “以后每天八點至十二點,下午兩點至五點,你就在這里進行勞動改造。”小李客客氣氣地說:“工作任務都在那臺電腦里,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通過電腦跟駱院士聯系,需要什么資料就寫個清單給我,我會在一天內給你備齊送過來。” “上面批了?”陸承佑問。 “批了,這還要多虧上次的下毒事件,不然還不知道哪年哪月能批下來。再耽擱下去,駱院士的研究就真的要完了。” 從那以后,陸承佑的生活才好一些,不再需要做重復性無意義的勞作。每天起床,他會去那間工作室,一待就是一整天。屋里沒有窗戶,燈二十四小時亮著,他埋頭在做不完的計算題和理論研究中,配合駱昌那邊的團隊進行一系列具體實驗。 一年的時間里,陸承佑獨自修完了大學四年的課程,同時遠程給駱昌團隊出謀劃策,幫助他們攻克了幾個應用上的難題。 駱昌除了忙研究的事兒,就是提交材料幫陸承佑減刑。可阻力很大,沒有一次批準過。 尹若心一有時間就來監獄外的那條人跡罕至的街上待一會兒,陸承佑不肯見她,有時候監獄長都實在看不過去,要把尹若心帶過去跟他見見,他仍是不為所動,讓人勸她走。 尹若心并不怪他,每次來,都托人把一張字條送到陸承佑手里。 陸承佑把字條展開,看到上面寫的是: 陸承佑,你帶我逃到月亮上去吧。 第80章 她不知道 ◎她就像永遠留在了七年前的那個冬天。◎ 陸承佑在牢里的第一年, 尹若心渾渾噩噩,每天不知道要干什么。學校的功課一落千丈,掛科是常事, 只有幾門純中醫的科目得了滿分。學校對她忍無可忍, 想開除她,后來曹衡過來找領導說了幾句話, 把尹若心的學籍保住了。 尹若心才知道曹衡是學校的名譽教授。 曹衡見尹若心一點兒學習的心思都沒有, 把她帶到了醫館, 讓她在身邊跟著,每天看他給人治病,有時候打打下手。 中午尹若心就留在醫館吃飯。曹衡的妻子叫馬馨,這么多年都沒有孩子。馬馨一直很喜歡尹若心, 拿她當親女兒一樣疼,飯桌上不停給她夾菜, 把她的碗堆得都快成一座小山了。 曹衡看一眼尹若心,也給她夾了點兒菜,終于說起:“阿惹,你不打算好好念書啦?” “我有在念。” “你好幾門課全掛了。” “學校教的沒意思。” “胡說。阿惹,我告訴你啊,這世上的任何一門知識它都是有用的,不能小看。你連基礎都學不好,以后哪個病人能放心給你治?” 馬馨怕他說得太直把孩子嚇著, 用眼神提醒他委婉一點兒。 曹衡轉化了下口氣, 父親一樣說:“阿惹啊, 學是要好好上的, 你要是畢不了業, 將來怎么找工作?找不到工作你怎么掙錢養活自己。不說養活自己, 就說你的陸承佑,他書都沒得念了,七年后才能從牢里出來。社會是發展得很快的,到時候他跟社會脫了節,連生存都是問題。而且他們家已經敗了,他不再是以前的富家公子哥了。他爸拿著錢跑到了國外,一分都沒給他留,還把他在銀杏路的那棟房子也給他賣了!到時候你想想你跟他要怎么過,一個錦衣玉食長大的公子哥,你讓人租房住嗎?不為你自己,你就全當是為了他,努力一把,行嗎?” 曹衡的那些話讓尹若心醍醐灌頂。 從那以后,她在學校像變了個人,用功讀書,每次考試都認真對待。她天賦好,稍微用點兒心就讓別人望塵莫及,每次獎學金總能被她搶走。她社交能力不好,又因為經歷過一場影響惡劣的案子,在學校名聲很差,幾乎沒人不在背后偷偷議論她。老師們也很少有人喜歡她,可都知道她聰明,能給學校爭光,每回市里舉辦的中醫學競賽項目,學校總要派她去。她沒一次掉過鏈子,回回都能把獎杯帶給學校,而獎金她全拿走。 除了獎學金,有一天開電玩城的陳強叔找到她,告訴她,電玩城在換過一批新的設備后慢慢開始盈利了,按照原先說過的,他要給陸承佑分紅。可陸承佑在入獄前見過他,跟他說要把電玩城投的股份全都轉到尹若心名下。 “這個月應該給你的分紅是七萬三千六百八十四塊五角七分,”陳強把一張卡給她:“都在這張卡里了,以后每個月的分紅我都會按時給你打。” 尹若心看著那張卡,突然就哭了。 她不知道陸承佑究竟為她做了多少事。 陸承佑入獄的第二年,尹若心還是沒能見他一面。 他甚至托賀炎來跟她說了幾句話。 “承哥說……說時間過去這么久了,”賀炎嗓子里堵著,鼻子發酸:“他早不喜歡你了,你們兩個就算已經分手了,以后誰也別惦記誰,你該找新歡就找新歡吧。” 尹若心默了很長一會兒,把臉上幾滴淚擦掉,抬起頭說:“那你去告訴他,我這輩子就賴上他了,除了他我誰都不找。” 陸承佑不肯見她,她一有時間就去監獄前站著,一天天地等。雖然什么都看不到,但她知道陸承佑就在那扇銀色的大鐵門里。在這邊站一會兒,會讓她有種起碼能跟他離得近點兒的安全感。 每天晚上都失眠,她就一遍遍地聽手機里的一段三分多鐘的錄音。陸承佑磁性好聽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來,在唱一首很甜的情歌,是給她唱的。 那天高朋滿座,人聲喧嘩,他在臺上坐著,透過昏暗光線找到她,唱情歌的時候目光始終沒從她身上挪開。 她心有余悸地想,還好那天把他的聲音錄了下來,不然這無數個漫漫長夜她該怎么度過。 第三年,9月份中旬的時候,尹若心見到了陸承佑,陸承佑沒看見她。 那天陸承佑跟幾個獄友一起在外頭進行社會勞動,在大街上掃垃圾。這個消息是駱昌告訴給尹若心的,駱昌不忍心看這丫頭一天天沒有盼頭地等下去,發消息跟她說,她要是想見陸承佑,就在昌寧街2號路口的咖啡廳里等著,記住一定要偷偷地去,不要讓陸承佑發現她。 尹若心一早就在那邊等,從晨光熹微等到了日上三竿,陸承佑跟幾個同樣穿著橙色勞改服衣服的人拿著掃帚走過來,在路邊清掃落葉。 尹若心站在窗里,陸承佑在窗外。他的樣子沒有什么變化,只是頭發短了些。他的氣質本就鋒利,這個發型襯得他臉部線條更加凌厲分明,攻擊性更強,有種逼人的英俊。五官依舊深邃,一雙眼睛漆黑如墨,情緒藏得更多,神色不顯。皮膚要更白了些,好像常年曬不到太陽的那種冷白色。 是因為一直待在常年看不到太陽的屋子里,才會這么白的嗎? 尹若心想到這里,情緒再也控制不住,掩住嘴無聲地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