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陸鈞行身上濃烈的缺失感,不免又讓林云笙生起一陣惻隱之心,很奇怪,他好像總有讓自己于心不忍的能力。 林云笙拿陸鈞行沒辦法,更不知道該怎么解釋突然柔腸的自己。 于是他反手握住陸鈞行的手臂內側,指腹微微撫摸過他的肌膚:“沒事,我很快回來。” 林云笙與李君洲之間其實并沒有過太多交集,如果硬要說的話,1839攝影獎算一個。 1839攝影獎作為國內含金量極高的攝影獎項,致力于探尋攝影在后現代主義藝術下的邊界,也是國內青年攝影師一飛沖天的試金石。 而李君洲,便是1839攝影獎上一屆的一等獎得主,以及這一屆的主辦方特邀評委。 李君洲帶著林云笙離開了房車附近。 兩人沿著海灘,往沒什么劇組工作人員的方向走。 “林云笙,久仰大名。”李君洲眉頭一挑,語氣里拿捏著恰到好處的分寸,“方便加個微信嗎?” “抱歉,我不怎么用微信。”林云笙如例行公事一般婉拒,“工作上的事情可以直接走清姿工作室的郵箱。” “啊,真是無情啊。”李君洲瞇起眼睛。 他看出了林云笙的敷衍之意,故也不再墨跡,轉而聊起了自己此番前來的真正目的。 “貿然打擾并非我本意,但1839攝影獎的主辦方要我務必做他們的說客。” 說罷,李君洲的表情也漸漸嚴肅了起來。 “林云笙,為什么要拒絕出席頒獎典禮?” 1839攝影獎的評選流程,是先由評委內部進行三輪篩選,再附以作品點評公示入圍名單,最后邀請相應的攝影師參加頒獎典禮,宣布一、二、三等獎。 而1839攝影獎的主辦方,將會在獲獎名單公布后的第一時間聯系國內頂尖策展人,為獲獎作品舉辦攝影聯展,幫助他們在攝影界奪下一席之地。 李君洲看過林云笙的參獎作品。 要是有人問他從中看到了什么,李君洲會毫不猶豫地回答,他看到了一段天縱之才拍出的影片。 在七分半的短片里,評委們仿佛見證了燒焦的生靈,在城市表面化膿結痂,所有的理想主義被浸泡在滿是鹽水的生活里,逼仄又無常。 在此之前,李君洲從未如此直白的遇見過這種精神表達——一種瀕死的生命力。 “我有拒絕出席的權利,然后我行使了,這件事情本身是不值得勸說的。”林云笙的語氣平淡,邏輯更是直白得叫人啞口無言。 饒是李君洲也不免為此失笑出聲。 要知道,1839攝影獎幾乎是所有攝影師夢寐以求的存在,現在一屆評委作為說客出現在這里,無異于明擺著告訴林云笙這份榮譽有你的一杯羹,居然還有人能完全不為所動。 李君洲:“你知道1839的含金量吧?” 林云笙:“我知道。” 李君洲:“對哪個頒獎評委有意見?” 林云笙:“沒有。” “沒意見卻拒絕領獎,”李君洲不由得好奇,“那你當初向1839攝影獎投稿是為了什么?” “我有我的理由。”林云笙答得含糊,溝通到這里為止,大抵算是被他擅自掐斷了。 李君洲故意提出一種可能性,借機觀察著林云笙臉上的表情:“你難道不怕1839的主辦方,因此把你的獎項給撤銷了嗎?” 林云笙歪了歪頭,只覺得這個問題莫名其妙:“要怎么做是你們的事,如果你們想把獎項頒給更合適的人,我沒有任何意見。” 李君洲忽然身形一頓。 林云笙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是拿著劇本正往這邊找來的陸鈞行。 按照陸鈞行的性子,如果不是有要事,肯定不會貿然跑出房車來找人。 于是林云笙一下便沒了繼續交談的心思。 覺察到這點的李君洲言語妥帖:“那我們改天有機會再聊。” “不用了,”林云笙盯著陸鈞行逐漸走近的人影,“我不會改變意愿,還望李先生向主辦方轉達。” 李君洲笑了起來,游刃有余道:“林云笙,我的意思是,我喜歡男生。” 林云笙回頭看向李君洲,當即明白了其中的言下之意。 他抿了抿嘴,什么都沒有說,只是目送著李君洲步調從容地離開。 臨近凌晨五點半的天空,蒙蒙地透出一點亮,倒映在粼粼的海面上,像碎玻璃上閃著橙紅色的波光。 “林老師,一會兒要準備開拍了,我們現在過去片場那邊吧。”陸鈞行跑到林云笙跟前,臉上化妝的痕跡并不濃重,粉底薄薄打上一層,眼下的小痣依舊清晰可見。 “好。”林云笙轉而看向陸鈞行手里的劇本,“要我幫你再對一下臺詞嗎?” 林云笙接過劇本翻開,訝異不已,因為里面的滿頁字跡,已經遠遠超出了一般演員的標注。 陸鈞行把自己要背的臺詞一一用熒光筆畫了出來,旁邊的批注涵蓋了人物情感、臺詞之間的潛在邏輯、劇本中各類意象的含義解釋…… 林云笙看著劇本,步子漸漸慢了下來,他現在一摸這疊軟塌的紙頁,幾乎就能想象到陸鈞行每次翻閱它的情形。 兩個人一前一后地走著,聽著海浪拍打在遠處礁石上的聲浪,口中是如詩一般的臺詞。 一個十二歲能沖進戛納影帝決賽圈的小孩,一個在電影業內做到有口皆碑的少年演員,他值得為人道的地方,居然被如今的大眾們只用一言“天賦”以蔽之,這難免令林云笙感到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