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上上簽[校園] 第63節
“菜有?些涼了,我?去給你再回鍋熱一遍。”楊美玲穿上圍裙,端著菜走進廚房。 祝佳唯沒說?自己已?經吃過,也沒阻止,而是跟著她一起去到廚房。 她想幫忙,卻因為不熟練而顯得笨拙。 楊美玲笑了她一句:“笨手笨腳的?,就別來搗亂了,你自己去看?會兒電視。” 祝佳唯沒再插手,也沒去客廳,仍舊待在廚房,站在旁邊,看?著mama在廚房熟練地刷鍋熱菜。 無論是平時,還是逢年過節,家里來客人,總是mama一個人在廚房里忙活。爸爸或是在客廳看?電視,或是和?客人在客廳聊天,等待飯菜上桌。好像這?理所當然是mama一個人該做的?事。 那些時候,mama在想什么呢? 幾乎不進廚房的?爸爸,以前總開玩笑說?,廚房是mama的?天下。 小時候的?祝佳唯也覺得,mama是廚房是主人,可是現在,她更覺得,mama不該只是廚房的?主人。 楊美玲把菜重新熱好,端上桌,招呼祝佳唯過來吃飯。 她們面對面坐在長桌兩邊。楊美玲在她碗里夾了一塊排骨。 “他呢?”祝佳唯問。 她這?次回來,不只是為了和?mama一起過生日?。 她回來是為了直面問題,不再逃避。 沒提名字和?稱呼,楊美玲也知道她在問誰,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但很快被掩飾下。 祝佳唯其實已?經猜到,祝世忠又去了那個女人那邊。 她直言道:“我?知道他和?那個女人已?經有?一個兒子了。” 楊美玲面露驚愕,又立刻變得憤怒:“他告訴你的??他怎么連這?種?事——” 她因為丈夫把這?種?不堪的?事告訴女兒而憤怒。 “是我?自己打聽到的?。”祝佳唯打斷她的?話。 她在暑假的?時候,跟蹤過楊世忠,那個男孩看?上去是足夠上初中?的?年紀,說?明楊世忠已?經出?軌十多年。 十分?諷刺,這?并不是很隱秘的?事,她卻一直被蒙在鼓里。 也正因為此,她明白了一些事情。 祝佳唯看?向瞬間xiele氣的?mama,問:“所以爺爺奶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是因為那個小孩,是男孩?” 是已?經有?了結論的?語氣。 楊美玲沉默了半晌,總算開口:“生你的?時候,我?大出?血,不得已?摘除了zigong,你爺爺奶奶又一直很想要孫子。” 祝佳唯攥緊手指。 自己推測出?的?結論,和?mama親口說?出?的?事實,這?兩者的?差距,像是軌道和?地鐵之間的?軌縫,很小的?一步就能?跨過,往下看?,卻是令人心?寒的?深淵。 她踏上了沒有?回程路的?地鐵,冰冷的?真相,像酷暑時地鐵里的?冷氣,令她齒間生冷。 “您也默許了這?件事嗎?”她聽見自己艱難地從齒縫中?擠出?聲音。 楊美玲看?了她一眼,猜出?她今天回來的?目的?。 她嘆息道:“沒有?女人愿意?和?別人分?享丈夫,分?享家庭。” 祝佳唯緊接著問:“那為什么不離婚呢?” 她回來又是為了勸說?自己離婚,楊美玲已?經不覺得意?外,只覺得無力,沒有?能?力的?無力,成年人向現實妥協的?無力。 楊美玲思忖再三,到底還是把成年人要面對的?現實問題,攤到這?個還未滿十八歲的?年輕人面前。 “佳唯,大人的?世界比你想的?要復雜,我?自懷孕后就辭職在家照顧你,一照顧就是三年又三年,早就和?社會脫節,就算找到工作,也只能?勉強糊口。” “可mama不是怕吃苦的?人。”祝佳唯不相信她只是因為這?個而退卻。 “是,我?是不怕吃苦,”楊美玲說?,“但我?怕你跟著我?吃苦,更怕把你丟下后,你在新家受委屈。” “佳唯,我?囿在這?小小一方的?房子里,太久了。” 中?年女人長長地嘆息,這?聲嘆息,是她近二十年的?婚姻,是她整個青春,是她前半的?人生。 淚光在年輕女孩的?眼里。 外婆常和?她提起mama高中?時的?事,喜歡染頭發,喜歡做指甲,會偷偷把校服改成更好看?的?式樣,哪怕被老師發現后臭罵一頓,也要把自己打扮得漂亮時尚。 但她記憶里的?mama,卻總是黑發,指甲修剪得很短,穿著樸素的?,和?時尚搭不上邊的?衣服。 誰把愛美的?mama偷走了,她以前從來沒想過。 上小學時,她被男同學欺負,老師和?稀泥,爸爸也沒時間管,是mama牽著她到學校,態度強硬地幫她解決問題。 mama明明是那么柔弱的?女人,那一刻卻像可以舉起一幢房子的?英雄。 她只顧著敬佩,卻從沒想過mama變成英雄的?原因。 祝佳唯用手背蹭掉臉上的?濕痕,強忍著哽咽開口:“我?的?出?生,讓您摘除了zigong,為了讓我?的?生活美滿,您忍受了這?么多年。我?的?快樂,是以剝奪您的?快樂為代價而實現。” 她抬眼望向對面的?中?年女人,直白的?、懇切的?目光,像要刻進母親臉上的?皺紋里。 “我?不想再踩在mama的?身體上,過以前那種?虛假的?美好生活。” ** 周日?傍晚的?地鐵并不擁擠,一上地鐵,簡陽光就戴上耳機,抱著雙臂仰著腦袋睡大覺。 玩鬧后免不了疲倦,涂然也有?些累,但腦子仍是興奮的?。 今天拍了不少照片,趁著這?會兒,她在手機翻看?今天拍的?照片。 涂然今天充當攝影師,一直在咔擦咔擦拍照。 周楚以和?簡陽光尤其配合,指哪站哪,指什么姿勢做什么姿勢,而陳徹和?祝佳唯,就讓大攝影師有?點頭疼。 也稱不上是不配合,而是這?兩人不適應鏡頭,一發現自己被鏡頭對準,他們倆就像是被刀架在了脖子上,一個比一個僵硬。 尤其一起合照的?時候,拍了十幾張,愣是挑不出?一張五個人都在笑的?。 索性,涂然放棄刻意?讓他們站在一起擺姿勢拍照片,在他們都沒發覺的?時候,舉著手機,用自拍模式,偷偷定格一張表情各異的?合照。 照片里,簡陽光傻呵呵地給祝佳唯分?了一大塊蛋糕,祝佳唯一臉嫌棄要推回去。 周楚以舉著吃蛋糕用的?塑料小叉子,笑瞇瞇叉住陳徹面前那塊蛋糕上的?草莓,要把他的?草莓叉走。 陳徹表情很不爽,左手握著拳,拳頭攥著一把塑料刀,仿佛下一秒就要跟他來一場刀叉大戰。 鏡頭畫幅有?限,涂然只露了半張臉,也只有?她一個人在看?著鏡頭笑。 她把這?張照片設置成鎖屏和?桌面。 盯著手機桌面看?了很久,仍舊會忍不住彎起眼睛。 再沒有?比今天更快樂的?一天了。 涂然自言自語般低聲喃喃:“真好……” 坐在她身旁的?陳徹側頭看?過來,入目便是少女柔和?的?側臉,是恬靜愉悅的?笑容,卻是帶著羨慕的?感慨。 陳徹看?出?她對這?種?生日?聚會的?向往,提議:“明年也給你辦個這?樣的?生日??” 涂然卻搖了搖頭,說?:“我?不能?這?樣過生日?。”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注意?到她的?用詞,陳徹皺了下眉,問:“為什么?” 提及自己家里的?情況,涂然有?些不好意?思地跟他笑,也是用笑容掩蓋其他,“因為我?爸爸是在我?生日?那天去世的?,我?mama很在意?這?件事,如果我?過生日?的?話,會讓她傷心?。” 爸爸過世前,每年生日?都是她最快樂的?日?子,全?家人一起慶祝。直到十一歲那年,在她生日?那天,爸爸為了救人,車禍離世。 很多事情,都隨著他的?離去而改變。 爸爸去世后的?很長一段時間,mama都沒能?從他離世后的?悲傷里走出?。 在她十二歲生日?也是爸爸周年忌日?這?天,mama坐在她的?生日?蛋糕前流淚。mama的?眼淚摔在桌子上,蠟燭的?眼淚砸進蛋糕里。 那天,沒有?生日?歌,也沒有?生日?祝福。蠟燭燃到盡頭時,mama留下一句話就離開。 “以后別過生日?了,你的?生日?,他的?忌日?,都別再提醒我?。” 自那以后,涂然再也沒在mama面前提過生日?,也沒再提過爸爸的?忌日?。她們只在每年清明去掃墓祭拜。 但她渴望過生日?,無比渴望。 爸爸生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在出?門前,祝她生日?快樂。 最后一個生日?禮物里,他留下的?最后一封祝福信,要她快快樂樂長大,每天開開心?心?,每天都要笑。 涂然也真的?聽話這?么做了,積極,樂觀,開心?,微笑。 可mama不是這?樣。盡管mama再沒提起過爸爸,涂然也知道,mama從來沒放下這?個執念。 她從來沒有?為不過生日?這?件事責怪過mama,但也很希望mama能?釋懷。 涂然深深呼出?一口氣,將酸澀和?濁氣一齊排出?胸腔。 她牽起唇角,說?:“我?現在能?做的?,就只有?理解和?等待,等我?mama走出?過去的?那一天,我?就不用再一個人偷偷去買生日?蛋糕了。” 陳徹垂眼看?著她,她臉上仍舊是樂觀的?微笑,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勉強。 這?種?笑容,對她來說?,是一種?凌遲。 不想笑就別笑了,這?種?殘忍的?提醒,他說?不出?口。 陳徹朝她伸出?手,覆在她頭頂,輕輕揉了揉:“以后的?生日?,我?陪你過,兩個人一起,就不算是偷偷。” 落在發頂的?手掌,溫柔且有?力量,被頭發阻隔了溫度,但應該是溫暖的?。 涂然怔怔地抬起頭,對上他的?眼睛。 他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微微上揚的?眼尾,瞳仁漆黑,不笑時帶有?冷漠的?攻擊性。 但這?雙眼睛此刻卻是溫柔的?,很溫柔。 少年的?目光,比今天的?夕陽溫暖,比晚風柔軟。 望著這?樣的?他,涂然彎起眼睛,朝他笑起來,像太陽花一樣燦爛的?笑容。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