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你去
埃及總是干燥的。 不過才從舒服的浴水中爬起來,身上的水汽竟就已完全蒸發掉,只余頭發還略微有些濕潤,也不大礙事。 站在旁邊的菲拉取來舒服的羊毛巾。你以為是用來擦身的,忙想揮手說不用。怎料她轉身?出琉璃壇中的乳白色香膏厚敷在巾面上,像是擦乳霜般在你手臂皮膚上仔細地揉按。 “好香的味道。” “是進貢的香膏,知道您會喜歡才拿來的。” 菲拉笑道。 “殿下,我們帶來了您的衣物。” 侍女們開門進來。 其中一人拿了把長柄羽毛扇,邊走,手中那黃金扇面嵌著的雪白團絨邊搖曳不止,如同活靈靈的狐貍尾巴。至于另外的侍女則是端著寬大的金盤,里面是件熟悉的白紗罩褶裙。 外紗輕盈。 一半垂在金盤外,一半被上頭圓形的綠松石項鏈壓住不得動彈。 …… 從浴池出來。 有處幽幽的林蔭道直穿入長廊。 代替庭院中高聳棕櫚樹守衛宮殿的,是王庭間巨大的雕花石柱。其頭部雕刻有蓮花與棕櫚葉,柱身則是用藍綠色的顏料畫了很多一行一行的神話與寓言壁畫。 菲拉正急匆匆地帶著你穿過這些柱子往王庭中央處走。你看她面色這么著急,也不好出言阻止,只得在后面提著裙子的外紗,亦步亦趨。 久了。 不免也有些疲憊。 你擰眉扯了扯脖子上略重的綠松石項鏈。 “怎么還沒到,到底是去哪兒?” 身后跟著的兩個侍女估計是看菲拉沒空停下腳步來回答你,又覺得晾著你這個日后估計會在王庭位高權重的女人仿佛是件要命的事。 拿長柄羽毛扇在后的侍女先開口。 “殿下,現在是要去陛下的議事廳,陛下吩咐過要第一時間將您送去他身邊,我們才如此冒犯地不敢耽擱……” 另外一個也應聲:“請饒恕我們,殿下,最近努比亞的戰事讓陛下困擾,這種時候沒人敢惹怒陛下。” “努比亞的戰事?豈不是會遠征?” 你擰眉。 兩個侍女不敢再講。 賽緹柏哈爾這個名字簡直是王庭中如雷貫耳卻又諱莫如深的存在,侍女們當然知道喚為這個名字的你是各種人物。 她們甚至認為不知因何緣故忽然從尼羅河中死而復生的賽緹柏哈爾殿下你,現在一定很需要陛下的陪伴,所以既不敢告訴你遠征的事,又不敢對你隱瞞,對視一眼,思慮幾番后才懦懦開口道: “是的,陛下本已經有了遠征的準備……” 遠征? 遠征的意思不就是不會呆在王宮? 你心神微動。 伊塞斯不呆在王宮,那你不就可以乘機尋找回去現世的契機了?上次你并沒有出埃及,卻也通過尼羅河回了家……也許這次…… “您想什么?” 光是悶頭跟著菲拉走,你竟連她什么時候停下了都不知道,應聲抬頭又正好對上菲拉站在身前認真詢問的眼神。 “沒什么……我就是在想上次尼羅河慶典光是顧著逃命,也沒好好體驗體驗,想著這次回來埃及再參加一次就好了。” 你笑了笑。 “估計不行…自從上次您的事情,靠近孟菲斯的尼羅河畔就被重重衛兵看守起來,來來往往都要通過極其仔細的檢查,更不要說陛下現在對尼羅河慶典這個詞忌諱著呢……”菲拉隨口答。 確認你沒事后,她才再度轉身往前走。 你垂下眼。 之前以為伊塞斯不知道出了埃及你就能回現世這點,就能再拖著時間想辦法,可現在他不僅在王庭中布下眼線看住你,連尼羅河這樣的地方也派兵看守……逃跑的可能性太低了。 不要說出埃及,光費勁出個宮殿估計都脫層皮,本還想著借慶典的緣故再試試從尼羅河走水路……現在看來,關鍵問題還是要出得了王庭! 可怎么出去呢? 層層的王宮守衛可不是吃素的,況且情況又和從前不同。從前王庭中還有法老,王后等一干真正掌權者,伊塞斯就算是想抓你也只能靠自己,而你那時對于整個王庭充其量就是個王子身邊的外族奴隸。誰又注意你呢。 雖然你很不想承認。 但現在于王庭而言,你是賽緹柏哈爾,是當初那個差點害法老陛下命喪黃泉,是法老陛下明令看住的人,要逃走的難度簡直同往日不能一語話之。 你心煩意亂地攥緊手心。 菲拉再次停下。 這次出現在眼前的是幢大理石雕刻的拉神之門,一排手拿長柄尖刀的衛兵正站在門口看守著,皆穿著你從沒見過的嵌金硬綠盔甲,頭則戴藍白條紋的方形頭巾,健壯的手臂隨著緊握武器的動作而青筋虬結。 菲拉看見他們立刻就要跪去地上。 被衛兵制止。 “先不講這些,快把……殿下帶進去。” 衛兵中領頭的人知道被羽毛扇簇擁而來的你是何方神圣,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就是這么個普通的女人掀起了王庭這叁年來的風浪不停。 他恍惚打量你一番。 也許回過神又覺自己視線太過直接,害怕不清楚性格的你覺得被冒犯,急急忙忙地扭頭移開視線催促起菲拉。 菲拉像是才想起議事廳還有個可以決定在場眾人生死的人在等著你們,忙從地上跳起來,趕緊領著你從衛兵們拉開的門中鉆進去。 才踏入。 就見議事廳門口竟有一條長而直的紅色羊毛地毯直通盡頭,地毯兩邊則是黑色的光亮石質地板,甚至能模糊映出人影來。 香薰的味道很淡。 但房間里又有很多陳列四角的黃金香爐,白色的煙絲默默自香爐孔中冒出半晌后又倏地消失在空氣中,倒是很奇特。 地毯的盡頭自然是最高處的法老黃金座位。 座位上的青年雙手扶額。 健碩寬闊的雙肩微攏,帶動手肘撐于分開并立的雙膝上,身上黃金飾品林立,頭冠上的蟒蛇吐著信子橫在額處,兩鬢不過耳的紅發自指尖瀉出拂在骨節處,遮掩住面容。 總歸是看不清神色。 菲拉走在黑色的地板磚上就不肯走了,一面往下跪拜,一面無聲地打手勢示意你從紅色地毯上走去法老陛下那邊。 你會意。 抬腿站上紅色長毯,往王座處去。 黃金王座上的孤獨君主因為你的腳步聲而慢慢抬起頭來,金眸中透出略陰鷙的神色,然正此刻,他身后卻隱有日光斜進,隨青年坐起的動作自肩頭處照滿他半身。 “伊塞斯。” 你眨了眨眼睛,開口喚道。 “你既已決定遠征,何必再因此心煩呢?” “誰這么大膽子同你說這些。” 他眸色一沉。 臉上浮現薄薄的寒意。 “總不可能,你遲遲不下命令遠征,是怕我借機逃走?”你走至他身邊,輕聲開口。 手臂一痛! 青年死死抓住你的手腕,眼底剎那森冷仿若陰郁透骨,你的手被抓著移去他頰邊,像是害怕你躲開,手背被他緊摁住不放。 “你意思是,讓我再賭叁年?” 他冷冷嗤笑道。 火紅色的額發隨話間拂過你的指尖。 “那讓我同你一起去,不就不會怕了?與其將我關在王宮,浪費這么多衛兵,倒不如讓我同你一起,親自看著總不會出什么岔子。” 你抿唇如是道。 并毫不在意地反握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