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陳勉翻過來掉過去地看，灰色純棉短袖，洗得毫無筋骨可言，連他穿上都像穿件老頭衫。成欣然身上的那件也差不多，洗得甚至有些松垮，拖到膝蓋上方，像從市場隨意買來的睡裙。

    “這都你的？”

    “怎么樣，是不是很舒服？”

    成欣然喜歡舒服和簡單。跑劇組和各種活動的時候，經(jīng)常有剩下的大件文化衫，一貫秉持著勤儉持家的理念，她幾乎都留下來當(dāng)家居服穿。洗了一次又一次，越穿越不想扔。

    她很喜歡那種穿久了洗久了的棉質(zhì)衣料，舒適輕薄，又有一種油然的安全感。

    成欣然突然想起什么，上下打量他：“你衣服都還沒干，等等啊。”

    說著她套上條睡褲，披了外套出門。

    陳勉以為成欣然穿成那樣出去馬上就能回來，結(jié)果等半天也沒等來人。他靠在床頭刷手機(jī)，刷著刷著居然聽見隔壁在講話，連說話內(nèi)容都聽得清清楚楚，一群人在熱火朝天的討論譬如明天怎么拍，攝影怎么找，什么什么的。

    成欣然那個軟趴趴的聲線也在其中。

    演藝界人士都習(xí)慣大半夜的男女混著開會嗎？

    他甚至聽到譚捷的聲音，說著說著還擱那嘎嘎地笑。

    就沒住過隔音這么離譜的酒店。

    陳勉嘴角一撇，起身去打開房間大燈，去到辦公桌那頭接著刷手機(jī)。

    辦公桌設(shè)在房間一角，他看著桌上放著個透明的置物架，里面全是酒店代賣的各式各樣的情趣用品，什么高潮液koujiao液，甚至還有印度神油。他們剛剛用的套恐怕也是從這拿的。

    成欣然心真大，一大堆SD素材卡、幾厚摞劇本和通告單就亂七八糟散在這些情趣用品邊上。

    他擱下手機(jī)，勉為其難幫她把這些東西碼整齊。整著整著還把他那點強(qiáng)迫癥給勾出來了，他在屋子里尋摸哪里還能再收拾一下。

    但陳勉環(huán)視一圈，突然發(fā)現(xiàn)這里完全不像是女人的屋子。

    他mama，他姐的房子?xùn)|西都可勁兒亂堆。但成欣然房間和她人一樣，很直給，沒什么花里胡哨的內(nèi)容。標(biāo)間的一張床上擺滿了工作用的物品，另一張單人床，也就是剛剛他們躺著的那張，靠著墻，鋪著一套很中性的灰藍(lán)色套件。

    床頭擺著幾本書，甚至還有個極具使用感的鐵皮鉛筆盒。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多余的東西，簡單到?jīng)]什么人氣。

    陳勉站在桌前綿長地嘆口氣，房間的擺布加深了他潛意識中的某種心理暗示。

    她好像隨時會離開。

    成欣然隨口說句等等，就等出去一個多小時。她提著兩大盒十三香小龍蝦進(jìn)門的時候，發(fā)現(xiàn)陳勉正斜靠在床上看手機(jī)，人都快睡著了。

    連她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地笑：“剛剛我順便開了個會。”

    “知道，”陳勉接過她的小龍蝦，“我全程參與了。”

    聽得還倍兒清楚。

    “這個給你的。”她從兜里掏出個塑封住的男士一次性內(nèi)褲。

    “前男友的？”陳勉故意問。

    “我不知道是誰的?！本椭肋@人會這么問，她避開前男友這個話題，也不想讓他提，“諸甜幫我找的?！?/br>
    “她知道你房間里有男人？”

    成欣然笑：“不知道。”

    “那怎么找的？”

    “我就說要，她不會問我為什么要。”

    陳勉看著她，不是很信。

    “你晚上就先湊合穿一下？”她問。她也知道他不喜歡穿這種。

    “嗯?！彪m然他不怎么樂意。

    陳勉把外賣盒子敞開，剝小龍蝦的時候，成欣然就站在他背后檢查創(chuàng)面，手指在他肩膀上輕輕滑過，又流連到前肩被燙得最重的位置。不得不說燒傷科的藥還是很見效果，創(chuàng)面已經(jīng)緊繃起皮，很快就會露出新的嫩rou。

    陳勉被她摸得癢，聳聳肩，偏頭吻了下她手指。

    “那個患者后來有說什么嗎？”

    “沒有?！标惷闾纸o她塞了一只小龍蝦進(jìn)嘴。

    能說什么，不亂傳他跟患者起沖突就不錯了。

    在醫(yī)院很多同事明著跟他關(guān)系好，暗地里卻看他笑話，陳勉心里明鏡一樣。曾經(jīng)他在乎，現(xiàn)在他懶得去計較這些，他無論付出多少，也不可能摘下這些人的有色眼鏡。

    “那你打算怎么做？”她認(rèn)真問。

    “不怎么做，這種事在每個科室都有可能發(fā)生?！?/br>
    但他也許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對待患者了，多多少少會有防備。

    第二天一早，成欣然六點五十被鬧鐘叫起來，她必須要早起幾分鐘，否則到了七點褚甜就會刷卡進(jìn)她的門。

    “你再睡一下。”她輕言。

    陳勉還抱著她的腰。

    昨天晚上是他們?yōu)閿?shù)不多一起過夜的時刻。兩個人沒有再zuoai，即便陳勉的反應(yīng)相當(dāng)明顯。

    他跟成欣然擠在單人床上，將她整個人摟在懷里，怎么都不愿意放開她。

    “再睡到自然醒吧。”成欣然說，順手拂了把他的支棱的頭毛。

    “已經(jīng)醒了?！标惷阕鹕?。

    成欣然洗漱的時候，陳勉就懶洋洋地跨坐在床上看著她。

    她在衛(wèi)生間換好衣服準(zhǔn)備出門，頭發(fā)束在腦后，又成了她平常的樣子。

    “你一會兒回家嗎？”成欣然問。

    “怎么，又想讓我回去了？”

    “晚上你再來陪我?！彼?。

    “憑什么？”陳勉面露不屑，“成導(dǎo)對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成欣然不喜歡聽他陰陽怪氣，“會不會好好說話？”

    陳勉撓撓脖子，不情不愿地說會。

    門外腳步聲漸起，成欣然背起包往外走，回頭沖他說：“我是怕你白天自己一個人在這里無聊，你也不喜歡待在這樣的酒店，晚上你再過來”?！?/br>
    “一定要過來。”她強(qiáng)調(diào)。

    她了解他的工作強(qiáng)度，一旦回去開始上班，像這樣能待在一起的日子就要掰著手指頭數(shù)。

    成欣然雖然晚上沒有睡足，即便她今天也兼著掌機(jī)的活兒，但臉上一直掛春風(fēng)，劇組所有人都感覺到了。

    中午收工在食堂吃飯的時候，譚捷終于忍不住問：“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你怎么知道？”成欣然抿唇笑，表情神神秘秘，眼睛亮晶晶的。

    “靠，笑這么蕩漾，是不是有帥哥追？”

    “胡說八道，導(dǎo)演一直都有人追，八成是有對象了。”

    “居然能拿下我們成導(dǎo)？不行了我要上大刀了。”

    吃飯的同事們你一嘴我一嘴，成欣然有些面紅，嘴里輕咬著筷子，但她并沒有反駁。

    一直在一旁默默聆聽的方司同突然問：“欣然的男朋友是誰？”

    “嗯？”

    成欣然愣了下，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驟然意識到，雖然跟陳勉睡了，但他們并沒有確認(rèn)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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