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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明月別枝在線閱讀 - 明月別枝 第136節(jié)

明月別枝 第136節(jié)

    提起排兵布陣來,眉宇間神色飛揚。

    后來他們?常常在北境的草原上談天說地?,提起蒼生之苦時蕭鑒晟言語中滿是怒意與不忍。

    許侯爺還記得,他咬著嘴里半塊硬饅頭,目光滿是堅定?地?道:“總有一日我要這四境安穩(wěn)太平,江南水患杜絕,百姓從此安居樂業(yè)。”

    那時的許侯爺看著一腔熱血,事事親力?親為的蕭鑒晟突然覺得一朝天子就該是這般以天下?為己任,常懷赤子之心,為民謀福祉保國安民的人。

    所以在當年奪嫡之爭中許侯爺毅然決然地?站在了蕭鑒晟身后,不是因為私交,也并非傳言中的那般誤打誤撞,而?是許侯爺幾經(jīng)思索后的有意為之。

    蕭鑒晟初登基的那幾年,加固長城防御外敵進犯,更?是治理?了困擾江南百姓半輩子的水患,一時間朝野民間滿是贊譽之聲。

    想是他一個人站在最高處孤立無援,背后沒有仰仗,對權利的把控也看得十?分重?要 ,總會擔心朝中亦或者是京城中哪方勢力?太過龐大威脅皇權,涉足朝政。

    在位的這些?年,京城中世家重?洗過半,更?是制定?了官員滿五年職位調動?的制度。

    除卻這些?,許侯爺發(fā)現(xiàn)蕭鑒晟在位的時間越長,他心中的惶恐多疑不僅半分沒有消退,反倒愈演愈烈。

    時至今日就連枕邊人,乃至骨rou至親也全然在他算計利用之中。

    記憶里那個躺在草原上,枕著北境的土地?,談及理?想抱負時滿是朝氣的少年人,在一日一日的猜忌和惶恐中變了模樣。

    許侯爺深深地?嘆了口?氣,沉思良久后,開口?道:“殿下?,有句話本不該由臣講,可時至今日臣還是想斗膽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向殿下?直言。”

    蕭珩抬首,望向許侯爺,“侯爺請說。”

    “朝中世家若是過于龐大,臣子威權過勝,的確可能動?搖朝政危及君主,內閣同陛下?有心制衡這也在情理?之中……”

    “玄甲軍是建興年間先?帝親自組建而?成,不是許家人的軍隊,而?是君主是朝廷是天下?百姓的軍隊。臣承蒙先?帝厚愛,有幸接手玄甲軍擔任主將,保家衛(wèi)國鎮(zhèn)守邊關。臣并非貪戀兵權,可臣捫心自問的確是留有私心。不愿看著玄甲軍積攢百年的聲譽毀在朝中一些?不了解戰(zhàn)場,不明真相的人手中。他們?是保家衛(wèi)國的將士,是英雄,英雄當馬革裹尸戰(zhàn)死沙場,而?非死于宵小?手中。”

    蕭珩心口?泛起陣陣苦澀,許侯爺?shù)倪@些?話雖指向的是光承帝,可卻也字字句句扎進他心中。

    前世的他又何嘗不是同光承帝一樣,擔心靖安侯手執(zhí)兵權,功高蓋主。

    靖安侯去世雖非他之舉,可動?心起念皆是有罪,他這兩輩子都同清白二字無緣了。

    “身為臣子,當為君主排憂解難,君主惶恐自然是身為臣子的過錯。踏上九重?宮闕的這條路從來都不是一帆風順的,臣希望殿下?明白朝堂制衡固然重?要,但最為關鍵的是作為君主在臣子在百姓心中的威望和力?量。為君者需得不誘于譽,不恐于誹,率道而?行,端然正己,方可得天下?人信服。”

    這些?話原本是他作為一起同生共死的兄弟,作為朝中的臣子應當規(guī)勸于蕭鑒晟的話,可如?今看來沒有這個機會了。

    許侯爺鄭重?地?朝蕭珩行了一禮,“臣今日言語冒犯不和身份,還請殿下?見諒,常言道一失足成千古恨,臣不想殿下?今后在這萬人之上無人之巔行差踏錯,臣希望殿下?能成為一位盛世明君。”

    蕭珩隱隱聽出許侯爺話中隱藏的深意,正欲開口?勸阻時,一塊質地?冰涼的東西被放進掌心里。

    蕭珩心口?一凝下?意識的攥拳,掌心中勾勒出玄甲軍兵符的模樣。

    “侯爺……”

    “臣年邁且傷病纏身,如?今沿海北境戰(zhàn)事皆被治理?,四境安穩(wěn),臣也該卸甲歸田去陪伴家人,過一過屬于自己的人生。”

    蕭珩握著兵符的手控制不住地?發(fā)著抖,那雙不能視物的眼?睛如?同被人生剜一般地?疼。

    這世間再也沒有什么事比這更?讓人覺得諷刺,前世費盡心機想奪得的兵符,如?今這般輕而?易舉的拿到了,還是靖安侯雙手奉上。

    他一步錯,步步錯,直到最后滿盤皆輸,落得個孤家寡人的下?場。

    他垂下?眼?睫,忍著胸腔中的氣血翻滾道,“侯爺?shù)姆胃裕毅懹浻谛摹!?/br>
    靖安侯神色緩和,朝他拱手行了一禮,道“七殿下?保重?,臣先?行告退。”

    彼時天光已然大亮,許侯爺邁出宮門時聽見不遠處傳來一聲呼喚。

    “爹爹!”他抬眼?,看見許明舒和鄧硯塵站在馬車前朝正朝他招手,周圍還有許久未見的長青,黎瑄,沈凜。

    緊繃地?心神在這一刻松緩了下?來,許侯爺嘴角染上一抹笑意,邁步上前張開雙臂任由許明舒撲向他懷中。

    多日以來的委屈像是終于尋到了宣泄的地?方,許明舒靠在父親堅硬的盔甲上,喉嚨間的一聲爹爹變成了哽咽。

    許侯爺抬手揉了揉女兒的頭,“好了,都是大姑娘了還要撒嬌,小?心硯塵看見了笑話你。”

    許明舒紫父親懷中起身,擦了擦眼?睛看向身旁的鄧硯塵,癟嘴道,“他才不敢笑話我呢。”

    許侯爺笑而?不語,同面前眾人一一打過招呼后,伸手拍了拍黎瑄的肩膀,“恢復的不錯。”

    黎瑄眉目緩和,“在家躺了這么久,骨頭都酥了。外頭冷侯爺先?行回府吧,嫂夫人還在家中等著你吃團圓飯。”

    提起妻子,許侯爺面上升起一抹柔情,同他點點頭,跟隨眾人上了回靖安侯府的馬車。

    宮門內,蕭珩盯著靖安侯府馬車遠去的方向看了許久,直到馬車車輪壓雪的聲音再也聽不見,他方才轉身離開。

    通往宮廷深處的道路上寂靜無聲,兩輩子,幾經(jīng)輾轉最后還是只留下?了他一個人,想留的人留不住,想償還的事還不清。

    兩行血淚順著蕭珩的眼?角緩緩滑落,眼?前一陣忽明忽暗,周遭的一切有了光亮,卻又模糊不清。

    在這條兩世一個人走了無數(shù)次的宮道上,隆冬的寒意席卷全身,行的每一步都覺得愈發(fā)困難。

    總要扛過去的,他安慰自己。

    就像安慰曾經(jīng)那個險些?凍死在幽宮年幼的他一樣。

    恍惚間,他似乎聽見有人喚他的名字。

    蕭珩立即駐足,在原地?張望著。

    正當他誤以為是自己的幻覺時,那道輕柔的女聲再次響起。

    “阿珩。”

    蕭珩抬首,頭一次這么厭惡自己這雙眼?發(fā)作的如?此不合時宜,叫他想要看清楚面前人是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人都不行。

    宸貴妃站在昭華宮門前,見蕭珩愣在原地?不動?,又喚了一聲,“阿珩……”

    “外面冷,進來喝盞茶暖暖身子吧。”

    眼?眶中涌上一陣酸澀,蕭珩唇角顫抖了許久,終是喚了出口?,“母妃……”

    ……

    馬車穿過未央巷,行至靖安侯府門前時,府中眾人正在門前等候。

    徐夫人抱著懷里的幼子在看見許侯爺從馬車上走下?來的那一刻紅了眼?眶。

    四房周氏攙扶著嫂嫂,悄悄拿出手帕擦了擦眼?睛。

    歷經(jīng)諸多磨難,尤其是許昱康經(jīng)歷牢獄之災后,闔家團圓塵埃落定?的喜悅叫她此時心口?涌上一陣陣的酸澀,更?加珍惜來之不易的安穩(wěn)與幸福。

    許昱淮和許昱康最先?迎上前,行了一個平輩禮不約而?同的喚了聲,“兄長。”

    許侯爺打量著面前的兩個弟弟,似乎有千言萬語,最后卻只說了一聲,“這段時間我不在府中,辛苦二位弟弟了。”

    寒暄幾句過后。許侯爺走到余老太太身邊,柔聲道,“母親,兒子回來了。”

    一輩子鎮(zhèn)定?自若的余老太太聞言泣不成聲,用帕子掩面,一只手在許侯爺身上摸索著,口?中念念有詞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眾人的安慰聲中,許侯爺?shù)哪抗庠竭^層層身影,落在徐夫人身上。

    他緩步上前,在眾目睽睽之下?,用力?的將愛人擁入懷中。

    此時,許明舒站在門前看著父母恩愛的模樣面上滿是笑容,她不由得感慨出口?,“要是我們?以后也能像阿爹阿娘一樣就好了。”

    “我可不想。”

    許明舒愣了一下?,猛地?回頭皺眉道:“你說什么!”

    鄧硯塵側首,眉目間滿是柔情,“我可不想什么久別重?逢,飽受分離之苦,我要的是和我心愛的人長相廝守。”

    經(jīng)歷了這么多,就是為了之后的安穩(wěn)。

    她想,她們?今后的日子只會平安順遂,再無外界干擾增添煩憂。

    “你在想什么,突然不說話?”

    這下?到了鄧硯塵不解,佯裝生氣的看著她。

    許明舒深吸了一口?氣,神色平緩道,“在想,怎么同一個人踏遍山川河海,看盡日升日落,攜手度過余生。”

    右手被人牽住,隨即一雙溫熱的大手同她十?指相扣。

    鄧硯塵湊近她耳邊,輕輕開口?挑笑道,“許大人既然不懂,那我教你啊……”

    許明舒?zhèn)仁祝瑢ι狭四请p熟悉漂亮的桃花眼?,她在他清澈的眼?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也許她們?之間曾有過輾轉兩世的誤解與過錯,但所幸,歷經(jīng)千帆兜兜轉轉,最愛的人仍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