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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別枝 第68節(jié)

    第64章

    永德十九年, 三月初三。

    都察院檢舉戶部官員存在私吞國庫,貪贓枉法之舉,更是拿出了十年前西北軍糧一案的存在?的漏洞證據(jù)進行對照。

    太子?蕭瑯于大殿之上請命徹查此事, 重審當年西北兵敗一案。

    光承帝將?此事交由太子?蕭瑯與七皇子?蕭珩協(xié)三法司一同處理, 太子?蕭瑯坐鎮(zhèn)東宮,命蕭珩帶領錦衣衛(wèi)搜查牽扯在此事中全部戶部官員。

    當天?夜里, 一排排整齊的身著飛魚服之人闖入了官員府中?搜查, 存疑者皆被抓入詔獄審問。

    然而此事,卻正中?戶部尚書劉玄江下懷。

    詔獄中?審訊尚未進行至三日, 有位七品戶部官員突發(fā)惡疾暴斃于牢房內。

    尚未等錦衣衛(wèi)商量出對策,消息已經(jīng)傳遍了整個京城。

    一時間,朝野上下議論紛紛。

    說得最多的便是, 那位不顯山不露水的七皇子?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屈打成招迫害官員致死。

    七皇子?是由太子?殿下一手帶大, 此事必然是也得到?了太子?殿下的默許。

    輿論一日勝過一日,宮門前戶部一眾官員跪地不起,輪流上前擊鼓鳴冤。

    眼見不得皇帝召見,七皇子?蕭珩又帶著錦衣衛(wèi)鎮(zhèn)壓, 多番爭執(zhí)中?有官員當即以頭撞在?繡春刀上自盡而亡, 以示忠心。

    事發(fā)之后, 朝野動蕩。

    戶部尚書劉玄江看準時機, 同一眾歷經(jīng)兩朝的官員一起彈劾此事。

    他們不敢直接將?矛頭對準儲君, 便尋帶領錦衣衛(wèi)辦案的七皇子?蕭珩下手。

    御書房內,光承帝看著書案上堆滿了彈劾七皇子?制裁錦衣衛(wèi)的奏折, 眉頭緊鎖。

    太子?蕭瑯和七皇子?蕭珩在?地上跪得筆直, 房內靜得能聽見呼吸聲?。

    高公公打量著各懷心事的父子?三日,默默地退了出去。

    良久后, 光承帝伸手在?書案的奏折上重重地拍了幾?下。

    “朕給你們權力查案,不是要你們任性胡來!”

    蕭瑯抬頭目光堅毅道?:“戶部官員存在?貪贓枉法一事,兒臣只是依法辦事,不覺得有錯。”

    “依法辦事也要講究個方?法,你中?了人家圈套了知不知道?!太子?殿下!”

    聞言,蕭瑯思索了片刻看向光承帝:“父皇的意思是,戶部中?人貪污您是知情的?那您為何......”

    他話尚未說完,察覺的身邊的蕭珩暗自拉了拉他的衣袖。

    光承帝靜靜地看著他,眸光帶著怒氣:“整治貪官污吏,若不能一擊斃命,如你這般行事只會陷入被動,打草驚蛇,朕怎么會生出你這樣沒腦子?的東西?”

    蕭瑯抿了抿嘴,神情卻依舊帶著倔強。

    “兒臣只知,留這些禍害在?朝野一天?,天?下的百姓便多苦一日,兒臣不愿看見百姓再受欺壓之苦流離失所?。”

    蕭瑯膝行上前,跪在?光承帝衣角下殪崋,懇求道?:“父皇,這件事不能停,只要再給兒臣一段時間,必能搜尋證據(jù)查清真相!”

    光承帝看著眼前的太子?,胸口?起伏加劇。

    他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陽xue,道?:“冥頑不靈,今日彈劾蕭珩就是沖著你來的,先前已經(jīng)有官員因?此斃命,此事你若是頂著風頭執(zhí)意查下去,惹得百官反抗,屆時你這個儲君還想不想當了!”

    “朕早就說了,你這個性子?遲早是要吃虧。一國之儲君空有仁愛之心,不懂得權衡利弊,今日起你就不要再插手這個案子?了,蕭珩傷及人命,撤去管理錦衣衛(wèi)職權,自去領四十廷杖,回宮反思不得出入。”

    聞言,蕭珩面色淡淡,沒有任何猶豫叩首道?:“兒臣領命。”

    光承帝看著太子?蕭瑯詫異的臉,一字一句道?:“你且記著,你弟弟今日是代你受過,回去好好想想身為儲君,究竟該如何行事。”

    高公公聽著里面的動靜,進門將?二位皇子?迎了出來。

    蕭瑯面色慘白?,任由身邊人攙扶著。

    他側首看向身邊的蕭珩,有氣無?力道?:“阿珩,是皇兄連累你了。”

    蕭珩搖了搖頭,“能為皇兄分憂,是臣弟的福氣。”

    蕭珩眼神躲閃,隨即猶豫道?:“只是,皇兄還是不要再查這件事了,至少不能在?這個時候繼續(xù)了,皇帝...父皇方?才所?言,也并非沒有道?理。”

    劉玄江想借此脫罪,還能傷及儲君的威望,為他外孫鋪路,一石二鳥城府極深。

    蕭瑯抬頭,看向頭頂?shù)恼颜牙嗜眨冻隽艘粋€疲憊的笑?。

    “我一生所?求,便是百姓能安居樂業(yè)。我怎會不知此事是有人設計而為,可事急需得從權,我一人苦總好過眾生苦,朝廷憂總好過百姓憂。”

    蕭珩張了張口?,到?嘴邊的話打了個轉還是收了回去,只道?:“皇兄臉色很差,我們快些回去喝藥休息吧。”

    朝中?近日以來亂做一團,許明舒待在?家中?通過裴譽打探,倒是也將?近期發(fā)生的事知曉了個一清二楚。

    前世,錦衣衛(wèi)便是因?此事搜查戶部一眾官員府宅,她四叔在?此事中?牽扯其中?,被抄家關押至詔獄。

    只不過,當時這件事是由蕭珩全權處理,他比起太子?蕭瑯行事要殺伐果斷的多,證據(jù)確鑿后將?參與此事的一應官員盡數(shù)處置,根本沒有留給他們喘息的機會。

    那時的他方?才掌權不久,便因?此風評深受爭議,甚至有人給他扣上了暴君的頭銜。

    彼時,許明舒捏著手中?的繡花針氣定?神閑地為自己繡嫁衣。

    如今禍不牽扯靖安侯府,隨便他們怎么鬧便是。

    正好尋這個空閑,好生cao心自己的事。

    這一年的冬天?似乎過得格外漫長,彼時已經(jīng)過了驚蟄,天?氣卻仍舊沒有回暖的跡象。

    同前世一樣,在?宸貴妃的授意下許明舒的婚事定?下了,只是這一次迎娶她的人換成了她心心念念的鄧硯塵。

    定?親之事cao辦的十分低調,采納、問名、納吉、下聘再到?請期都是兩家私下商議好之后便定?下了。

    事情進展的超出許明舒意料之外的順利,這也多虧了她姑母宸貴妃的暗中?助力。

    原本尚在?猶豫著的兩家親友,在?得知宮中?有意賜婚的消息后,迅速敲定?了婚期,搞的許明舒和鄧硯塵兩位當事人一頭霧水。

    這段時間以來,許明舒和鄧硯塵并不常見面。

    各種關于成親的瑣事包圍著他們,又要看八字,又要量尺寸縫制衣服,還要準備各種儀式。

    最讓許明舒頭疼的是,宮里請來的老嬤嬤說,為圖吉利兩位新人盡量在?婚前不要見面。

    不過許明舒揉著站得酸疼的腰,覺得他們完全是多慮了。

    他們每日做這些婚前的準備,累得倒在?床上呼呼大睡,根本不想多說一句話。

    連鄧硯塵寄來的信中?都說,這比行軍打仗還要疲憊。

    不過許明舒心里覺得高興,過了這段時日,她便能穿著自己做的嫁衣歡歡喜喜地嫁給她愛的人。

    正捏著針線傻笑?時,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徐夫人帶著笑?,緩緩走進來。

    許明舒忙放下手中?的活,甜甜地叫道?:“阿娘!”

    徐夫人在?她身邊坐下來,看著她手中?的繡活,道?:“難得看見你這么認真老實?的時候,看來這門婚事你自己是十分滿意的。”

    許明舒拉過她母親的手,說:“我與鄧硯塵自小一起長大,他于我而言,是親人也是愛人。”

    徐夫人眉目緩和,“你黎叔叔同我們說起此事時,我看你爹爹的樣子?還有些猶豫,可阿娘聽說是鄧硯塵,便也覺得沒什?么不好。”

    “硯塵這孩子?自幼在?我們身邊長大,最是知根知底,你嫁了他我們也放心些。”

    許明舒想起上一世她執(zhí)意嫁給蕭珩時,他母親倒是也沒有阻攔,只說她喜歡便好。

    許明舒覺得好奇,歪頭問道?:“那我若是嫁到?宮里,阿娘覺得如何?”

    徐夫人搖搖頭,緩緩道?:“你姑姑和皇后娘娘關系好,從前皇后娘娘提起你若是女孩就訂個娃娃親,將?來做太子?妃,其實?阿娘心里是擔心的。”

    “為什?么?”許明舒問。

    徐夫人看向許明舒,慈愛地摸著她的手說:“小舒性子?天?真爛漫,敢愛敢恨,于爹爹和阿娘而言是幸事,于侯府,東宮乃至整個天?下而言是不幸。”

    許明舒了然,做太子?妃于她而言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無?論太子?是蕭瑯還是蕭珩,他們坐在?了那個位置上許多事便會身不由己。

    許明舒也會從沒辦法和別人分享一個丈夫,到?不得不接受這樣的事實?,微笑?看著一個又一個的女人走近她丈夫的身邊,還要幫他處理好各種雜事。

    可帝王的愛又怎能是長久的,她姑姑尚且如此,又何況是當初本就不如蕭珩意的她。

    “這幾?年,阿娘看著硯塵這孩子?越發(fā)穩(wěn)重了,那日當著你爹爹祖母的面言辭誠懇,想是心里愛重你許久,小舒得他做夫婿再好不過了。”

    許明舒?zhèn)壬肀ё⌒旆蛉耍鰦傻?:“女兒今后嫁了鄧硯塵,還能留在?京中?時常陪伴爹爹和阿娘。”

    徐夫人拍了拍自己女兒的脊背道?:“你啊,別總想著自己怎么開心。硯塵這孩子?自小命運多舛,人生大事又沒有親生父母在?身邊,你多照顧他些,別叫他一個人太辛苦。”

    “阿娘!”許明舒佯裝生氣,“還沒成親你,你這就向著自己女婿了!”

    徐夫人笑?笑?,“我這么多年早拿硯塵當自己孩子?看了,這下好了,女婿也算半個兒不是?”

    許明舒抱著自己母親,心里盛滿了幸福與滿足。

    臨近婚期,許明舒尋了一個天?氣晴朗的日子?打算上山祈福。

    京城里的人都說慧濟寺祈福最靈,無?論是姻緣還是求子?,求今生還是來世,都會選擇到?哪里登山上香。

    慧濟寺坐落在?山頂上,想要祈福需得人一步一步爬過三千石階,石階陡且斜,馬車轎子?都沒辦法上去,只能在?山腳下等候。

    也正是因?為如此,人們覺得這是考驗他們心誠的重要一步,慧濟寺的香火比起其他地方?格外的多。

    裴譽一路護送許明舒而來,到?了山腳下他卻以身帶刀器為由,死活都不肯上去。

    許明舒費勁九牛二虎之力,爬到?山頂時,寺中?散發(fā)著陣陣檀香。

    許是她今日起了個大早,寺廟人不多,稀稀落落的幾?個人上完香后便匆匆離去。

    許明舒跪在?佛像前默默祈福,再次睜眼時殿內只剩她自己。

    她正要起身,耳邊突然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

    “諸天?神佛在?上,罪人鄧硯塵,此生殺戮無?數(shù),自知罪孽深重...愿以我一命,換她一個來生......”

    許明舒站起身,左右環(huán)顧著周圍,仍舊是空無?一人。

    “諸天?神佛在?上,罪人鄧硯塵,此生殺戮無?數(shù),自知罪孽深重...”

    那聲?音還在?不斷響起,一聲?低過一聲?,她可以確定?是鄧硯塵的說話聲?,只是比平時的他多了些低沉,多了些氣若游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