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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明月別枝在線閱讀 - 明月別枝 第61節

明月別枝 第61節

    高公公引著他進?了御書房,貼心?地替他們?帶好了門。

    沒過一會兒,聽見內殿里面傳來瓷器摔打?的聲音, 隨之帝王的怒吼聲響起, “自己看看你做的好事!”

    劉玄江跪在地上, 額頭?緊緊貼著地面, 緋紅的官袍微微抖動著。

    “微臣有罪, 罪該萬死。”

    光承帝靠著身后?的軟塌,逐漸恢復了平靜, 銳利的眼神自他身上掃過, 開口問道:“那你倒是說說,你是如何?罪該萬死?”

    聞言, 劉玄江抬起頭?跪的筆直。

    蘇州知府荀柏入獄后?,他就?猜想會有這么一天,諸多問題幾經輾轉還是會牽扯到戶部頭?上。

    他一字一句道:“回陛下,微臣得陛下信任,任職戶部尚書不僅沒有盡責,反而治吏昏亂,用人不察,釀下今日禍事,辜負了陛下的信任。”

    光承帝垂著眼皮,“僅僅只是治吏昏亂嗎?”

    劉玄江說:“陛下,臣自任職戶部尚書以來,從未行差踏錯,此次之事全怪臣沒能早日發覺戶部中人做事不當。繳納稅收時某些官員為圖省力只對照了州府應繳納的總額,未曾對比過各個縣應繳納的具體數額,鑄成今日的大錯,致使遂城縣百姓十?幾年間飽受壓迫,如今細細想來,不禁汗流浹背,寢食難安。”

    劉玄江嘆了口氣,十?分?懊悔的繼續道:“臣懇請陛下降罪,嚴懲罪臣,已誡戶部上下眾人。”

    隨即叩首,額頭?磕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模樣十?分?虔誠。

    光承帝抬手飲茶,看向跪地磕頭?的劉玄江,說:“你說了這么多,朕只聽明白一件事,此事全系蘇州知府荀柏一人所為,同你并無干系,你僅僅是御下不嚴,檢查不當是嗎?”

    “陛下圣明!臣為官數十?載,對陛下一向忠心?耿耿,從不敢有一絲一毫的貪枉之念。臣家中三代?為朝廷效命,家父在世時也是先皇身邊得力助手,臣敢對著列祖列宗發誓,若有貪贓枉法之舉,天地不容!”

    光承帝冷冷地看著他,眸中疑慮為消:“朕且問你一句話,蘇州知府荀柏曾是你的同鄉,遂城縣百姓承擔巨額賦稅,他貪污的錢究竟同你有沒有關聯。倘若你現在把一切事情和盤托出,朕可以考慮對你從輕發落。如果你執意隱瞞,便是欺君罔上,罪加一等。”

    劉玄江點點頭?:“臣明白,陛下,臣深得陛下隆恩,在職期間從不敢做出任何?有違律法之事,陛下您常常教導臣,為官者需和光同塵,得心?正,心?正則心?安,心?安乃平安。家父在世時也常常念及身為臣子應儉以養性、靜以修身、清廉從政、以報效朝廷。家父為官數十?載,深得先帝喜愛,他老人家過世后?,先帝更是親提廉政二字。陛下明鑒,臣為官多年勤勤懇懇,從不敢肆意妄為啊,陛下!”

    光承帝聽了他這一番“肺腑之言”淡淡的開口說道:“你這番表白當尋人抄錄下來,發放給?朝廷文武百官,讓他們?對著這番話每日三省。”

    劉玄江低下了頭?,“微臣慚愧。”

    光承帝有些煩躁地嘆了口氣:“既如此,朕便信你一回。”

    劉玄江面上一陣欣喜,尚未來得及領旨謝恩,又聽光承帝徐徐道,

    “但此事戶部仍有監管不當之責,與此案相關的戶部官員罰俸三個月,你作為尚書在家中靜思己過,寫好罪責書。”

    劉玄江微微一愣,將光承帝這話在頭?腦中反復思考了許久,終于摸索出點別的滋味。

    皇帝此舉是為了他考慮,

    如今外面因為遂城縣的舊案鬧得滿城風雨,他此番認了監察不當的罪,在家中靜思己過都?察院的那些人再拿不出別的證據前,就?拿他沒辦法。

    等到這陣風頭?過了,他又可以當做什么事沒有重回戶部執掌大權。

    劉玄江心?中竊喜,他是皇帝的岳丈,四皇子的外祖父,說到底他們?也是一家人。

    光承帝挑眉瞥向他一眼,問道:“興修皇陵的事進?展如何?了?”

    劉玄江忙跪好,恭敬道:“陛下放心?,我同工部一直緊盯著這件事,不出意外今年入秋便能完工。”

    光承帝嗯了一聲,他張了張口,顯得有些猶豫,還是說道:“這件事,盡量不要在太子面前提。”

    劉玄江看向光承帝一眼,點了點頭?,“臣明白。”

    “陛下,有一事臣不知當講不當講......”

    光承帝道:“說罷。”

    “臣聽聞,先前四皇子和七皇子出了一點矛盾,因為這個太子殿下打?了四皇子四十?廷杖,足足休養了兩個月方才有所好轉,貴妃娘娘更是心?疼地終日以淚洗面。四皇子殿下乃是金枝玉葉,自幼含著金湯匙長大,從未受過這么大的責罰,太子殿下這次做的...是不是有些太過了......”

    話音未落,一本書卷重重砸到劉玄江頭?上。

    光承帝眸中帶著怒意,質問道:“朕沒有治你們?父女?的罪,你反倒是有臉在朕面前提!”

    “劉貴妃養出的好兒子,居然跋扈頑劣到如此地步,敢在京城行兇刺殺手足兄弟,打?他四十?廷杖那是太子仁慈!”

    “蕭珩再不濟也是皇子,太子護著他連朕這個爹都?沒辦法插手其中,你們?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謀害皇嗣!”

    光承帝怒火中燒,看著面前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劉玄江繼續道:“這些年朕就?是對你們?父女?太過縱容了,如今縱得你們?連儲君都?不放在眼里,那是太子!是朕的嫡長子!他身后?除了瑯琊王氏,更是有宗法,禮教,輿情!他在百姓中的聲譽比朕這個天子還要高!”

    光承帝指向劉玄江繼續道,“你應當慶幸,你的外孫蕭瑜是個酒rou紈绔,找來行刺的人更是些草包。當日若是蕭珩出了什么事,太子掘地三尺也得將蕭瑜拖進?大理寺繩之以法!”

    劉玄江狼狽地跌坐在地上,背上被冷汗打?濕,此時此刻方才生出一陣后?怕。

    太子仁德勤勉,事事親力親為,早就?賢名在外,朝野上下提起太子蕭瑯無不一片稱贊,連翰林院那些平素刁鉆的大學士都?鮮少能挑出太子的毛病。

    這么多年,他們?一直因為太子蕭瑯羸弱的身體忽視了他的能力,忽視了他溫文敦厚的秉性下,作為儲君的果敢堅決,更何?況這幾年來蕭瑯身體明顯比從前有所好轉。

    有蕭瑯在一天,任何?人都?撼動不了他儲君的地位。

    ......

    許昱淮從都?察院回來時,外面紛紛揚揚的下了點雪。

    侯府的小廝迎上來牽好了馬車,許昱淮緩步走下來,踩在白茫茫的雪地上,身上的官袍還沒來得及換下。

    他脊背挺直,眉眼帶著些凌厲,繡著白鷴補子的青衫穿在他身上,像極了隆冬里傲然挺立的青松。

    白日里查閱的賬目存疑,一路上許昱淮顯得有些心?神不寧。

    一只腳邁入院內時,他聽見稚嫩的童聲呼喊道:“爹爹!”

    許昱淮尋聲望了過去?,見自己的兒子正正和一身形修長的玄衣青年站在院中堆雪人。

    許昱淮對上那人視線時微微一怔,那青年轉身時朝他規矩地行了一禮。

    許昱淮點點頭?,隨即躬身抱起奔向自己的正正,道:“在外面玩多久了,冷不冷?”

    正正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伸出小手指向那邊的雪人道:“爹爹快看,鄧哥哥帶我堆得雪人!”

    許昱淮伸手替兒子拉了拉帽子,柔聲道:“這個哥哥剛打?仗回來,身上還有傷,正正乖我們?回屋去?玩好嗎?”

    聞言,小孩有些依依不舍地看了看地上的玩具,又看了看鄧硯塵,癟著嘴點了點頭?。

    許昱淮抱著正正站起身,看向鄧硯塵道:“外面冷,快些回屋休息吧。”

    他沒等鄧硯塵說話,抱著孩子徑直走向自己院子方向。

    “許御史。”

    鄧硯塵叫住他。

    許昱淮腳下的步子一頓,隨即轉過頭?看向面前的青年,神色淡然。

    “聽明舒說起,這一年來您調查我父親的案子費了很多心?。硯塵在此,謝過御史大人大恩大德。”

    說著,青年朝許昱淮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許昱淮面上依舊淡淡,一字一句道:“我乃都?察院御史,職責所在,不必言謝。”

    他鞋尖轉動,似是要再次離開。

    “許御史。”

    鄧硯塵再次叫住他。

    面前之人在都?察院素有佳名,忙起案子來能一連幾日不回府,這種?情況在他與發妻和離后?便更多了起來。

    鄧硯塵雖經常出入靖安侯府,但同許昱淮打?交道的次數并不多,更是從未與他有過單獨相處的機會。

    鄧硯塵望向那冷峻的臉,緩緩開口道:“不瞞許御史,我愛慕于明舒,在很早之前。”

    “我想建功立業,想早日能有足夠的能力迎娶明舒,妥善照顧她一生。”

    講到這里,鄧硯塵像是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知明月不可攀,但還是生了妄念,想奮力一試。”

    許昱淮頓在原地,當日他撞破許明舒同鄧硯塵親昵,想來早就?被這青年察覺。

    他平靜地望向鄧硯塵,良久后?冷靜自若道:“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這番肺腑之言,說錯人了。”

    “您是明舒三叔叔,是她摯愛親人,在我心?中對您的敬重亦是不亞于侯爺。” 鄧硯塵眸光微動,又道:“當然,待到合適的機會,這些話我一定會鄭重地說于侯爺和夫人。”

    許昱淮抱著懷里的正正,沒有說話。

    良久后?,他背過身開口道:“你放心?,你沒準備開口之前我不會將此事說與長兄。”

    話音剛落,他踩著落下的積雪朝西?院走回去?。

    鄧硯塵朝著他離開的方向,躬身行了一禮。

    這段時間以來,許昱淮日日回府,西?院他的書房內一早就?被府中小廝打?掃干凈,火爐也燒得房間內溫度適宜。

    正正玩了一天興許是累了,早就?趴在他肩頭?睡著了。

    他將孩子輕輕遞給?身邊的嬤嬤,叫她帶孩子回去?睡覺。

    許昱淮脫了官袍,懸掛在衣架上點燃了香爐熏香。

    那香料是宮里出來的東西?,一指頭?大小價值千金,是宸貴妃特意按照他的喜好著人制成。

    許昱淮盯著香爐看了許久,隨即轉身坐到一旁的書案上,提筆寫下一封信,當天夜里送往了昭華宮。

    鄧硯塵回到侯府為他準備的房間時,外面的雪已經停了。

    他緩緩解開身上披著的氅衣,上著臺階推開了門。

    身上的鋼板遇冷風涼得透徹,就?像是終日貼著兩塊沉重的冰那般,穿再厚的氅衣也感覺不到暖。

    他隨手將衣服扔在床榻上,活動了下僵硬的四肢,靠近床榻慢慢坐了下去?。

    “嘿!”

    女?子清脆的聲音響起,鄧硯塵忙抬眼,看見許明舒在他房間內的屏風后?探出了半個腦袋。

    他笑了笑,隨即朝她招了招手,“過來坐。”

    按照往常,他會迎上前先抱住她。

    可這身鋼板限制了他的行動,一旦坐下去?了就?沒那么容易直起腰了。

    許明舒心?虛地朝窗外看了一眼,隨即蹭到鄧硯塵身邊,面對面地坐在了鄧硯塵腿上。

    鄧硯塵愣了一下,沒想到她會這樣,伸手環住她纖細的腰,生怕她滑下去?。

    手上一個用力,他們?之間距離忽然拉近。

    許明舒在鄧硯塵瞳孔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脫了氅衣她今日穿的是他最喜歡的月牙白色衣裙,頭?上帶著的亦是他親手為她制作的明月簪。

    電光火石間,不知道誰先開的頭?,等許明舒意識回籠時,他們?已經唇齒交融到難舍難分?。

    鄧硯塵一手扣在她后?腦,一手緊緊握著她的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