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別枝 第1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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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承帝是想借著他生病的機會,讓黎瑄多留京城幾日,從而緩解同沈夫人之間的關系,打破外界流傳的風言風語。 鄧硯塵沒有多說什么,只點頭道:“好。” 許明舒瞧見他精神越來越好了,手舞足蹈地正準備和他分享這幾日所見所聞時,聽見門口敲門聲響起。 她扭頭看過去,見沁竹拿著一封書信走進來。 “姑娘,宮里頭來信了,宸貴妃身邊的內侍叫我帶話給您。” “什么話?”許明舒一邊接過信一邊問道。 “內侍公公說,宸貴妃娘娘近來心情不好,想接您入宮陪她住一段時間。” 聞言,許明舒拆信封的手一頓。 這幾日宮里的流言蜚語她也是聽說了一些的,皇帝有意讓宸貴妃協理六宮,卻遭到朝臣反對,理由是她入宮時間短且無子嗣傍身。 前世,也是在這個時候宸貴妃因為前朝后宮的事倍感頭疼,身邊沒個體己說話的人,才將許明舒接進宮里解悶。 也就是在那段時間,許明舒在宮里第一次遇見了蕭珩。 按著前世她后來聽宮人說起蕭珩生母的事來算,此時的蕭珩,興許正處于幽禁之中。 許明舒眸中一片冰冷,握著書信的手僵硬了許久,方才吩咐道:“和姑母說一聲,我陪父親在家過了十五后就進宮。” 第15章 月色氤氳,四周一片寂靜。 許明舒捏著那張來自宮里的信把玩了許久,盯著床頭搖曳著的燈火,看著它一點點燃盡。 前世,她嫁入東宮的那一日,也是如同這般盯著一盞燭火枯坐了一整晚。洞房花燭夜,一扇門將外面的喧囂隔在房門外,門內只留她一個人等待了一整夜,都沒能見到蕭珩的身影。 次日一早,沁竹端著水盆進來為她梳洗時,她方才得知蕭珩在書房宿了一夜,早晨出門時冊封一位書房婢女做妾室。 許明舒惱怒地將面上的紅蓋頭掀翻在地,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做錯了什么蕭珩要在新婚之夜如此羞辱她。 東宮內的婢女和下人各個望向她的目光帶著詭異與同情,甚至親朋好友都得知了消息紛紛過來慰問于她。 許明舒這才意識到,東宮里昨日發生的一切事情,早已傳遍了整個京城,一夜之間她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笑話。 很長一段時間,許明舒將自己關在房間里誰也不見。蕭珩不知是出于愧疚還是被逼無奈,倒是每日回來都去她院子里看她。 那日,她同沁竹和盛懷坐在院子里分麥芽糖。 盛懷用糖捏成了一個小兔子的形狀遞到許明舒面前,那兔子被他弄得嘴斜眼歪模樣甚是滑稽,沁竹前仰后合嘲笑了他許久。 盛懷回懟她,捏出來的鴛鴦像是個沒長毛的鵪鶉。 見沁竹作勢要打,盛懷連忙躲在許明舒衣衫后面叫她打不到。 一片歡聲笑語中,蕭珩的聲音忽然在許明舒耳邊響起。 “什么事情逗得太子妃如此開心?” 許明舒沒理他,將自己做好的山茶花麥芽糖遞給沁竹,道:“給你我的。” 沁竹沒好臉色的打量了蕭珩,又看了看身邊坐著的許明舒,抬手欲接過那朵山茶花形狀的麥芽糖時,一雙有力的手伸過來,將那朵嬌花奪走。 “既是太子妃親手做的,該送給我才是。” 許明舒抬頭瞥了他一眼,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如今他愿意裝作深情的每日過來看她,她卻不想配合他演這出夫妻情深的戲碼。 洞房花燭夜,他撇下自己同個身份卑微的婢女宿在一起,想想都讓許明舒覺得惡心。 她將手中的工具扔在麥芽糖盆里,站起身道:“既然太子殿下喜歡,那這一盆都送給你了。” 說罷,她轉身朝房間內走去。 尚未行幾步,蕭珩攥住了她的手腕,高大的身體擋住了她回去的路。 身邊的內侍察言觀色,開始驅逐沁竹和盛懷出去。 許明舒沒有阻止,她知道自己遲早是要和蕭珩吵上這一回的。 蕭珩盯著她,出乎意料地放低了姿態柔聲道:“這么多天,你也鬧夠了吧?” 他的這一番話不僅沒有安撫道許明舒,反倒是叫她更為惱怒了幾分。 “我鬧?我鬧什么了?我是在新婚之夜進了別的男人房間了,還是將給你帶綠帽子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辱沒了太子殿下你的名聲了?” 蕭珩握著她手腕的力氣重了幾分,他極力壓抑著怒氣一字一句開口道:“我沒碰她。” 許明舒微微一愣,隨即冷笑道:“太子殿下果然是心腸好,什么都沒做隨隨便便就能給人進位份,既然如此何不將東宮所有的貌美奴婢都抬成妾室,眾姐妹一起同樂啊。” 蕭珩看著她,沒有說話。 方才的話雖在嘲諷蕭珩,可也字字句句扎在許明舒身上,她本不是多堅強的姑娘,心中的委屈如同盛滿水的罐子,稍稍晃動就止不住地往外溢。 她雙眼含著淚卻也不懼怕蕭珩的目光,倔強道:“蕭珩,我到底有哪里惹得你不快要這樣對我?當年若不是我誤打誤撞,闖進幽宮將你救出來,要不是姑母多年對你的悉心照顧與幫助,你早就是躺在宮里無人發現的一具枯骨,又怎會有今日的風光!” 聞言,蕭珩神情上迅速涌上一陣寒霜。 他死死地盯著許明舒,眼眶緋紅怒道:“許明舒,事到如今你不會還以為自己當年是誤打誤撞遇見的我吧?” 許明舒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又聽見他道, “幽宮位置偏僻,且一直有人把守,若無人刻意指引十三四歲的你怎么會那么容易地闖進去,又怎么會輕而易舉地把我帶出來還無人阻攔?” “若不是因為你橫插一腳,我怎么會出現在宸貴妃的昭華宮,又怎么會在神志不清時連母親換了別人都不知道。” 在許明舒驚愕的目光中,蕭珩望著她一字一句道:“你同你姑母毀了我一輩子,今日對你的這點委屈,我不覺得過分。” 思緒飛逝,許明舒回過神來,在燭火即將燃盡時,把手中的信放在火苗上烤了烤,看著它被火光一點點吞噬。 前世的今天,她被宸貴妃接進宮,誤打誤撞救了幽宮里滿身狼藉的七皇子蕭珩。 如今她安穩地坐在自己房間內的軟塌上,并不想重蹈覆轍,參與有關他的一切。 蕭珩是死是活,都已經和她沒什么關系了。 這一世,她該為自己活才是。 ... 蕭珩在一陣劇痛中逐漸恢復了意識,后腦被刀柄重擊的位置鉆心的疼,他頭昏腦漲眼前昏暗,泛起一陣陣的惡心。 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躺在這里是第幾日了,依稀透過模糊的視線能分辨出外面是白天還是黑夜。 多日滴水未進,每每嘔吐時腸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卻也只能吐出些苦膽汁。他靠著破舊的床榻坐在地上,自嘲地笑了笑。 枉他隱忍藏鋒多年,即便再努力于他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而言,他與母親不過是一只隨意拿捏的螻蟻。 他緩緩側過頭,伸手摸到了床榻上的被褥和衣服。 這里鮮少有人來過,侍衛們隨意找了間屋子將他關起來,找的卻是他阿娘的房間。 蕭珩摸索著拿起程貴人生前留下的衣物,寬大的袖口上有一處熟悉地裂痕,手指再往下探時被似乎是被什么尖銳的東西刺了一下。 頃刻間,他明白了刺中他的是什么東西。那是他阿娘未能為他縫補完的里衣,上面隱隱約約間還帶皂莢香。 蕭珩把繡花針拔了下來,將衣服緊緊地抱在懷里無聲落淚。 晌午時分,一陣刺眼的陽光透過破舊的窗戶照在蕭珩身上,眼前一片緋紅,他伸手遮擋了一下。 多日未曾進食,他的體能開始逐漸下降,意識愈發昏沉抬起時顫抖的手提醒著他再這么下去他會餓死在這里。 , 這宮里有沒有過曾經被餓死,且無人發現的皇子,他不清楚。 但他知道,若是死在這里他那位冷血的父皇不會在意。 他父皇心里只在意社稷江山,以及和那位放在心尖上的宸貴妃濃情蜜意。 他強忍者周身的疼痛掙扎著站起身,頭腦中天旋地轉使他沒走幾步便再次仰面倒了下去,磕在了舊傷之上,疼痛卻頃刻間直達肺腑。 有那么一瞬間,蕭珩覺得自己可能會被這樣疼死。 誰來拉他一把, 只拉他一把就好。 良久后,蕭珩躺在地上苦笑了下。 事到如今,他怎么還會奢望有人來救他,誰能救他,又有誰愿意救他。 宮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了,繁重的鐵鏈摩擦著地面發出一陣刺耳的響聲。 有人推門走進房間內,看著倒在地上的蕭珩驚呼一聲。 尖銳的嗓音聽得蕭珩眉頭一皺,他認得來人的聲音,是皇帝身邊的內侍高公公,亦是逼他母親飲下毒酒的惡人。 “都愣著做什么,還不快把殿下扶起來!” 許多人從他身邊經過,忙前忙后、蕭珩意識昏沉只能任人擺布。 有人端著一碗粥過來喂他,求生的本能促使著他不顧米粥guntang,大口吞咽著。 溫熱的食物入腹,周身逐漸恢復了體力,意識逐漸清晰下來,但眼前依舊是模糊不清。 “殿下,您能聽見奴婢說話吧?” 蕭珩尋著聲音方向,面上一冷。 “那奴婢就當您聽見了哈。” 高公公笑著道:“馬上就是上元佳節了,陛下的意思是叫后宮嬪妃和皇子公主們于團圓節當晚一起赴宴賞月,圖個闔家團圓的好兆頭!” “陛下啊,特意讓奴婢過來知會您一聲,倘若您要是想通了,這就將您接出來。” 高公公一邊講話,一邊察言觀色,七皇子蕭珩面色蒼白眼眶泛著黑青,身上也是一片狼藉那日干涸的血跡還印在衣袖間,狼狽的根本不像是個皇子,倒像是在街邊流浪許久的乞兒。 見蕭珩眼神毫無焦距,他小心地伸手到他眼前晃了晃,未成想蕭珩突然開口,嚇了他一跳。 “為什么?” 高公公捂著心口,驚魂未定,糊里糊涂地應聲道:“殿下說什么?” 蕭珩依舊坐在那兒,眼神空洞道:“為什么非要選擇我?” 滿宮里那么多皇子,同他一樣生母位份不高的不在少數,甚至選擇他年幼的皇子豈非更好擺弄。 他不明白,為什么非要選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