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廚房里忙碌的周麗琦小心翼翼地捧著個湯碗出來，沖沙發上的三個人喊了聲：“開飯啦！”

    她兩手套著著隔熱厚手套，端出一大碗鮮香四溢的冬瓜小排湯，擱在桌子中央，湯碗邊圍了一圈的炒菜，葷素搭配，色香味俱全，四碗米飯騰著熱氣，米粒晶瑩，顆顆飽滿。

    有一搭沒一搭的，在詭異氣氛中尷尬得不知如何聊下去的三人，聽到喊聲，如蒙大赦，起身朝餐桌靠攏過來。

    餐桌是張棕色的長方形木桌，較長的那邊各放了兩把椅子，姜淼淼挑了一邊坐下，溫啟山問都沒問，自然而然地坐在她的身邊。

    周麗琦看著兩個孩子，笑得一臉和藹可親，以為這就開始親近上了，心滿意足地說：“我隨便做了幾個家常菜，你們嘗嘗我的手藝，平時淼淼和啟山都要上學，這大學食堂的飯菜肯定都又油又咸的，哪有家里的飯菜吃得舒服，等你們周末回來，我給你們好好補補，你們還小，還能長個呢，得多吃點。”

    說著，她就夾了一筷子小炒牛rou，鋪在溫啟山的碗里，溫啟山連忙道謝，說自己來，阿姨別客氣。

    “哦，對了，你們以前不認識？你們倆都是S大的呀！還都是大三的。”周麗琦邊說話，邊給溫民峰盛湯。

    姜淼淼當然不會老實承認，他們不光認識，還熟得很嘞！

    她隨口胡謅：“整個學校兩萬多人呢，也不是同系，不認識很正常！”說完立馬低下頭，默默扒飯，有點心虛。

    溫啟山轉頭瞥了她一眼，收回目光，將菜夾到碗里，默認般地輕輕點頭。

    裝得可真像。

    溫民峰作為長輩，總要關心一下孩子的課業，“淼淼學習忙不忙呀？聽你媽說你在準備考研？”

    姜淼淼將嘴里的飯快嚼幾下，吞咽后說：“是的，我準備跨專業考研，當年高考錄取的時候，我因為分數不夠第一志愿，是被調劑到新聞系的，聽師哥師姐們說，新聞專業現在的就業率不行，電視臺和報紙雜志這樣的傳統媒體在走下坡路，招聘市場飽和，沒有經驗的應屆生到相關機構找實習還行，想轉正太難了，新媒體機會多，但競爭激烈，而且壓根也不需要科班出身，我當時的第一志愿是法學，我還是想做律師。”

    溫啟山一邊吃飯，一邊豎起耳朵聽著，這是姜淼淼第一次講起學業上的事情，他們的交流太過局限，對于未來的計劃和理想，都沒有探討過。

    “做律師好。”溫民峰想再說幾句，但也不知道該怎么夸。

    一頓飯氣氛不冷不熱，雖然周麗琦和溫民峰盡力在找話題，聯絡一家人的感情，但不知是不是外面將要落雨，氣壓太低，連帶著把室內的氛圍也攪和得讓人氣短。

    飯后，準夫妻兩人定了下周五去民政局領證，周六孩子正好在家的時候搬過來，溫民峰就抓起門口的車鑰匙，要送母女倆回家。

    溫啟山禮貌說再見，但在三人關門離開后，回房把門摔得震天響。

    他那看似老實，但到處玩女人的爸爸終于要再婚了。

    還是和姜淼淼的mama，開什么國際玩笑！

    姜淼淼確信，她在輕輕合上防盜門后，才走出去幾步，就聽到了那一聲響亮的摔門聲。

    什么東西啊！擺臭臉給誰看！

    天陰沉得厲害，怕待會下雨后雨勢太大，溫民峰加快下樓的腳步去提前啟動車子，和身后的母女拉開了距離。

    姜淼淼剛剛將便宜哥哥腹誹了一遍，白眼一翻，嘴邊嘣出個“切”字，就被前面回頭的老媽敲了個馬栗子。

    “哎喲！”她嘶一聲，瞪圓了杏仁眼看著周麗琦，伸手猛揉被敲的額頭。

    周麗琦眉頭一蹙，收起剛才闔家團聚時那溫情的笑容，語氣刻薄：“你怎么回事？平時挺能說會道的人，今天怎么話那么少？我今天早上怎么和你說的，你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啊！對你溫叔叔熱情點是會掉塊rou嗎？”

    尖利的聲音如一把利劍刺向姜淼淼的心臟，騰地燃起了她的熊熊怒火。

    “拜托，他是你未來老公啊！該熱情也是你多熱情些，我去熱臉貼人家干嘛？！等結婚了，你就是他老婆，但我對他終歸沒有辦法像一家人一樣。雖然我從小沒有爸爸，但他也沒法成為我的爸爸。”

    話說完，兩人都呆楞沉默了幾分，走廊上的感應燈黑了下來，姜淼淼盯著mama的臉看了好一會兒，深吸一口氣，跺跺腳，感應燈又重新亮起，心里有個聲音勸自己，算了，別再多說了。

    她永遠在按照周麗琦的要求做，但總也得不到她的滿意和認可。

    她以為自己足夠優秀，就能得到應有的贊美。

    沒有，永遠都有瑕疵，永遠都有需要改進的地方。

    周麗琦剛想開口再數落幾句，，就見姜淼淼頭也不回，加快腳步下了樓。

    底樓年久生銹的大鐵門發出艱澀的嘎吱聲，然后砰地被關上，姜淼淼踏出居民樓一樓樓檐，一滴雨落下，恰巧滴在她的俊挺鼻尖上，細密雨滴逐漸成片，伴著雨腥氣沖入鼻腔，打濕她的頭發，臉龐和衣衫。

    同時，也澆滅了些許剛剛發作的怒氣。

    她長舒口氣，抬頭望天，手掌彎起搭在眉骨處，給臉擋雨，心想，這雨終究還是落了下來，沒有白費之前電閃雷鳴的漫長鋪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