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染血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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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莫忘坐在食堂的餐桌前吃飯,她翻開學校論壇,有關(guān)于她的帖子不知什么時候消失了,頂在頁面上的是些亂七八糟的其他東西。 也是,這群富家子弟總有更新鮮的事情,他們的興趣來得快去得也快,轉(zhuǎn)眼間就把杜莫忘這個小丑扔在腦后。 “老公,你不要看手機啦,看我嘛?!庇菝忍鹱套痰纳ひ粼趯γ骓懫?。 杜莫忘抬頭,虞萌今天涂了櫻桃色的唇彩,披著卷發(fā),耳畔系著粉紅色的綢緞絲帶蝴蝶結(jié),比平時更加嬌氣可人,像一大團軟綿綿的棉花糖。 他面前擺著一份沒加醬汁的雞胸rou凱撒沙拉,和一杯羽衣甘藍汁,杜莫忘不知道他是怎么眉頭皺都不皺地把這些黑暗料理吃下去。 她嘗過一口,差點撅過去。 “對不起?!倍拍咽謾C收起來。 這段時間虞萌一直和杜莫忘一起吃午飯,有公主在身邊,沒人來找茬。經(jīng)過上次在衛(wèi)生間的反抗,蘇玫最近都不主動出現(xiàn)在杜莫忘面前,見了她也是繞著走,生怕瘋狗再咬人。 杜莫忘的高中生活終于像任何一個普通高中生那樣平靜又無聊,每天最大的煩惱就是繁重困難的各類課程,永遠解不開的方程式,和怎么也搞不清楚的傳送帶受力分析,以及天書般的英文時報周刊。 虞萌叼著叉子,貝齒輕咬:“老公,你的土豆燒牛rou是不是很好吃呀?” 杜莫忘把自己的餐盤推過去。 虞萌面露難色,叉子懸在盤子上空不確定地挑選了好久,終于找到了一塊最小的牛rou,刮干凈濃稠的湯汁,放進嘴里。 “好吃!”虞萌托著半邊臉幸福地笑。 杜莫忘問:“你還在減肥嗎?我看你已經(jīng)很瘦了?!?/br> 虞萌嘆了口氣:“戲劇社的人要我去演公主啦,那套裙子腰身好細好細,我長一斤rou就會穿不上?!?/br> 真可憐。杜莫忘憐憫地看著虞萌,在水杯里涮了幾塊牛rou,放到虞萌碗里。 “沒有脂肪的,蛋白質(zhì)含量也高,不要擔心?!?/br> 虞萌哭喪著臉,把牛rou吃完,幸福得想落淚。 “要不要吃蛋糕,剛好在做活動?!倍拍钢程霉妫扒煽肆δ逃偷案猓页阅逃?,你吃蛋糕?” “老公,雖然我很感謝你,但是請你不要誘惑我了。”虞萌捂住臉,“減肥好痛苦,我不想前功盡棄。” 吃到一半,戲劇社的人發(fā)消息,到了排練時間了。虞萌本來打算飯后和杜莫忘去保健室小睡一會兒,計劃也只能取消。 送走了依依不舍的虞萌,杜莫忘明顯地感覺到之前若有若無打量的視線,頓時變得赤裸裸的,無數(shù)道目光毫不遮掩地落到她身上,如芒在背。 杜莫忘在心里嘆了口氣,快速地解決飯菜,吃到一半左眼皮狂跳,面前一暗,坐下來一個人。 四周響起此起彼伏的吸氣聲,學生們竊竊私語。 杜莫忘抬頭,迎上一雙清澈的杏仁眼,睫毛濃黑短密,小刷子一樣,瞳仁水潤像林澗初生的小鹿,眼睛的主人卻沒有小鹿那般懵懂無辜,面色陰沉地凝視她。 杜莫忘后悔自己怎么不能再吃快一些。 “有什么事?”杜莫忘努力吞下一大口飯。 唐宴把玩著草莓牛奶的吸管,聞言翻了個白眼,不耐煩道:“沒事不能坐這里?” 杜莫忘低頭裝死。 又是一陣沉默,耳邊只有杜莫忘勺子刮碗的碰撞聲。 “那個,杜莫忘?!?/br> 杜莫忘抬起頭。 唐宴沒看她,偏過臉抿著吸管,燈光下肌膚白得發(fā)光。他嘟囔:“下周五我17歲生日,你來不來?” 她一點都不想去。 “我爺爺說請了杜遂安,他會帶你過來吧?”唐宴別別扭扭地試探,“雖然是養(yǎng)女,但再怎么忽視,這樣的宴會肯定會帶你的吧?” “先生會去?”杜莫忘終于正眼看他。 望著她黑亮的眼睛,唐宴有一瞬的手足無措,這個一向輕狂傲慢的壞脾氣大男孩頓時變成了支支吾吾的青澀少年,說話也磕磕巴巴的。 “我爺爺舉辦的,杜遂安不可能不給面子!除非他不想在京城混了!”唐宴環(huán)抱雙臂,挑起下巴。 杜莫忘眉心跳了下,有些不爽。在她心里杜遂安是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人,唐宴說這種話,無非是仗著自己爺爺是將軍。 將軍怎么了?將軍了不起啊? 好吧,的確了不起。 但杜遂安兢兢業(yè)業(yè)勤勤懇懇做生意,從不作jian犯科,唐宴憑什么拿權(quán)勢壓人?再說了,了不起的是他爺爺,他爺爺為了國家出生入死拋頭顱灑熱血,理所應當受人尊重敬畏,但這關(guān)唐宴什么事兒?他不過是受蒙祖蔭,憑什么這么瞧不起人? “你要來。”唐宴強調(diào),牙齒不斷咬著吸管,塑料吸管坑坑洼洼。 杜莫忘算了算錢包里的余額,剛好夠兩人的飛機票和酒店錢,多出來的錢能買個什么東西? “你喜歡什么?” “嗯?” “生日禮物?!?/br> 唐宴愣了一下,立即開始頭腦風暴。對,生日是要送生日禮物,但是提要求會不會覺得他太麻煩干脆不來了?說無論說什么都喜歡?那樣也太掉價了,杜莫忘也配? “隨便吧。”唐宴找到了一個適中的回答,“我不是在意那些東西的人?!?/br> 杜莫忘終于把飯吃完了,她覺得胃里沉甸甸的,像有塊石頭壓著,肚子里的器官都墜了下去。吃飯的時候遇上唐宴真的會導致消化不良,即使他今天沒有說特難聽的話。 “好,我會去的?!?/br> 唐宴嘴角勾了一下,很快壓下去。他清了清嗓子:“我爸之前還說有其母必有其女,看來你和你mama不像嘛?!?/br> 杜莫忘收拾餐盤的手猛然止住,她錯愕道:“我mama?你爸爸認識我mama嗎?” “如果是杜薄笙,上一代人里沒有人不認識吧。”唐宴說,“當然我也是問了家里人才知道的,你mama當初還很有名。” “說說看。” 杜莫忘定定地盯住唐宴,神情認真到肅穆的程度。 被她看著,唐宴忍不住賣弄:“你mama當初做人類神經(jīng)學和精神學的研究,年紀很輕就進了中科院,你不知道這件事嗎?” 看來白子淵那么厲害是隨了mama。杜莫忘想。 “不過你mama有一點不好,就是感情糾葛太多,我爸爸說她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蠻可惜的。哦,你爸爸是誰?當初和你mama有過關(guān)系的男人沒一個和她結(jié)婚的,現(xiàn)在有些已經(jīng)娶妻生子了,你也不像是他們的孩子?!?/br> 杜莫忘皺了一下眉。 唐宴喝完草莓牛奶,吸管“滋滋”地響。他繼續(xù)道:“其他的我不太清楚,你可以到時候去問我爸爸。對了,難道杜遂安沒有和你說過嗎?你mama的事情他最了解吧?據(jù)說他當年一直是你mama的跟屁蟲,你mama生你的時候他才十歲,自己跨越了大半個中國去看她。” “有人說他暗戀杜薄笙,愛死了,但因為當時年紀太小,也做不了什么?!碧蒲缁叵敫赣H說這些事時譏諷的笑容,微不可察地蹙眉,“所以他收養(yǎng)你,說不定是為了彌補當年的遺憾,但是你無論長相和性格都不像你mama?!?/br> “那你得小心點。”唐宴湊近杜莫忘,豎起一根手指抵在嘴唇上,“杜遂安是個變態(tài)啊,這一點和你mama很像……” 轟然的巨響,令人牙酸的桌椅拖拉在地面的動靜,好幾道尖銳的叫聲在食堂里炸開,唐宴捂住臉連人帶椅子翻到在地上,惶然地望向杜莫忘。 一切發(fā)生得太快,快到唐宴根本沒看清杜莫忘的動作,完全沒有防備。臉上不僅是火燒一樣的刺疼,骨頭隱隱作痛,顴骨好像錯位了,口腔里也有淡淡的血腥氣,牙齒上殘留著腥甜的味道。 杜莫忘一拳后沒有停歇,她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迅速地從桌子后繞過來,惡虎一般兇猛地撲向唐宴,人壓上去騎在他腰間,一條胳膊高高揚起。 “叉子!她手上拿著不銹鋼叉子!” “快來人把她按??!她瘋了!” “保安!叫保安!” “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叫,我早說杜莫忘精神有問題!” 唐宴的眼瞳劇烈地顫動,巨大的慌亂和驚訝下,他看不清她的表情,或者她根本沒有表情,只有兩眼迸射出陰冷的火焰,刺骨冰涼。余光掃到杜莫忘舉在半空中的叉子,寒光閃閃,刺得人眼睛發(fā)疼。 衣領(lǐng)被她緊緊揪住,勒得人艱難地喘息,耳畔心跳聲如雷鳴擂鼓。明明在被威脅,身上跨坐著人,眼看叉子就要扎進他的眼球,唐宴卻一點恐懼都沒有,他狼狽地倒在地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直視杜莫忘的目光,直視她眼睛里的他。 她眼睛里只有他,這一刻她的世界里都只有他。 杜莫忘抿緊唇,繃緊的下頷拉成一條冷漠的直線,她揮下來的胳膊帶著颯颯的寒風。唐宴眼睛里那把銀光閃爍的叉子越來越近,在刺耳的尖叫聲里,人群惶恐。 就在叉子即將刺上唐宴眼球時,杜莫忘被兩個學生猛然從后方按倒在一旁,三個人重重地摔在地上,發(fā)出沉重的悶響。手上的叉子被人奪走,扔到老遠,那邊的同學立馬又踢了叉子一腳,叉子骨碌碌地滑到墻角。 “你冷靜一點杜莫忘!你發(fā)什么瘋!” “喂!你小心我們報警??!” “你還想搞校園霸凌?瘋了?大庭廣眾下欺負同學?” 掙扎間,杜莫忘的腦袋被人摁住,額頭猝然砸在冰冷的瓷磚地上,像是有人在她耳畔搖晃了一下鈴鐺,如有一桶冰水劈頭淋下,她整個人瞬間冷靜下來。 眼前是各種各樣的腿,有奔跑的、站立的、退縮的,有人的鞋尖不安地在地面碾著,有人左右腳交替著重心,有人在她面前焦急地走來走去。 透過林立雙腿組成的森林,從縫隙里,杜莫忘看到了唐宴的臉,那張總是雪白的毫無瑕疵的面龐上,半邊臉被刺紅的鮮血覆蓋,血淋淋地不斷淌下紅色的液體。 叉子沒有刺到眼球,被搶走的時候不小心劃破了唐宴的臉,天使般的面孔鮮血淋漓,如同染紅的雪地。 天使的眼睛驚愕而茫然,暫時失去了憤怒的能力。 她聽到有人在給唐家打電話,她還看到食堂門被推開,顏琛風塵仆仆地疾步進來。 完了,她想。 一切都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