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變 第330節
夏荷連忙謝過,眼睛紅紅,鼻子紅紅,她接過那盒香膏,只看一眼便嚇了一跳,連忙要把香膏還給鄭雅云:“這個太貴重了,奴婢只是一個丫鬟,哪配用這個!” 天吶,這香膏賣十兩一盒好不好?而且不是想買就能買到的,要提前交了銀子等著,說是按照早晚先后,可其實京中女眷都知道,什么交銀子的早晚先后,就是按身份來排序的,身份高的先拿到,身份低的要么人家連銀子都不讓你交,要么一等就是大幾個月。 因此原價十兩銀子一盒的香膏,外面已經炒到了三十兩,而且居然真有人買。 可現在鄭亞云面對一個小小的三等丫鬟,一出手便是一盒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到的香膏。 夏荷雖然推遲不要,可是拿著香膏的小手,卻是抓的緊緊的。 鄭雅云瞥一眼他那因為用力而泛白的指節,眼底浮起一抹嘲弄。 “拿著吧,莫要推辭,你呀,心里總是只想著別人的好,卻忘了你才是天底下最善良最美好的姑娘,這盒香膏說起來也就是一個拿來用的物件,你能用,是這香膏的榮幸,這也是一件因果?!?/br> 因果啊,聽起來好高好大好上,夏荷聽不懂,但是有一句話她聽懂了,那就是鄭師傅說了,她是天底下最善良最美好的姑娘,無論多貴的東西,說穿了都是給人用的,她來用對于那東西來說都是榮幸。 夏荷暈頭轉向的走了,走到門口時,居然轉過身來給鄭雅云屈膝行禮,如果她不是這府里的奴婢,鄭雅云不是這府里的女師,她顯然是要跪下磕頭的,像拜神仙那樣磕頭。 望著夏荷和花朵遠去的背影,鄭雅云輕蔑的笑了。 夏荷回到自己屋里,打開了那盒香膏,眉頭立刻蹙起。 她平時用的也是這款香膏,這款香膏之所以一膏難求,一半原因是因為囤貨,寶莊郡主每次都買五十盒,除了自用還用來賞人送人,而上一次,夏荷聽說瀏陽大長公主一次就要了一百盒,據說她府里的面首們都用這個。 夏荷用的就是用香和寶莊郡主換來的,如假包換,絕對不會有問題。 且,她天賦異稟,她的鼻子對氣味極其敏感。 這款香膏雖然看著和真品一模一樣,但是氣味卻有差別。 夏荷聞到了與那款香餅一樣的味道,區別就是這個淡一些,而香餅要相對濃烈一點。 夏荷以前就聽人說過,那種花像野草一樣,極容易成活,并不值錢,并非奇花異草,現在看來是真的。 傍晚時分,眠竹便聽兩個小丫鬟說,夏荷今天逢人就問她的臉蛋是不是看著更水靈了? 十幾歲的小姑娘正是最愛美的時候,她這樣也是正常。 次日,鄭師傅在園中遇到葉夫人,見葉夫人精神飽滿,神采奕奕,一看就是睡眠充足。 第609章 忘憂 葉夫人讓下河送過來的那只匣子,里面裝的是一本香譜,居然是兩朝之前傳下來的,雖然只是拓本,但也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 鄭雅云在心中感慨,世家就是世家,只是這份底蘊,就是尋常人家幾輩子也無法超越的。 葉六小姐又來上課了,和昨天的狼狽憔悴不同,今天的葉六小姐精神抖擻,看到鄭亞云,她歡喜的說道:“多謝鄭師傅賜香,母親讓我睡前,焚上一爐,我試了一試,果有奇效,可惜是鄭師傅視錢財如糞土,若是鄭師傅肯開香鋪,母親說她一定能讓大半個京城的夫人小姐都去光顧?!?/br> 好吧,一句視金錢如糞土,便把鄭雅云開香鋪的路給堵了,還說要介紹大半個京城的夫人小姐去光顧,說了也是白說,沒有香鋪,去哪兒??? 鄭雅云微笑:“不開香鋪也是無妨,若葉夫人和六小姐要拿來送人,我這里隨時都可奉上。” 葉六小姐眼睛一亮:“師傅真的可以嗎?您昨天讓夏荷拿過去的箱,母親分了一半讓大嫂帶回娘家了。” 葉夫人的兒媳,同是出自京中名門,其母的誥命比葉夫人還要高上一級,鄭雅云自是知道這位夫人。 她越是表現的云淡風輕,葉六小姐便對她越是佩服,臨走的時候,又從她這里討了一匣子忘憂。 手頭的忘憂已經不多了,她當然可以制,除了那味香材以外,其余的材料葉府都有,全都是現成的,只是忘憂的晾曬時間比線香要長,即使今天就制,以現在的天氣也要晾曬至少三十多天,而那個時候,鄭家人已經進京了。 鄭雅云已經后悔,她準備的忘憂太少了。 可她萬萬沒有想到,當天下午葉夫人的兒媳居然也上門像她討要忘憂,說是自家母親有常年的老胃病,今日胃痛發作時剛好焚了,她帶過去的忘憂,胃痛居然消失了,這比太醫開的方子還要管用,所以那位身嬌rou貴的誥命夫人認定這款忘憂能治自己那總是治不好的,老胃病。 葉大奶奶事母至孝,回到府里便來找鄭師傅討要忘憂了,她不是空著手來的,還帶了幾匹新上市的妝花緞。 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葉大奶奶無論是在葉家還是在娘家,都是身份貴重,鄭雅云不好拒絕,只好把余下的忘憂全都送給了葉大奶奶。 葉六小姐再過來時,鄭雅云已經換了線香,是她自己親自做的清遠香,與花千變里的招牌清遠香略有不同。 夏荷把葉六小姐帶回來的一把香灰和半截線香仔細檢查了,確定沒有問題,葉六小姐這才松了口氣,夏荷給她的那個藥膳方子,她每天都會讓灶上煮來喝,只不過是偷偷摸摸的,不讓耳聰目明的眠竹知道。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幾次藥膳用下來,葉六小姐覺得自己的身體真的比以前好了許多。 這日,花朵蹦蹦跳跳跑了過來,湊到夏荷耳邊,小聲說道:“鄭家人已經到了京城,明日便會來葉府拜會?!?/br> 夏荷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來,終于讓她等到了這一天,那位鄭家嫂子如果再不來,葉夫人和葉六小姐就演不下去了。 昨天葉六小姐還悄悄問,她這演技夠不夠撐起一個戲班子? 嚇得夏荷連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這要是讓人聽到,葉家的嫡出小姐自比戲子,怕是要讓人說三道四了。 自從那日飛魚衛堵門之后,夜大人便沒有再去衙門,對外說是暈眩之癥。 若是往常,葉府門前,早已車水馬龍,探病的、送禮的,絡繹不絕。 可是因為有了之前飛魚衛堵門的事,已經幾天了,卻連一個來探望的都沒有,那些平日里以葉府世交自居的高門大戶,竟然全都在裝糊涂,所謂人情冷暖,不過如此。 不過總會有出乎意料 的事情發生,京中官宦之家沒有來人探望,勛貴卻派人來了。 官宦和勛貴是兩個不同的圈子,彼此沒有太多往來,甚至有的時候還是對立的關系。 而這次來的是安國公府。 若說安國公府和葉府之間的交集,或許就只有上次大家一起丟孩子那件事了。 安國公府的幾位爺和葉府的幾位爺跟著飛魚衛一起去找孩子,抬頭不見低頭見,也算是有些交情。 不過,安國公府的那位庶子也是兇手之一,這讓安國公府在京城中頗為低沉了一陣子,最近這一兩個月,才漸漸恢復了元氣。 安國公府顯然對葉家非常重視,竟然是世子和世子夫人親自前來,世子去探望葉大人,葉夫人則帶領兒媳和女兒們款待世子夫人。 安國公府世子夫人,是超品大妝,品級遠高過葉夫人。 世子夫人三十上下,雖然只是中等的姿色,但那通身的氣派,和從骨子里透出的清貴,無不令人眼前一亮。 世子夫人身邊帶了四位二等丫鬟和兩個婆子,兩個婆子都是四十上下的年紀,身姿如松,腰板筆直,目光明亮。 葉夫人在心底默默贊許,以前只看到安國公府那潑天的富貴,現在仔細看看這位世子夫人和他身邊的這些婆子丫鬟,就能知道安國功夫可不是表面上的一門武夫,那里也是有底蘊的。 葉夫人看看自己的兒媳和女兒,竟然沒有一個能比過這位世子夫人的,葉夫人打年輕時就是個不服輸的脾氣,她立刻讓人去請鄭雅云,她要讓安國公府的人看看,如鄭雅云這樣出身好,學問好,儀態好,氣質好的人,如今也不過就是她府里的一個教習師傅而已。 派去請鄭雅云的人,添油加醋,說了安國公府世子夫人以及她身邊那些丫鬟婆子如何富貴天成,言下之意,鄭師傅你快去給我家夫人長長臉吧。 鄭雅云不疑有他,帶上眠竹去了會客大廳。 只見大廳外多添了十幾盆名貴花草,都是平日里放在暖房里精心養護的,可見葉家對今日來客的重視。 鄭雅云越發沒有懷疑,讓門外的小丫鬟通傳了,稍傾,便昂然走了進去。 第610章 她是鄭玉珠 “鄭師傅,你來了?來人,快請鄭師傅坐下?!比~夫人熱情招呼。 兩名有點眼生的丫鬟走過來,搬了一張椅子,恭恭敬敬的請鄭雅云坐下。 鄭雅云沒有立刻坐下,而是給葉夫人行了禮,葉夫人指著旁邊那位雍容華貴的少婦,介紹道:“這位是安國公府世子夫人。” 葉夫人又向世子夫人引薦鄭雅云:“鄭娘子是前禮部侍郎鄭老大人的千金,我家兩個女兒有幸跟在鄭娘子身邊。” 世子夫人含笑頷首:“鄭家詩書傳家,鄭娘子也氣質非凡,貴府兩位千金遇此良師,日后定當前程似錦?!?/br> 鄭雅云再次失禮,神態恭敬,眼睛的余光卻落到世子夫人深厚的兩名婆子臉上,心中大震,不可置信的瞪著那兩名婆子,但是很快她便恢復了平靜,坐到椅子上,低眉垂目。 而葉夫人卻像是什么都沒有看出來,聽完世子夫人的那一番贊揚,她便笑得合不攏嘴,只是若是細看之下,就會發現葉夫人的笑容有些呆滯。 可惜鄭雅云沒有看到,她此時心如亂麻。 鄭家人到京城了! 自從收到飛鴿傳書之后,她設想過無數次遇到鄭家人的場景,可是卻萬萬沒有想到,鄭家人會以這種方式出現在她的面前。 她原以為住在葉府是最安全的,整個葉府都是她的擋箭牌,必要的時候,她甚至還可以把他們抓在手中作為武器。 可是現在她知道自己想錯了。 對方遠比她想象的更加狡詐,竟然將計就計,她把葉府當做避難所,而那些人就讓葉府成為囚禁她的監獄。 忽然一個略顯滄桑的聲音響起:“你不是鄭雅云,你是鄭玉珠!” 大廳內有一瞬間的靜寂,鄭雅云放在膝蓋上的手緊握成拳,鄭玉珠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連她自己也快要忘記了。 “大嫂說的沒錯,她就是鄭玉珠,不是我們的小姑鄭雅云!”另一個婆子朗聲說道,她是鄭雅云的另一個嫂子。 鄭大嫂繼續說道:“鄭玉珠的父親是我們的二叔,她是家父的庶弟,而鄭玉珠是他的庶女,二叔父因為貪墨公中的銀子,被祖父逐出家門,族譜除名。 他嗜賭成性,沒有了鄭家護佑,被追債的打成了殘廢。 婆母可憐鄭玉珠年幼喪父,還曾把她接到家里住過兩年,她和我們小姑長得有幾分相像,所以大家都很喜歡她,給小姑的東西也會給她一份。 那時她就喜歡模仿小姑,模仿小姑說話的語氣,模仿小姑的動作,小姑不喜歡吃的,她也不吃,初時我們都以為她是喜歡小姑才會這樣,直到后來,我們發現她竟然模仿小姑的筆跡。 小姑小小年紀便已經在京城有了才名,有人想方設法白求小姑的書稿字畫,小姑是大家閨秀,她的字她的畫,怎能留傳出去? 婆母非常重視這件事,一直以來,小姑用過的紙張都要燒毀。 然而后來我們卻發現,小姑親筆書寫的詩詞竟然流傳了出去,而且那人還是真金白銀買來的。 婆母非常生氣,最后竟查到了鄭玉珠頭上,那所謂的小姑親筆竟然全都是她模仿的,在我們發現之前,她已經賣出去了五六分之多,這些詩詞最后都是我們家的人一份一份花錢買回來銷毀的。 也正是因為發生了這件事,伯母決定把鄭玉珠送回到她母親身邊,當時我們家還在京城呢,之后二十年我們都沒有見過她,也沒有聽說過她的消息。 我們萬萬也沒有想到,我們的小姑生死未卜,而這個白眼狼卻在京城冒用了她的身份。” 大廳里所有人平心靜氣,聽著鄭大嫂鏗鏘有力的聲音。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到鄭雅云身上 ,而直到此時,鄭雅云忽然發現了一件事,眠竹沒有跟著她一起進來。 見鬼,她竟然剛剛才察覺。 其實即使進門時就察覺了,她也不會在意,因為今天葉府有貴賓,大廳內已經有很多人了,而作為教習師傅的她,能被叫來參加這個場合,已經很難得,把她的丫鬟留在外面也是正常的,尊貴如葉夫人,每次進宮時也只能獨自一人踏進宮門,丫鬟婆子只能留在宮外。 鄭雅云既然是教習師傅,這些規矩自然是懂的,只是她萬萬沒有想到,放在平時無關緊要的小事,此時此刻卻能要了她的性命。 眠竹不僅是她的丫鬟,更是她的保鏢,同時也是監視她的人,或者說她們是彼此監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