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變 第235節
花婆婆才不理她,她不進去,至少現在,她不進去。 片刻之后,甘道長親自陪同李氏從殿里出來,向著不遠處的一片蓊郁走去。 等在外面的女卷們紛紛行禮,李氏微笑,沖她們頷首。 只有花婆婆祖孫,不知好歹地跟了上去,小李氏看到有一個鄉下婆子帶著半大孩子跟在后面,皺起眉頭,一臉嫌棄。 花婆婆猜測,如果小李氏不是知州大人的兒媳婦,這里又有這么多知道她們身份的人,想來這個時候,小李氏已經大聲喝斥了吧。 花婆婆想著就笑了,她可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她就沒面子。 “胖丫啊,你看前面的太太們穿的衣裳多好看啊。” “是好看,可就是不當吃不當喝,有錢買這個,還不如買rou吃。” “你個傻丫頭,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你要是有本事,長大以后也給你奶我買這樣的好衣裳,那才是真孝順。” “算了,我還是給奶買rou吃,rou多好吃啊。” 祖孫二人說話的聲音并不小,小李氏聽到之后,先是不耐煩地皺起眉頭,接著又覺好笑,心里卻又不由自主升起一股優越感來,倒是不覺那對祖孫討厭了。 那一片郁郁蔥蔥中,有幾間精致的屋子,而走近之后,便會發現,那片樹木多為松柏。 松柏有萬古常青之意,那幾間屋子里供奉的是什么,也就不言之喻了。 李氏婆媳跟著甘道長走了進去,花婆婆帶著花胖丫正想也跟著進去,一名小坤道攔住了她們。 “兩位善人,可是也在此處供奉了牌位?” 花婆婆忙道:“就是因為沒有,所以才來的,哎呀,小仙姑啊,請問在這兒供奉牌位要多少錢啊?” 出門之前,花婆婆吃了大蒜,一整頭呢,這會兒一張嘴,小坤道給熏得差點把隔夜飯吐出來,她又不好意思捂住鼻子,只好屏住呼吸,伸出兩根手指:“普通牌位,一年二兩銀子。” “那不普通的呢,一年幾兩?”花婆婆忙問。 “有十兩的,有五十兩,還有一百兩的。”說到最后一個字,小道嘔了一下,強忍著沒讓自己吐出來。 花婆婆似是給這價錢嚇住了,她張大了嘴巴,于是,那在胃里轉了一圈的大蒜味,便如同排山倒海般奔涌而出,小道后退兩步,可卻還如置身于一堆漚爛了的大蒜中。 “真有花這么多錢供牌位的?就剛剛進去的那兩位,穿綢子的,她們花了多少銀子?” 現在,小道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立刻馬上把這堆臭大蒜打發掉。 “一百兩,一百兩,你們拿不出來就算了,改日再來吧。” 可偏偏,花婆婆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對這一百兩的數目來了興趣。 “哎喲我滴親娘嘞,花一百兩供個死人,這腦殼讓驢給踢了吧!” 花婆婆大驚小怪,由于太過激動,這一次已經不僅是氣味來襲,還有唾沫星子,甘道長愛潔,久而久之,徒弟徒孫們也喜愛干凈,平時打交道的都是有些身份的大戶女卷,早就把自己當成不識人間煙火的仙子了,何曾見過花婆婆這等市井潑婦。 偏這老婆子還不識好歹,著急起來,竟連仙姑也不叫了:“難怪都說三姑六婆沒好東西,你個小道姑,年紀不大還學會騙人了,我呸!” 小道再也不能忍受了,她氣急敗壞:“誰騙你了,那兩位不但花一百兩供奉,而且還供奉了兩個牌位呢。” 說完,小道轉身便往里面跑,哪怕師祖怪罪下來,她寧可被罰去面壁思過,也不應付這個滿嘴噴毒氣的老婆子了。 花婆婆心滿意足,對花胖丫說道:“胖丫啊,人家嫌棄咱,那咱就到別處轉轉,你娘呢?” 萍嫂子沒在這里,她正和那群女卷們吵架呢。 至于為何會吵起來,其實沒人能說清,總之,一開始沒吵架,后來說著說著就吵起來了。 花婆婆和花胖丫找過來時,萍嫂子已經吵贏了,于是祖孫三人也沒給天尊上香,便雄糾糾氣昂昂走出了清和觀,只留下那群太太小姐們在風中凌亂。 誰能告訴她們,這三個人是哪里的潑猴變的? 清和觀不遠,有個茶攤,祖孫三人沒有急著去趕她們的小驢車,而是在茶攤上坐了下來。 要了一壺茶,花胖丫就問有沒有包子,茶博士說他們只賣茶和瓜子,沒有包子,但是清和觀的豆腐皮素包子那是一絕,還問你們既然來了,為何沒在道觀里吃幾個素包子。 第435章 兩個姓溫的 花胖丫一聽就急了,吵著要回清和觀吃包子,花婆婆想跟著一起去,萍婆子讓她別和小孩子一樣,這么大歲數了,怎么聽風就是雨呢? 兒媳婦數落婆婆,婆婆當然不高興,于是便你一言我一語地吵了起來,反倒是花胖丫,早就一熘煙地跑遠了。 花胖丫這一去就是半個時辰,花婆婆和萍嫂子早就吵成了烏眼雞,誰也不搭理誰。 她們坐在這里一直不肯走,要的也是最便宜的茶,若是平時,像這樣的,早就被茶博士冷言冷語轟走了,可這兩位不是善茬兒,且,正在氣頭上,茶博士覺得,只要不是天塌下來的大事,就不要招惹潑婦了,何況這里的,還是兩個潑婦。 好在又過了一會兒,花胖丫就回來了,衣裳袖子高高挽起,氣勢洶洶。 花婆婆忙問:“你這是打架了?” 花胖丫一拳頭砸在茶攤上,茶碗全都跟著跳起來又落下,茶博士嚇了一跳,瞇著眼睛仔細看了,嗯,沒有摔破,這才放下心來。 “沒打架,他們不讓進,我硬闖,哼,哼,哼!” 花婆婆放心了,這就是說,她闖進去了? “行了行了,咱們回家,這破地方,以后咱也不來了!” 小孫女被人欺負了,花婆婆被傷了自尊心,這地方不來了,不能再來了,再來會漏餡兒! 祖孫三人罵罵咧咧走出茶攤,看她們終于走了,茶博士松了口氣,一家三口,坐了一個時辰,花了兩文錢,真的是兩文錢啊。 坐上小驢車,花婆婆這才想起問花胖丫:“看到啥了?” “一個牌位上的名字是溫麗嬌,另一個,叫溫以什么,那個字兒我不認識。” 花胖丫理直氣壯,她又沒有上過學堂,她認識的字,都是不遲不晚教的。 花婆婆蹙起眉頭,溫以什么,莫非是溫以嵐? 這是說的過去的,李氏便是溫以嵐同父異母的meimei,她和魏大人的親事,也是溫以嵐撮合的,再說,溫以嵐的女兒,如今是宮里的德妃娘娘,地位尊崇,如果溫德妃誕下皇子,即使溫以嵐死了,也能追封。 而另外那個溫麗嬌,也是姓溫的。 這明顯是個女人,溫德妃還活著,李氏當然不會供奉她,而李氏的生母,雖然曾是溫家的姨娘,可不會也姓溫,所以溫麗嬌,既不會是溫德妃,更不會是李氏的生母。 其實在臨來之前,霍譽已經給了明卉一份非常詳細的溫家調查桉宗。 明卉反復看過幾遍,對上面提到的名字全部爛記于胸。 沒有溫麗嬌這個名字。 但是,溫麗嬌是女子,女子的閨名大多也只有親近之人才能知曉,對外多以某氏,或者某娘子代替,桉宗上面沒有女子閨名再正常不過。 而李氏原本就是姓溫的,至于小李氏,據說是李氏的遠房侄女,咱就不知道,她這個李,是真的還是假的了,更不知道是李家的侄女,還是溫家的侄女。 此次清和觀之行,收獲還是很多的,至少可以確定,李氏婆媳之所以每個月去兩次清和觀,有一大半的原因,是她們在那里供奉著牌位,而且這牌位是需要時常上香拜祭的。 明卉自幼在道觀里長大,對于這些事,她心里是清楚的。 一般來說,在道觀或寺院里供奉先人牌位,無論是點長明燈還是其他方式,那是不用供奉之人時常來祭拜的,這些事,只要交給負責此處的道士或和尚便可。 如李氏婆媳這般,隔三差五就來拜祭的,十之八、九,那牌位上的人,是不得善終的。 被枉死鬼、墮胎嬰靈、冤親債主纏上一般運氣都不是很好,所以希望通過超度來改變自己的運程。 常說的超度,便是法師開壇做法,念誦經文,施食化寶,超度亡魂,讓其得以超生,對法師或者齋主來說都是一件功德無量的事情。 供奉在這里的牌位,想來都是做法超度過的,李氏婆媳在超度之后,仍是時時過來祭拜,想來定是仍然心有不安,所以才要經常過來,一來祭拜,二來是讓道長誦經加持。 總而言之,就是那兩個牌位上的人,怨氣太重,讓李氏婆媳寢食難安,坐臥不寧。 溫麗嬌,和另一個有可能是溫以嵐的人。 回到客棧,明卉立刻修書一封,把這兩個牌位的事情,連同這兩個名字,全都寫在上面。 霍譽一早就安排妥當,這封信,由孟大海快馬加鞭,連夜送去二百里外的飛魚衛千戶營,再轉送京城。 把信送出去,明卉暫時松了口氣。 第二天,她沒有出門,在客棧里等消息。 最先送回消息的,是岳嶺。 那位會玩石鎖的劉寶昌,經常在官學附近出沒,他雖然是上個月才來沁州的,可是卻和官學里的門子很是聊得來,那個門子也是河南人,和劉寶昌算是半個老鄉。 官學下學之后,劉寶昌曾經在門房里,和那個門子喝過酒,這事被人撞見,那個門子為此還被扣了半個月薪俸。 明卉笑了,這事說來可真巧,劉寶昌經常和官學的門子在一起喝酒,而魏騫恰好就在官學里教書。 說這事是巧合,明卉是不相信的。 又過半日,護送牛rou來沁州,并得以在劉府的下人房里睡覺歇息的汪安,在出城之前,將一個鍋盔給了那個直咽口水的小丫頭。 小丫頭舍不得吃,把鍋盔拿回去給她奶吃,她奶接過鍋盔,掰開外面的脆皮,小心翼翼取出里面的字條。 孟小海沒在劉府,他是今天下午被送走的,他臨走前施展美男計,和汪安接上了頭,他要去的地方,很可能就在晉河下游,養牛的那片莊子附近。 明卉心中早有猜測,現在看來,她的猜測還是靠譜的。 不過,她的猜測如果是真的,那么這件事便不是她能處置的。 她正思忖,要不要給霍譽再寫一封信時,南萍快步從外面走了進來。 “我剛聽大堂里的人說,官學附近有家開鋪子的,他家小閨女被人搶了,就是在鋪子里被搶的,這會兒街上都在說這件事,光天化日的,賊人的膽子也太大了。” 第436章 小花 明卉心里咯噔一下,那個孩子,會是珠兒嗎? 想到那個粉團兒一樣的孩子,明卉便再也坐不住了。 湯記的鋪子就在官學附近,與州衙后門只是一墻之隔,按理說,整個沁州城里,治安最好的地方就是那里了。 可偏偏孩子是在鋪子里被人抱走的! 什么人這么大的膽子? 明卉想起那晚在后衙偷聽到的李氏婆媳對話,一口氣堵在嗓子里,上不來下不去。 明卉換上吳二郎的那張臉,帶上吳三郎便出了客棧,吳大姐見她情緒激動,有些不放心,也跟著一起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