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變 第201節
那個時候,京城里真真正正稱得上高嫁的親事,也只有那么幾件。 當長平侯府四個字從王丹陽口中說出來時,霍譽懸起來的心忽然就放下來了。 他拍拍王丹陽的肩膀:“干得不錯,好好干。” 直到王丹陽告退出來,腦子里還暈乎乎的,霍世子這是幾個意思,這是正話呢,還是反話呢。 而派出去打聽那枚牌子的人,雖然不如王丹陽這么順利,可也只用一天的時間便有了消息。 他叫李清,當然,他在去打聽之前,就被霍譽劃出了圈子,讓他在那個圈子內打聽。 這個圈子就是幾位解甲歸京的老將軍。 大多數武將解甲是回原籍,而這幾位是因戰功赫赫,且有舊傷,皇帝開恩,賜他們留京養老,方便太醫診治。 李清接連去了幾家,都被告知老將軍不在,至于老將軍何時回來,門子沒說。 李清嘆了口氣,也可能人家是真的不在家,當然,或許就在家里,人家就是不想見他。 白跑了一上午,一無所獲,草草用了午食,李清又在街上走了走,穿著官服,當然不能逛街,他只好在河邊蹲了一中午,吹著冷風,對著結冰的河面,好不凄涼。 好不容易過了一個時辰,估摸著老將軍們的午覺也該睡醒了,李清便又去了一家。 說來也巧,上午那幾位不在家的老將軍,此時都在這家。 誰能相信,這幾位退役在家的老將軍,正在推牌九,沒錯,他們在賭。 上午有飛魚衛去家里的事,他們已經知道了,飛魚衛前腳剛走,小廝就來報信了。 飛魚衛來了,就和夜貓子登門、黃鼠狼拜年一樣,沒有好事。 所以他們明明知道飛魚衛到家里找過,可就是不回去,也不露面。 滾犢子去吧,知道老子為啥能活到現在嗎?刀尖上滾過來的,誰怕誰啊。 這會兒,小廝跑進來,說飛魚衛來了。 幾位老將軍一起罵娘,好嘛,天塌了還是地陷了,這是要掘地三尺找他們。 “大不了就見見,看那些兔崽子們究竟要干啥!” “飛魚衛就是紀勉管著吧,cao,那猴崽子小時候就不是好東西,被他爹送到軍營里歷練時,偷老鄉的雞,被我打過幾鞭子。” “老王,我看八成就是來找你的,把你拉進詔獄,把那幾鞭子打回來,我可聽說了,詔獄里的鞭子都是長倒刺的,打在身上的就是一條血口子,十天半個月也不能愈合。” “娘類,老子這是要歸位啊,走,咱們一起去,今天紀勉的人敢把老子帶走,你們就去幫老子告御狀,老子給大晉流過血、立過功!” “行,你等著,那誰,去,找幾根白蠟棍子來,咱們都拿上,飛魚衛敢拉人,咱們就往死里打他丫的!” 幾位加起來有三四百歲的老將軍,手拿白蠟棍,甩著白胡子,兇神惡煞地沖了出來。 眼前只有一個飛魚衛,十七八歲,毛還沒長齊,嚇著小臉煞白,連連后退。 “饒命,老將軍們饒命!小子不是來打架的,也不是來找茬的,小子哎喲,您別打求您了,別打了,公事公事疼啊啊啊” 第374章 香丸 好在老將軍們偶爾還是講理的,比如現在,他們坐在鼻青臉腫的李清面前:“你這孩子,怎么不把來意說清楚,你說了,我們怎會打你?” “是啊是啊,這孩子真是不會辦事,說清楚不就行了?” 李清吸吸鼻子,他娘如果知道他被人打了,一定會傷心的。 他從懷里掏出一張臉,指著上面的花樣問道:“老將軍們,你們看看,可見過這個圖樣?” “這啥啊,畫的這是個啥?大rou鴿子?” “啥rou鴿子,這是老雕!” “我看看,咦,你們這些大老粗,連這個都不認識,這是海東青,老狄家里養了好幾只,就是海東青,沒錯,老狄就稀罕這玩意,我和你們說啊,給老狄送金銀珠寶,比不上送他一只海東青,他親自侍候,就跟侍候親爹似的。” “快別提老狄了,這會子八成去了半條命,估計也顧不上他的海東青了。” “可不是嘛,辛苦養大的兒子,原來是別人的,誰不生氣,換我就去把孫家人一窩子全給宰了!” 幾位老將軍口沫橫飛,說了好半天,才想起旁邊還坐著一個可憐巴巴的毛孩子。 對了,這毛孩子是個飛魚衛。 “你們長官是誰,我和他說說,讓他給你升官,飛魚衛里就只有你這么一個好人,不給你升官,還給誰升?” “對對,我們一起去找你的長官,讓他給你升官!” “反正咱們閑著也是閑著,走,去找他長官!” 于是,霍譽就見到了一身狼狽欲哭無淚的李清,和幾位面如寒霜的老將軍。 一人做事一人當,人是他們幾個一起打的,所以他們全都來了。 看到站在面前的長官也是個小娃娃,他們有些錯愕,紀勉真沒出息啊,只能找些小娃娃使喚了。 好在,霍譽比李清沉得住氣,只用了半個時辰,便把這老幾位全都哄得高高興興地走了。 更重要的,霍譽知道了一件事。 震北大將軍喜歡海東青,在軍營里養了十幾只,在府里也養了幾只。 因為狄十五郎的事,震北大將軍派人來了京城,孫家的人沒有判,震北大將軍府的人便沒有走,此時仍在京城。 霍譽打聽到在京城的,正是震北大將軍的嫡長子狄清揚。 話說狄青揚這個名字,據說還有個小故事。 狄家這一輩是“威”字輩,狄青揚原本應叫狄清揚,有一次,先帝偶爾得知震遠大將軍竟然給長子取名狄威揚,龍顏大怒。 狄與敵同音,乍一聽就是敵威揚。 于是先帝大筆一揮,給改成了狄清揚。 狄家這一輩從“威”字輩,改成了“清”字輩。 那位假的狄十五公子,名叫狄清風。 狄家是將門,狄老將軍的兒子和侄兒,共有十五人,健在的僅有七人,另外八個,有的是夭折了,還有的則是戰死沙場。 因此,狄老將軍老來得子,對于最小的狄十五非常疼愛,狄家男兒,只有狄十五狄清風尚未上過戰場,甚至連軍營也沒有去過,狄老將軍舍不得。 明卉從商家胡同回來,心情激動,恨不能立刻就把這一切告訴霍譽。 她在家里坐立不安,為了平復心情,索性進了香坊。 用前幾天紅箋采回來的柏鈴子一斤,加入茅香四兩,甘松半兩,瀝青二兩,研成細末,再將半斤大棗蒸熟,研磨成泥,把這些全部攪拌均勻,搓制成芡實大小的香丸。 等把這些做好了,卻仍不見霍譽回來,好在明卉的心情也平靜了下來,她盤膝坐在蒲團上,靜心打坐。 也不知過了多久,熟悉的足音傳來,她睜開眼睛,看到了站在面前的霍譽。 “制香了?這是什么香?” 霍譽盤膝坐了下來,看到香桌上的水晶盤子,他端起來,指著里面的香丸問道。 “這也是清遠香,相傳是宋時汴梁太乙宮傳出的方子,小時候見我娘做過,今天試著也做了一些,等不遲她們做好香泥,就放進地窖里去。” “我記得小時候,家里也點香,我們那里是小地方,沒有香坊,但是有道觀,買香要叫請,哪怕買的香不是供天尊用的,也要說請香。我娘帶我去請過香,小小的一把香,我娘舍不得用,每天只點一根,有一次我淘氣,把那些香都給弄斷了,我娘追著要打我.其實她根本舍不得打我,只是嚇嚇我” 霍譽的聲音忽然哽咽了,一滴淚珠落了下來,凝在香丸上,如同一顆琉璃珠子,晶瑩剔透。 明卉抬起原本微垂著的頭,她的眼里也有淚。 “你知道了?”明卉柔聲問道。 霍譽微笑:“王丹陽查出,那半截玉蘭花簪是我娘當年的嫁妝。我真是馬虎,我娘隨身戴著的東西,我竟然沒有一點兒印象。” 明卉想要打趣他,可是說出來的話,卻帶著重重的鼻音:“有一次我們去金玉坊,你指著一副紅寶石的耳墜子問我要不要買,明明我們成親那天,我戴的就是那個,一模一樣。” “真的嗎?我沒有留意。”霍譽是真的慚愧,可他知道明卉是想調節氣氛,讓他開心。 明卉伸出細白的手指,抹去霍譽眼下的那一抹濕意:“小魚說,娘自毀了容貌,卻也為自己拼來了一線生機,這些年,娘在那島上種菜種花,治病救人,島上的人和附近的疍家人,都稱娘是女神仙。” 次日一早,霍譽沒去衙門,而是一身便服去了狄家。 狄家在京城有一處宅院,是為了方便狄家子弟進京置辦的,此時狄清揚就是住在這里。 一個時辰后,霍譽離開了那處宅子,此時還沒到下朝的時間,霍譽站在宮門外面,寒風凜冽,他卻精神奕奕。 紀勉下朝,剛剛走出宮門,便看到站在冷風里的霍譽。 “有急事?” “很急。” “需要進宮面圣?” “需要。” “走,進宮,路上和我說說是怎么回事。” 兩人邊走邊說,紀勉忽然停下腳步,瞪著霍譽:“你說昨天才關進詔獄的那個,是狄家的人?” 第375章 面圣 “狄清揚認出,那個牌子是他刻的,當年因為狄老將軍續弦一事,他曾與父親爭吵過,父子關系一度緊張,之后他很后悔,便想著緩和與父親的關系。 后來得知繼母有孕, 他為了讓父親高興,便親手刻了一枚平安牌,牌子上刻的是父親最喜歡的海東青,狄老將軍認為海冬青是可驅邪避災的神物,比菩薩天尊更有用。 他把這牌子交給了孫氏,后來狄十五出生, 乃至長大成人,狄清揚從未再見過這枚牌子, 但也沒有去問。” 霍譽說完,見紀勉斜著眼睛看他,訕訕一笑:“其他的,不便說。” 紀勉懂了,霍譽所謂的“不便說”,并非是不便與他言,而是不便在此地言。 “嗯,一會兒面見圣上,你便把那牌子的事情如實講了便是,如果這當中沒有內情,那個黑小子十有八九就是狄家骨血了,呵呵,孫家與蔡九峰勾結一事,板上釘釘了。” 之前因為常渺的落網,已經證明孫家與蔡九峰有染, 但是常渺和夏南風至今不肯開口,那兩名丫鬟地位低微,對內情知之甚少, 她們的證詞雖能成為佐證, 但在力度上還是差了一些。 小黑的出現,的確是一記重錘! 或許是臨近年底,各地的折子比較多,皇帝看上去清瘦了許多,好在年輕,依然精神奕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