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變 第132節
明卉下意識地去看枕邊,枕邊空空如也,霍譽已經走了。 明卉心里有些發空,這些天她已經習慣有霍譽在身邊了,霍譽在的時候,明卉不覺得什么,退親退不成,她想出家也出不成,不出家梳起不嫁更不行,那就只能嫁了,好在后來看霍譽也還順眼,再說嫁人以后還有自由,所以明卉的潛意識里,她和霍譽的婚姻就是這么一回事,她想這世上大多數人都是如此,那些你農我農情深似海,只存在于話本子里。 她甚至還曾想過,夫妻和睦的基礎便是分居兩地,不見面也就不會吵架,你好我好大家好。 可現在霍譽剛走,她就感覺渾身上下哪里哪里都不對勁了。 好在她還有三只貓! 明卉左擁右抱,撫摸著荔枝光亮的背毛和小夜柔軟的肚皮,明卉的心情終于好了起來。 可惜,美好的時光是短暫的,正當明卉沉醉在暖玉溫香之中不能自拔時,耳畔傳來大黑責怪的聲音:“喵嗚~喵嗚~喵嗚~” 這聲音,一聲比一聲嚴厲,第一個撐不住的是小夜,從明卉的爪子下掙脫出來落荒而逃。 荔枝猶豫了一下,戀戀不舍地蹭蹭明卉的手心,也跳下了床。 大黑的最后一聲是給明卉的,你這個懶惰的女人,該起床了! …… 接下來的幾天,明卉忙得腳不沾地,正如她之前憧憬的那樣,成親之后的日子是真的自由啊! 她讓聞昌把那女子的畫像臨摩了幾份,其中一份交給祝杰,讓他去保定各個客棧,以及官驛里打聽一下,看看有沒有記得這對主仆。 她又派了喬遠山去了衛輝,打聽當年馮家的事,派岳嶺去馮家原籍的大名府,尋找馮家的親戚,看看有沒有與馮氏年紀相彷的族中姐妹。 孟大海和孟小海,明卉決定暫時留在身邊,孟大海行事有些魯莽,她不放心他獨自去辦差,孟小海雖是弟弟,卻比孟大海更加冷靜,明卉把那支簪子畫了圖樣交給他們,讓他們去找玉匠或者首飾鋪當鋪看看,看看能不能認出這支簪子出自何人之手。 而汪安,明卉也沒讓他閑著,他讓汪安去租一處僻靜的獨門獨院。 汪安對京城不熟悉,聞昌卻是熟得很,沒過兩天,就在商家胡同租到了一個小院子。 這商家胡同原本住的都是商家人,當年商家幾個兄弟拖家帶口進京經商,大手筆地買下了一整條胡同,后來商家搭上了兵部的關系,只留下一個兄弟打理京中關系,其他幾家又舉家搬去了西北,與當地的駐軍做起了生意。 商家人不缺錢,這些年來,商家胡同的宅子除了自住的一處以外,其他的沒賣也沒租。 聞昌和商家留在京城的二老爺因為買畫認識了,汪安想找清靜的獨門獨院,聞昌便想起商家那些空院子了,和商二老爺一說,商二老爺一口答應,只要別把那院子給燒了,怎么折騰都行。 明卉按市價給了一年的房租,商二老爺收到錢,立刻拿出來請聞昌搓了一頓,人家不差錢。 而家里這邊,因為之前出過定襄縣主往這邊安插人手的事,韓氏和霍譽商量之后,把管家和管事婆子的空位留了出來,由明卉從娘家帶過來的人補上,這樣既可以提防再有人混進來,也能讓明卉用著更順手。 如今這邊的管家姓魯,便是明卉的陪房,魯管家十四歲時跟著叔父逃荒來到保定,被明大老爺買下來,看他機靈,便讓他去鋪子里當伙計,后來又去莊子里做了管事,還給他娶了媳婦,魯管家知恩圖報,人很本份,這一次明大老爺挑了他們一家子給明卉做陪房,魯管家激動得整晚沒睡好,姑爺那可是有官身的啊,誰能想到他一個逃荒的孤兒,不但娶妻生子,如今還能跟著大小姐來到京城。 因此,魯管家格外賣力,沒用幾天便把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條。 明卉原本就是個甩手掌柜,現在看家里家外的事情全都安排妥當了,自是大手一揮,叫上汪安和朵朵,走了,咱們逛街去! 明卉先去了商家胡同,她一早就讓汪安把她易容用的東西裝了兩大箱子放了過去,她之所以租下這個院子,就是為了方便她變變變! 主仆三人走出商家胡同時,還是主仆三人,只不過無論形像還是穿著全都改變了。 人間四月天,正是一年里最好的時候,花千變的客人也比上次來時多了許多,無論男女,都是一派富貴。 一位身穿紫紅色寶相花開直裰的公子哥正坐在花千變男賓店堂的貴客椅上,他身后站著一高一矮兩名仆從,高的蓄著小胡子,看上去有三十出頭,矮的是個瘦瘦的小廝。 第244章 唐少爺看戲 公子姓唐,他說他以前來過,是老主顧,可鋪子里的伙計卻不認識他,只是這位唐少爺對花千變的各種香如數家珍,伙計想不信也不行,只好請示了掌柜,按照老主顧來接待這位唐少爺。 唐少爺倒也大方,一出手就是一百兩,所以他現在坐在貴賓位上,吃著點心品著茶,悠哉悠哉地看著出出進進的客人。 忽然,唐少爺的眼睛亮了,他看到熟人了! 便宜公爹長平侯霍展鵬! 不得不說,老花蝴蝶的那副臭皮囊是真的得天獨厚,明明已是年逾四旬的人了,歲月對他卻是優待,眼角連一絲皺紋都沒有,與身邊那位妙齡佳人站在一起,絲毫沒有老牛吃嫩草的齷齪之感。 咦,老花蝴蝶帶了一個姑娘! 更重要的是,這位姑娘還能跟著他進了男賓的店堂! 唐少爺驚悚,這這這,京城分號做事不講究啊,說好的男女有別呢,若是女的能進男賓店堂,那是不是男的也能去女賓那邊,驚擾了女卷怎么辦? 但是唐少爺很快便恢復了平靜,因為他發現了一件事,老花蝴蝶帶的姑娘,不是正經人,那一身的風塵味,花千變的香也壓不住。 唐少爺懂了,與其讓這樣的姑娘去女賓那邊掃了夫人小姐們的雅興,礙了她們的眼,還不如任由老花蝴蝶帶到男賓這邊,反正男人們不在乎,看看吧,這滿屋子的人,除了他大驚小怪,別人都是泰然處之,還有人和老花蝴蝶打招呼呢。 唐少爺拍拍胸口,多虧馮氏下定決心和離,否則霍譽長在這個老渣渣身邊,還不知道會長成什么樣呢。 算了算了,不能和錢過不去,長平侯府應該有錢吧,看老花蝴蝶這輕車熟路的樣子,顯然是花千變有常客了。 看在銀子的份上,唐少爺可以忍,他倒要看看京城老紈绔的生活是如何奢靡。 可惜霍展鵬很快就令唐少爺失望了,他竟然只花了五十兩,而且還厚著臉皮要了兩份贈品,其中有一份贈品,還是那姑娘嗲著嗓子幫著要來的。 霍展鵬顯然也不想在這里久留,畢竟上至掌柜下至伙計,刀子磨得又快又亮,他如果再待下去,說不定又是一刀。 盡管那姑娘指著珍寶閣上的一只描金牡丹花開的香籠,撒著嬌說想看一看,霍展鵬還是帶著她走了,看啥看,不知道那東西是只贈不賣的嗎? 看著霍展鵬匆匆離去的身影,唐少爺無奈搖頭。 忽然,有聲音飄進他的耳朵,唐少爺看過去,剛剛和霍展鵬打招呼的那兩個人,不知何時坐到了他身后的桌子旁。 “長平侯是越來越離譜了,帶著花娘到處走,這是一點面子也不給承恩公府了。” 另一個笑著說道:“他何時不離譜過?他又何時給過承恩公府面子?你怕是不知道吧……” 兩人的聲音變成耳語,只隱隱聽到“二爺”。 唐少爺起身,伸個懶腰,收起手里的折扇,對伙計說道:“行啦,你們茶不錯,爺改天再來。” 他消費得可比長平侯要多,有資格擺譜。 伙計滿臉堆笑:“唐少爺,這是小店的一點心意,您回去試試,這可是東家親手所制,有市無價的好東西。” 唐少爺的嘴角子抽了抽,你就吹吧,這根本就不是你們東家制的,別問我是怎么知道的,哼! “好,很好,少爺我回去就熏上試試,你的心意少爺領了,對了……” 唐少爺使個眼色,跟在他身后的那個蓄著小胡子的隨從,伸手攬住伙計的肩膀,哥倆好地把伙計拉到了一邊,片刻之后,小胡子走出花千變,追上前面的唐少爺,悄聲說道:“問清楚了,先前和長平侯打招呼的是承恩公府小三房的女婿,姓董,太仆寺寺丞,據說最近正在四處鉆營,想從太仆寺調出來,他來買香也是送禮用的,和他一起的那個,是承恩公府的清客,姓楊,和這董的沾點親戚。” 原來這兩人都是承恩公府的啊,那剛剛他們說的“二爺”,若非就是承恩公府那位孫二爺,孫十一以前抱的那條大金腿? 唐少爺今天看了一出好戲,心情愉悅,就連花了一百兩銀子的事也拋到了九霄云外,直到太陽下山,方才提著大包小包回到老書院街。 剛進胡同,就看到了一臉怨念的聞昌,明卉想起來了,聞昌還在找房子,沒錯,霍譽最終也沒答應讓聞昌住進來,他平時不在家,家里只有小媳婦自己,聞昌住進來算怎么回事? 所以霍譽讓聞昌在老書院街租個院子,租金他給出。 可惜,老書院街的院子是可遇不可求的,一個空院子也沒有。 明卉想了想,道:“我侄女婿外放南直隸,十日后他們夫妻便要啟程,到時他家那院子,就只有我大侄子一個人住,你若是不嫌棄可以搬過去,對了,那個院子可是有文氣的,加上我侄女婿,已經出過兩位進士了。” 明卉的兩個侄女婿,二女婿陳洪深不負厚望,考上了庶吉士,會在翰林院觀政三年。 大女婿駱靖外放南直隸寧國府南陵縣做知縣,南陵富庶,容易出政績,中原駱家用了不少人脈,給他謀了這么一個好去處,到時明嫻帶著孩子會和他一起赴任。 駱靖進京之前,中原駱家做了兩手準備,如果駱靖考中進士,他便是一番籌劃,若是這一科考不上,也給他鋪了路,到時給他弄個舉監的名額,讓他留在京城,進國子監讀書。 駱靖鄉試雖然考上,但名次靠后,因此,明大老爺早就做好大女婿去國子監讀書的準備了,因此早早就讓明達租下了這處院子,現在駱靖和明嫻要南下了,明達還要留在京城讀書,這院子便還一直租著。 “你大侄子?明達?不行不行。”聞昌不住搖頭。 明卉知道他是怎么回事,直接去找明達說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和明達說的,明達主動來找聞昌,兩人聊著聊著,竟然都覺投機,晚上還拉上駱靖一起去喝了幾杯,更是說好十日之后,聞昌便搬過來,和明達一個住東廂,一個住西廂。 第245章 書生葉霆 聞昌這幾年在京城的時間遠遠多過霍譽,明卉沒有拐彎抹腳,直接了當向聞昌問起承恩公府小三房那位董女婿的事,順便提了一嘴,長平侯霍展鵬與承恩公府二爺之間有沒有恩怨。 如果霍展鵬不是霍譽親爹,明卉才懶得管他的事,可偏偏霍展鵬與霍譽是親生父子,明卉想不留意他都不行了。 聞昌沒想到明卉會向他打聽霍展鵬的事,更沒想到明卉還會問起承恩公府,心里忽然有些慶幸,霍保住這小子總算守得云開見月明了,小媳婦這是在為他做打算吧。 “承恩公府的小三房是庶出,在府里沒有存在感,那姓董的女婿倒也是個精明人,可惜他那一房能力有限,幫他到了正六品,再往上走只能靠他自己了。倒是那個姓楊的清客,卻是孫家大爺的清客。” 明卉失笑,孫家大爺和二爺勢如水火,果然啊,最了解你的永遠都是你的敵人。 瞧瞧,二爺的事,就要由大爺的清客說出來。 “那長平侯與孫二爺之前,可有關系?”明卉問道。 “這個倒是不知道,據我所知,長平侯與承恩公府的關系很一般,定襄縣主平素里也都是自己帶著子女回娘家,長平侯很少會和她一起回去。”聞昌想了想說道。 明卉沒有再在這件事上深究,她還有很多正事要做。 她讓魯管家請人來看了風水,在后罩選定了能挖地窖的地方,便讓人在院子里挖了一個地窖,這邊挖地窖,那邊將后罩房改成了工坊,越秀胡同的新宅子里,她也這樣建了一個,這樣一來,她再來京城,閑來無事也能制香了。 這個時候,派出去的人終于有了回音,最先回來的是孟大海和孟小海兄弟。 他們拿著簪子的圖樣明察暗訪,前兩天回來把簪子拿過去,今天便帶著簪子連同他們打聽到的消息回來了。 孟大海口材不好,便由孟小海向明卉稟告。 “原來這竹枝簪看上去都一樣,其實各有不同,我們在鋪子里看到了十幾種,都和咱們那支不一樣。后來終于找到了一位老掌柜,他說他年輕時見過這種,不過后來都流行南邊的蘇樣兒,就沒有師傅再做這種了,這種就是咱北方的式樣,經他介紹,我們找到了一位七十多歲的老玉匠,他讓我們拿著那簪子的實物給他看看,我們就把簪子拿過去,他看了好一會兒,又把他珍藏的一件玉首飾拿出來比對,最后確定,這支簪子是五十多年前流行過的結發簪。 所謂結發簪,就是夫妻結發的意思,這簪子是一對,應該還有一支同樣的,這種結發簪并非是擺在鋪子里的現貨,都是自己拿上玉石,請匠人訂制的,兩支簪子出自同一塊玉石,當年訂制結發簪的,都是用來做為信物的。 不過這種結發簪也只流行過一陣子,后來就無人問津了。” 明卉算算時間,五十年前,這差不多是馮老大夫年輕時的事了,莫非馮老大夫還有一個失散多年的女兒? 而那個女兒和馮氏長得一模一樣? 緊接著回來的是祝杰,那女子在保定逗留已經幾年前的事了,明卉原本也沒有指望祝杰能在保定查到更多的線索,但是祝杰卻不是空手而回。 “我在客棧讓人看了畫像,那是卻無人記得是否有過這么一個人在此投宿了,后來我去官驛,亦是如此,我正要把畫像收起來時,忽然有人讓我等一等,我一看,他是保定府衙過來送信的衙役,他說他好像見過這畫像上的人。 他說以前他是縣衙的,去年才調到府衙,這女子是他在縣衙時見過的。 之所以現在還能記得,是因為當時這女子在衙門里哭得暈死過去,是他幫忙請的郎中,出于感謝,這女子身邊的婆子悄悄塞給他一兩銀子,被別人看到,還宰了他一頓酒,一兩銀子不夠,他還賠了好幾錢。” 明卉一怔,蹙眉道:“在衙門里哭得暈死過去?那個衙役可還記得具體的時間。” 她還記得,當時那婆子是說,她們主仆只是在保定短暫逗留,怎么還去過衙門? 祝杰點頭:“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