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變 第73節
汪平和汪安也是霍譽見過的第一對孿生子。 那年他只有五歲,從沒見過長得一模一樣的孿生子,看到他們時,他嚇了一跳,以為自己的眼睛有了幻影,把一個看成了兩個。 “從保定來京城的路上,路過那家客棧,汪平和汪安在我的眼皮底下掉了包,我竟絲毫沒有察覺。” 】 明卉聽他又提起這事,忍不住翻個白眼,這人有多小氣啊,若是真和這人成親了,揪著一件事,翻過來掉過去的念叨,這日子還怎么過? 這人,欠練啊! 霍譽……不愧是在山上長大的姑娘,翻看白眼也能這般靈動。 “我是說……”霍譽干咳一聲,“我是說汪平和汪安只是隨從,就能把我騙得團團轉,那么如果他們不是隨從,而是其他身份呢?” 明卉抿了抿嘴唇,那個梅友,是能用閹人做小廝的人。 還有在瓷器鋪子里遇上的那個人,那從骨子里透出的貴氣,以及鋪子外面那些利劍出鞘般的護衛。 能用太監內侍做仆從的,除了宮里的人,就只有親王和公主。 當今圣上的年齡,比霍譽還要小上一兩歲,這就意味著,他不會有成年的皇子。 而碩果僅存的親王,全都是今上的叔伯輩,年紀最小的也已年過四旬,倒是郡王里面有年輕的,可是郡王沒有使喚太監的資格。 無論是梅友,還是瓷器鋪子里的公子,都不會超過二十歲。 所以,年紀相符,又能使用太監的,就只有…… 明卉深深地吸了口氣,伸出食指朝上面指了指:“……那位的弟弟?” “不是弟弟,是哥哥。” 短短的七個字,如同重錘,砸得明卉暈頭轉向。 哥哥? 即使要在雙胞胎中選出一個來承繼帝位,也應該是留下年長的那個,哪怕只是年長了一小會兒。 “為什么是哥哥?”明卉的聲音已經壓得極低,低到只余氣聲,霍譽也要湊近些才能聽到。 霍譽倒是挺喜歡她這樣說話的。 于是他也用氣聲說道:“哥哥生下來不如弟弟強壯,所以就選了弟弟。” 明卉腦海里浮現出梅友的模樣,雖不強壯,可也不是弱不禁風的,非但如此,還很抗打。 不過,瓷器鋪子里的那位公子,看上去也不強壯,身材體形與梅友幾乎一樣。 明卉呆了呆,又問:“哥哥被養在民間?不對,他能用太監做小廝,不可能被養在民間。” 霍譽失笑:“你竟然連他的小廝是太監也知道?你究竟還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明卉虎著臉,用自認最嚴厲的眼神瞪了霍譽一眼:“都說了洛陽的事不許再提。” 霍譽無奈:“好好,我不提了,那位哥哥沒有養在民間,他住在百花山行宮,從出生就住在那里,原本住得好好的,今年三月,他說他要閉關,可是到了出關的時候,人卻不在了,后來在洛陽附近查到他的行蹤,后來的事,你都知曉了。” 霍譽已經學乖了,以后提到洛陽,就像現在這樣一帶而過。 不能細說,也不能多問,否則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娶上媳婦。 明卉的注意力卻在別處:“閉關?他修練,也是修道?” 霍譽微笑:“百花山行宮是先帝建的,其實就是道觀,可惜還未建成,先帝便駕崩了。” 本朝道教之興起,就是從先帝開始的,不僅先帝信道,今上也是如此,只是他還年輕,表現得沒有先帝那般熱烈而已。 因此,梅友修道,也就順理成章了。 “你說,在今年三月之前,他從未離開過百花山行宮?一次也沒有?” 梅友的“光輝”形象歷歷在目,這人哪里像是與世隔絕長大的,那沒臉沒皮的樣子,分明就是一個市井混子。 霍譽點頭:“明面上是沒有,但是他時常閉關。” 明卉哈了一聲,閉關? 柳大娘被她廢掉雙腿,不能見人的時候,對外也說是閉關。 還有明老太爺,逢年過節懶得應酬小輩時,也說是要閉關。 “那他這次也是閉關,為何不在山上找,反而一路找到洛陽來了,是發現暗道,還是發現有人接應了?” 霍譽聽出明卉話中的嘲諷,他勾起唇角笑了笑,湊得更近一些,近乎耳語:“有沒有人說過,你聰明得不像話。” 話音剛落,明卉便飛來一記冰冰涼的眼刀子:“像話?像畫就貼到墻上去了。” 好吧,霍譽只好重又正襟危坐:“閉關的那處地方,有條暗道,想來是先帝建造行宮時便有的,那條暗道甚是曲折,與一個山洞相連,從那個山洞出去,有一條很隱蔽的下山小路。當年先帝去世之前,這座行宮已經封頂,暗道應是在這之前便建好了,因此,就連皇宮里存檔的行宮輿圖中也沒有這條暗道。” 霍譽的這番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那位梅友皇子,在這十幾年中,也不知道偷跑出來多少次了,只不過直到今年三月才被發現而已。 明卉唏噓不已,想了想,又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對,她的眉頭微微蹙起:“借著閉關偷跑出去,每次都是在出關之前回來,加之又有身邊的心腹們為他遮掩,因此這許多年他都沒有暴露,可為何這一次就被識破了呢,是因為到了出關那日,他還沒有回來。 按理說,即使他沒有回來,也應是在回來的路上,可你們卻是在洛陽找到了他,他壓根就沒有想回去啊。 他這一次是逃跑,不是出來玩的!” 第132章 這樣就很好了 霍譽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他笑了笑,道:“此事以后不要再提。” 明卉眨眨眼睛:“你離開飛魚衛,也是因為這件事?” 霍譽失笑:“你又猜到了?沒錯,確實如此,所有與此事相關的事,全都調離了,包括……” 霍譽遲疑一下,還是說道:“……包括那個余金寶和他的舅舅。” 聽到余金寶這個名字,明卉冷哼一聲:“他們被調去何處了?” 霍譽搖頭:“這是機密,只有紀大人知曉,我不知道。” 明卉凝視著霍譽的眼睛,霍譽目光坦蕩,不似是說謊,明卉有些失望,余金寶離開了洛陽,她想找到他就更難了。 “他們會改名字吧?”明卉沒精打采。 “嗯,不但會改名字,就連來歷和身份也會全部改過。”霍譽說道。 明卉懂了,在洛陽時余金寶和他的舅舅是混跡市井的幫閑,以后會是什么身份,就不得而知了,若許是富家公子,也或許進了小倌堂子。 總之,無論是何等身份,明卉想要找到他們,都如同大海撈針。 “那名尋客呢?”明卉是知道萬蒼南在城門剛開時便離開了洛陽,那時她覺得此事已經完結,可現在得知了梅友的身份,明卉便又擔心起來。 與此事相關的飛魚衛全部調離,那么如萬蒼南那樣的江湖人呢? 明卉瞬間便想起那個被滅門的牙婆,她的心勐的懸了起來。 霍譽心里卻是百轉千回,他的小姑娘為何連那名尋客也知道? 他想起尋客發現梅友時的蹊蹺,看向明卉的眸子又深沉了幾分。 “尋客的事不是我經手的,但是我想查,是能夠查到的。”霍譽說道。 明卉有些后悔,她不該把梅友的下落透露給萬蒼南,那時她只想幫萬蒼南做完這樁買賣,她雖然猜到梅友身世不凡,可也沒有想到能不凡到驚天動地的地步。 話本子都說了,皇家無親情,皇帝生了兩個雙胞胎兒子,其中一個就要關起來永世不能見人,更別說對付一個江湖人了,除了滅口,還能有什么。 “那你能不能幫忙打聽打聽?”明卉的聲音很小,凄凄艾艾,如同一只受到驚嚇的小動物。 霍譽知道她這是裝出來的,可不知為何,霍譽還是心軟了,遙遠的記憶又變得清晰起來,漫天星光下的那張小小面孔又一次與眼前的小姑娘重和起來。 “好,有了消息我便告訴你。”霍譽低聲說道。 “謝謝你。” 明卉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霍譽看著她的眼睛,她的笑容未達眼底,她不高興,甚至還在惶恐,這個笑容只是在掩飾她心中的不安。 那名尋客,對她很重要嗎? 她的前十二年住在云夢觀,后面的三四年住在慧真觀,她在明家和越秀胡同的時間加在一起也不到半年。 她是在什么時間、什么地方認識的那名尋客? 霍譽并不知曉那名尋客的情況,尋客是劉夢溪找來的,他到達洛陽時,局面已經失控,劉夢溪把事情辦砸了,不但該找的人沒有找到,還因為那名小廝的原因,將那位的身份泄露了出去。 霍譽看著明卉,欲言又止。 明卉卻像是猜出他在想什么,可憐巴巴地說道:“那名尋客的孩子丟了,恰好被我們救了,他們夫妻接走孩子后,還送了些銀子給我做為報酬。 后來余金寶帶我去那什么桃花塢,給那尋客辨認,不過尋客當時是易容的,可我還是從身材上認出了他,事情就是這樣的。 我擔心他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小萬崽就太可憐了。” 明卉只說小萬崽,卻不提依依,小萬崽是汪海泉從戲班子里帶走的,而依依卻是明卉從柳大娘手里救出來的,霍譽即使查出小萬崽被救的過程也無所謂,可是柳大娘的事,卻不能被人知曉。 萬蒼南和柳三娘這樣的行家,絕對不會把自家兩個孩子找回的過程透露出去。 霍譽問道:“你們救了他的孩子?你,還有誰?” “是海泉叔啊,他在清苑時恰好遇到野臺班子拐了一個小男孩,海泉叔俠肝義膽,把那小男孩救出火坑,尋客和他的娘子都是找人為生的,他們順著線索找到我們,認回了孩子。” 霍譽見過汪海泉,汪海泉有武功,而且常年在外行商,他從野臺班子里順手救下一個小孩,雖有難度,卻也不是辦不到的,而那尋客能找上門來也是合情合理,所以明卉就是因為這件事才認識那名尋客的。 霍譽點點頭,安慰她道:“你放心,我盡快去打聽,如果那名尋客出了意外,我也會想辦法找到他的孩子。” “嗯,謝謝你。”這一次,霍譽終于在明卉的語氣里感覺到了真誠。 明卉是真的很擔心那個孩子吧。 “你很喜歡小孩子?”霍譽問道。 “難道你不喜歡小孩?”明卉反問。 霍譽笑了:“五歲之后,我只和聞昌白菜兩個小孩相處過,他們和我差不多大,也沒有什么喜歡不喜歡的,至于五歲之前,我記憶最深的小孩,只有你。” 又開始了,看來又要扯出那見鬼的青梅竹馬。 明卉連忙起身,道:“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明天一早就要趕路,行李還沒有收拾呢。” 霍譽沒有挽留,今天他和她已經說了很多話了,而且,兩人說話的時候,差一點就腦袋挨著腦袋了。 霍譽很知足,這樣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