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變 第55節
“是霍公子,霍公子是外男。”不遲只好湊近說道。 “霍公子?小譽兒?哎喲,你這孩子,小譽兒是咱家姑爺,是我老婆子的孫女婿,他算哪門子的外男,這是自家人,你這丫頭啊,死腦筋,不機靈啊,哎喲,快去,快去請小譽兒進來,哎喲,這孩子,我還怪想他的。” 說完,蕓老太太又大聲喊道:“元娘,元娘啊,搟面條,快點,茄子鹵的,小譽兒上次說他喜歡吃茄子鹵。” “好嘞!”張元娘一步并做三步往灶間跑去。 明卉無語問蒼天,誰能告訴她,這都是怎么回事? “姑娘,怎么辦?”不遲張著手,誰能告訴她,她該怎么辦? 明卉無奈地揮揮手:“請他進來吧。” 朵朵立刻竄過來:“大小姐,你快藏到地窖里。” 明卉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捏捏她的小臉蛋,壓低聲音說道:“小傻瓜,你忘了,咱們上次不是這張臉。” 朵朵怔了怔,摸著后腦勺,咧開小嘴,怪不好意思的:“還真是,朵朵記性不好。” 嗯,和你的胃口相比,你就沒有哪處的性能是特別好的。 那邊廂,霍譽已經被領進了二進院子,蕓老太太拄著拐杖走下抄手廊子,看到霍譽就迎了上去:“小譽兒,你啥時來保定的,累不累,餓不餓?” 霍譽先是鄭重地給蕓老太太行了半禮,然后上前一步,大聲說道:“姑祖母,我是昨天來的。” 蕓老太太羊怒:“你這孩子,昨天來的,為何不來姑祖母這里?昨天元娘買了一條好大的大鰱魚,今天才來,魚都沒有了。” 老太太的樣子,像是個被忽視的小孩子。 霍譽笑著說道:“其實我是想吃張家表姨做的面條,上次表姨說她搟的一手好面條,我連菜碼也帶來了。” 一旁的白菜把帶來的禮物搬進來,除了幾匣子京城和福記的糕點,還有一籃子青菜,除此以外,還有一條鮮rou! 明卉從打開的窗子里看到那籃子青菜,還有那條rou,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菜,這rou,還有那個言笑晏晏哄老太太的男子,真的是霍譽? 明卉忽然想起洛陽的街頭,霍譽一邊走路一邊吃牡丹糕的模樣。 “小卉兒,小卉兒。” 蕓老太太耳朵不好使,所以平時說話的聲音很大,現在她故意抬高聲音,明卉想裝做聽不到都不行了。 她嘆了口氣,看看身上的衣裳,還算整齊,便硬著頭皮走了出來。 “姑祖母,您叫我?”她半垂著頭,對站在一旁的霍譽視而不見。 “你這孩子,這還害羞上了。”蕓老太太笑了起來。 明卉……我才沒有害羞,我低頭是因為我不想看到霍譽,不是害羞! 蕓老太太在霍譽帶來的禮品上掃了一眼,埋怨道:“小譽兒,你大老遠從京城過來,怎么不給小卉兒帶禮物?你看看你帶的這些,都是給我老婆子的,小姑娘喜歡的珠花啊簪子啊,一樣沒有。” 霍譽脹紅了臉,小姑娘喜歡珠花簪子嗎?尹辰明明說女子都喜歡花千變的熏香啊。 “姑祖母教訓的是,是我疏忽了,明天,明天我就過來。” 蕓老太太哈哈大笑:“這就對了,這些菜看著很新鮮,老婆子好久沒下廚了,今天我打鹵,讓元娘搟面條。” 說著,蕓老太太便往外走,看到不遲不晚和朵朵,全身戒備地守在明卉身邊,蕓老太太道:“你們過來幫忙,這么大的丫頭了,沒有眼力見兒嗎?” 兩大一小三個丫頭一起看向明卉,明卉無奈啊,上次挖地窖時,她就看出來蕓老太太是人來瘋,你人來瘋也行,霍譽來了你高興個啥? “不遲不晚去幫忙,朵朵留下。” 朵朵連忙上前一步,站在明卉和霍譽之間。 霍譽……這小丫頭的架勢為何看上去像是在哪里見過? 明卉指指太師椅:“霍公子,請坐。” 霍譽道謝,撩起袍子坐下。 明卉依然半垂著頭,在霍譽對面坐下。 白菜站在霍譽身后,朵朵怔了怔,也學著白菜的樣子,站到明卉身后,還不忘沖白菜做個鬼臉,這傻大個,不知道能不能吃上她一拳頭。 “前陣兒聽說你病了,現在可大好了?”霍譽問道,從他的角度,看不到明卉的臉,明卉穿了件澹綠色的衫子,很清新很舒服的顏色,這還是霍譽第一次看到她穿得這般鮮亮。 上一次在云夢山,她是去遷墳的,即使去摘柿子,也是一身素色,再往前,在破廟里,她是斬衰孝服,再再往前,她做小道姑打扮跟在汪真人身邊。 第97章 小刺猬結束冬眠 原本,只隔著一道薄薄的夏簾,屋外風聲、鳥啼、蕓老太太的大嗓門,聲聲入耳。 可不知為何,霍譽開口后,這些聲音忽然就聽不到了,屋里靜得出奇。 明卉依然低著頭,她在想,是雙手揉著衣角,忸捏矯揉呢,還是把雙腿疊起,翹起二郎腿灑脫不羈呢? 哪一種各能讓霍譽像吞了蒼蠅一樣難受? 或者“喲喲喲,小郎君,一看你就是宜家宜室的旺妻相,來來來,說個媒吧?” 明卉忍笑忍得難受,頭卻垂得更低:“唔,看似好了,實則病得太久,落下了病根。” 看似好了? 落下了病根? 霍譽明白了,這是暗示她有隱疾,不要以為她是裝病,她沒裝。 “昨天我讓人送了些熏香,不知你可喜歡?” 其實一踏進這院子,霍譽便聞到淡淡的花香,叫不出名字,也不似尋常花香那般馥郁,很清雅,若有若無,現在明卉就在對面,那花香也變得真實起來。 “喜歡,很喜歡。” 明卉加重了“喜歡”的語氣,她當然喜歡,人傻錢多的土財主,哪個東家會不喜歡。 霍譽的心情立刻晴朗起來,剛剛蕓老太太說的話,讓他誤以為自己送錯了禮物,現在看來,他沒有送錯,明卉是喜歡的。 只是明卉為何一直低著頭呢。 明明前兩次見到她,她都是高昂著頭,像只隨時準備自保的小刺猬。 不過,很快,霍譽就發現是怎么回事了。 那個小丫頭雖然低著頭,可是肩膀一顫一顫的,這是在……偷笑? 霍譽回想自己剛才說過的話,好像沒有什么值得發笑的吧。 算了,還是說正題吧。 “我已經不在飛魚衛了,以后就在驍旗營,驍旗營不用出公差,更穩定,唯一不足的,就是駐扎在城外,要隔上三五日才能回家一趟,遇上忙的時候,可能就要在營里住上十天半月。” 夏日的傍晚,半明半暗的光線里,霍譽的聲音如同小橋流水,不急不緩,說的是他現在的差事:“以前在飛魚衛,經常會去執行危險的任務,但是驍旗營不同,驍旗營相對更穩定。這幾年我沒有休沐過,所以存了不少假期,這次上面給了我三個月的長假,現在也只過了半個月,我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咱們的親事,也該提上日程了。” 明卉終于聽明白了,這廝繞了一個大圈子,前面都是廢話,最后這一句才是關鍵。 “日程?”明卉猛的抬起頭來,剪水雙瞳宛若兩泓冰泉,森森冷冷。 行了,小刺猬結束冬眠,蘇醒了。 霍譽沉下臉來,迎下明卉的目光,聲音冷冽:“我們訂親時,我便已到了成家立業的年紀,只是那時,你年紀小,所以我便多等了四年,如今我已及冠,你也早就及笄,我們該成親了,不是嗎?” 是你個頭啊! 明卉想要反駁,眼睛卻下意識地去看霍譽的手臂,手臂上沒有縛著手弩,再看腰間,腰間懸了一聲羊脂玉的玉佩,也沒有手弩。 明卉長長地松了口氣。 其實霍譽一襲杭綢直裰,一副公子哥兒的打扮,豈會帶上手弩。 只是明卉已成習慣,她看到霍譽,就會忍不住去看手弩,確定霍譽沒有帶著手弩出來,她的心才能完全放下,神態也才能從容自若。 “你做了這么多年的飛魚衛,一定有很多仇家,你只帶一個隨從,身上也未攜兵器,就不怕仇家尋仇,連累了別人?” 這個別人是誰,當然就是她這個可憐的小姑娘了。 明明還在說成親的事,怎么就說到他的仇家了? 霍譽失笑,他的小姑娘還真是有趣,也不知道她那個小腦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飛魚衛是奉旨辦事,不涉個人恩怨,再說,我抓的那些人,要么已經斬首,要么已經流放,自顧不暇,不會在這個時候來找我復仇的。”他耐心解釋。 “那你以后也不帶兵器了嗎?我記得以前見到你,你都是隨身帶刀的,就連手上也縛著兵器。”明卉一派天真,像極了一個問題多多的小孩子。 小姑娘的面龐瑩白宛若上好玉石,霍譽不由想起另一張臉,小小的,白白嫩嫩,愛笑,笑著笑著就流出口水,會說“臭臭”“香香”,開心了就是“香香”,不開心就是“臭臭”,她那小小的世界里,只有香和臭。 霍譽的心一下子就軟了下來,聲音里也多了一絲溫暖:“你說的是繡春刀和手弩吧,那兩樣早就交上去了,等我正式到驍旗營報道,就會配發新的兵刃,不過除非是當差,平素也是不會動用的。” 明卉很想問一句,前世你也是早早就去了驍旗營嗎?不過,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又不是每個人都有前世,就像萬蒼南和柳三娘,前世他們與她生死與共,可是這一世,卻也只是彼此的過客,相見不相識。 “我在保定住得很好,你也看到了,這宅子是我的,重新修葺過,每一處都是按照我的喜好修的,我很喜歡。再說,保定有慧真觀,我想去修行可以隨時去,所以我不想成親,成親以后再出家,很是麻煩,還不如不成親的好。” 霍譽深吸了口氣,這是胡攪蠻纏吧,明卉自幼長在道觀里,如果想出家,為何小時候不出家,反倒是與他訂親以后,動不動就用出家當借口? 不是她想出家,而是她不想成親。 “我在驍旗營也不是每天都能回家,我不在家的時候,若是你不想住在京城,可以回保定,我從驅旗營來保定,比從京城出發還要方便,在這里有三位舅兄照顧你,又有姑祖母,我反而更放心。” 說到這里,霍譽頓了頓,道:“至于長平侯府那邊,你不用管他們,更不用做為兒媳去晨昏定省,端茶倒水,若是你想,我們也可以直接把家安在保定,我不用征得長輩的同意,只要你我喜歡就好。不知道隔壁的宅子賣不賣,如果他家肯賣,我們買下來,把這兩個院子打通,修葺好了做為新房,你看如何?” 第98章 這輩子纏上你 明卉驚呆了,她要表達的意思,不是說她想出家嗎? 怎么到了霍譽那里,就成了她不想離開保定,那就在保定安家,還要把隔壁的宅子買下來當新房? “那個,我,我是想退親的……” 明卉忽然發現,她現在提到“退親”這兩個字,好像沒有底氣了。 底氣,隨著明大老爺的得意忘形,隨著明三老爺的對燈發誓,還有蕓老太太的人來瘋,師傅讓崔娘子收下的那些鴿子,她的底氣,在不知不覺中沒有了。 “嗯,我知道,可我不想,我從十六歲就被明老太爺逼著立下毒誓,這一世都和你捆綁在一起不離不棄,我早就認命了,現在你卻說要退親,這也太不講道理了,你說是不是?” 霍譽面沉如水,雖然他坐著,與明卉之間還隔著一段距離,可明卉卻感覺他已到面前,步步緊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