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變 第28節
順德府的新鋪子,明卉給萬蒼南和柳三娘算了股份,以后每年的分紅都給他們存起來,有機會見到他們時,一并給了。 待到十月里,明老太爺三周年時,花千變的分號已經開進了洛陽城,而與霍譽退親的事,卻仍然懸而未絕。 明大老爺把祁文海的信拿給明卉:“唉,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小妹,這封信你也看看吧。” 明卉有些詫異地接過信,一目十行地看完,她也想嘆氣了。 霍譽竟然是長平侯那個老花蝴蝶的兒子? 而且還是嫡長子! 霍譽調往京城不是升官了,而是認祖歸宗? 明卉怔了怔,繼續往后看,這位祁文海也是個妙人,居然長篇累牘,寫了整整五頁紙,都是長平侯那只老花蝴蝶的荒唐事。 除了明卉先前就聽說過的那些以外,更多的都是她沒有聽過的。 什么喝多了在長安街上撒酒瘋,什么輸了錢就把賭坊給砸了,什么接連十五天在牡丹樓為花魁娘子慶生……最超凡脫俗的,是他從牡丹樓贖了兩個花娘,送去給他的老岳父做壽禮! 可想而知,明大老爺看完這封信,臉都綠了。 這是人能做出的事嗎? 第47章 自帶煞氣(求訂閱求月票求打賞) 明大老爺無法想像,霍譽騎著高頭大馬來下聘,咦,后面怎么跟了幾個花姑娘?沒錯,這是聘禮,剛從牡丹樓贖身出來,還熱呼著呢。 只要這樣想一想,明大老爺覺得,他家妹子出家當道姑,好像也不是要命的大事了。 明大老爺完全沒有妹夫搖身一變成為勛貴子弟的自豪感,他是讀書人,他讀四書五經,他要臉的,他現在只覺得丟臉,太丟臉了。 “小妹,快別看了,別污了你的眼睛。”他伸手把信要了回去。 明卉用帕子揉揉眼睛,這不是你讓我看的嗎? “大哥,現在退親更容易了。”明卉感慨,以前霍譽孤身一人,結親退親都是他自己說了算,可是現在,霍譽變成了長平侯的嫡長子,這親事,就要由那只老花蝴蝶做主了。 “怎么說?”明大老爺卻覺得現在明明更難了,以前只要找霍譽就行了,現在卻還要找長平侯,他只要想到長平侯的所作所為,他就渾身不舒服。 明卉微微一笑:“長平侯府是世襲罔替的勛貴,咱們家和他們相比,就是小門小戶,門不當戶不對,不用咱們找他們,長平侯府就想把這門親事退掉。” 難怪定襄縣主想要見她,看來是想讓她知難而退吧。 明大老爺怔怔發呆,今上派了身邊得力的大太監替他去武當山迎真武天尊,祁文海做為禮部的官員,也跟著同行,一來一去便是半年,因此,明大老爺寄給他的那封信,他回到京城才看到。 昨天,明大老爺收到祁文海的回信,膈應得一夜未眠,第二十六次埋怨明老太爺。 現在聽明卉一說,他方才恍然大悟,以前霍譽是窮小子,與明家結親是高攀,可現在霍譽是侯府公子,再和明家糾纏不清,這就是門不當戶不對了。 兩家的門檻差得太多,不合適。 “那也不行,還是要由我們女方提出退親,若是讓霍家搶了先,外人會以為是小妹你有問題。” 他家小妹除了總想出家以外,就沒有任何缺點,憑什么要讓長平侯府那種人家先退親,要退也是明家來提。 次日,明卉便和明三老爺,連同明達一起動身前往云夢山,給白氏遷墳。 汪真人不放心,讓汪海泉帶上汪平汪安一起去。 漫山紅遍的時候,明卉終于回到了云夢山。 只是她沒能見到魏大人,早在一年前,魏大人便升任沁州知州,舉家去了山西。 魏大人在淇縣多年,如今終于升遷,對他而言是一件喜事。 這也和前世不同,前世魏大人一直都在淇縣,有一年連下多日大雨,魏大人去村子里查看災情時摔下山坡,跛了一條腿,從此便致仕了。 那時魏騫已經成親生子,娶的就是衛輝一位秀才家的女兒,本朝并沒有官員致仕必須返鄉的規定,因此,魏大人一家并沒有回祖籍,而是在衛輝城外的一處莊子里定居。 魏騫犯案便是在衛輝,前世明卉也是死在了衛輝。 而林老太爺,在明老太爺去世之后,他便斷了升仙的念頭,終于回老家河間頤養天年了。 明卉站在已經廢棄不用的仙廬前,佇立良久。 前世她在魏家養傷時,從衙役那里聽說,林老太爺因為那場大火受到了驚嚇,中風了,沒有等到家里人從河間趕過來,便去世了。 而這一世改變了太多,明達沒有死,師傅也沒有死,云夢觀的香火未熄,魏大人升官去了沁縣,就連林老太爺,也是活生生地返回了家鄉。 而她,也終于看到了云夢山的那幾株老梅。 至于西北,她可能也沒有機會去了,因為萬蒼南和柳三娘已經找到了孩子。 想到這些,明卉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她重生回來,還真做了不少事呢。 仙廬外面有一棵柿子樹,每年明老太爺都要等到霜降以后,才讓道童上樹摘柿子,明卉喜歡吃柿子,等不及到霜降,便帶著不遲不晚,從云夢觀跑過來,趁著明老太爺打坐的時候,踩著梯子上樹摘柿子,可是她的個子太矮,站在梯子上也摘不到幾個,往往還會被明老太爺發現,讓道童去向汪真人告狀。 現在也還沒到霜降呢,柿子還不是很紅,黃澄澄地掛在枝頭。 只是樹下已經沒有了梯子,也不知道被扔到了何處。 明卉四處去找,她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那把老梯子正孤零零地躺在仙廬后面的一堆雜草中。 明卉檢查了一下,梯子雖然破舊,但是沒有散架,她又不胖,應該不會踩塌吧。 明卉搬起梯子往前面走,走著走著忽然停下了腳步。 那棵柿子樹下,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 黑衣黑發,如同晴天里忽然出現的烏云,在一片姹紫嫣紅的秋色中顯得格外突兀。 明卉心中一凜,她將梯子立在地上,用一只手扶住,另一只手飛快地從隨身帶的土黃色布包包里摸出一包香灰。 黑衣人猛的轉頭,斑駁樹影投在他的臉上,模糊了他的五官,但那一雙眸子卻亮如寒星,讓明卉有一剎那的恍惚,她見過這雙眸子,在哪里見過……這是霍譽! 明卉下意識地看向霍譽的手臂,沒有手弩,她又去看霍譽的腰間,同樣沒有手弩,她悄悄松了口氣,難怪她沒有感到疼痛,霍譽沒有隨身攜帶手弩。 她在打量霍譽,霍譽也在打量她。 一只手扶著梯子,另一只手卻縮進了衣袖中,衣袖里有什么? 霍譽整個人轉過身來,他向前走了幾步,走出了樹影,五官漸漸清晰起來。 時隔三年,霍譽已經褪去了青澀,周身的氣勢卻更加強大,他越是靠近,周身的氣勢便越是強烈,明卉穩住心神,看著他一步步向自己走來。 四周詭異地安靜,就連山鳥也默不作聲了,果然啊,這人就是自帶煞氣,人畜有害,他若是在這里多待上片刻,老柿子樹明年說不定就結不出果子來了。 “你為何會在此處?”明卉很快恢復了冷靜,很干脆地問道。 第48章 柿子樹下(三更) 比起三年前,明卉長高了一大截,在同齡少女中,她算是高挑的,可是站在霍譽面前,還是矮了一頭。 霍譽的目光落在她的發頂,語氣平淡清冷:“岳母遷墳,我這個做女婿的怎能不到?” 明卉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他在說什么?岳母?女婿? 不對,霍譽遠在京城,又怎會知道保定府的事? “你讓人監視明家?”明卉心頭火起,她似乎看到棗樹胡同外面影影綽綽的身影,如同老鼠,躲躲藏藏。 霍譽看著明卉眼底的怒火,這丫頭從小到大全都住在道觀里,別人修仙,她卻修成了一只刺猬。 “明老太爺去世滿三年,按照當地的習俗,三年后要立碑,葬在東城明家祖墳里的老太太,和葬在云夢山的白太太,也都要在這個時候回到完縣,與老太爺團聚”,霍譽頓了頓,眼神里帶了幾分嘲諷,“所以,我用得著讓人監視明家嗎?” 明卉沒有說話,霍譽好像比三年前又長高了,她被罩在他的陰影里,明卉不喜歡這種感覺,她后退了兩步,霍譽卻忽然伸出手來,沒等明卉反應過來,立在身邊的梯子,已經被霍譽抄在了手中。 然后,那只比明卉的年齡還要大的梯子,就被霍譽扔到了一邊。 “你要做什么?”明卉大吼,好端端的梯子,招他惹他了。 “這梯子已經讓蟲子蛀了,禁不住你。” 霍譽說著,便重又轉身向柿子樹走去,縱身一躍,便到了樹上,明卉怔了怔,拔腿便跑到樹下,你以為我搬梯子是因為不會爬樹嗎?我只是想要找回小時候的感覺! “傻站著做甚,接著!” 一只小拳頭大小的柿子從樹上扔下來,明卉慌忙接住,動作靈活,出手極準。 霍譽的目光沉了沉,看來在慧真觀不但學念經,還學了武功,他又看向明卉的另一只手,很好,出手接柿子時,那只手依然藏在衣袖里。 “你等等。”明卉單手取下肩頭的土黃色布包,從里面翻出一物,抖了抖,竟然是只大布口袋。 她站在樹下,仰著頭,高舉著那只大袋子,霍譽看到她的丫髻上有一朵小小的珠花。 “你把柿子摘下來裝到這只袋子里。” 這會兒的柿子雖然不如霜降后的好吃,但是放一放口味也不錯,好不容易有個免費勞力,不用白不用,明卉準備多帶些,給汪師傅和崔娘子嘗一嘗。 霍譽瞪著那只大口袋,這么大,她是要把整棵樹上的柿子全都摘光嗎? 霍譽有些無奈地接過袋子,飛快地摘了大半袋子,正想下樹,卻聽到樹下的人大聲說道:“再摘幾個吧,不,十個吧,再摘十個。” 霍譽在心里第二十三次罵明老太爺,那老家伙是怎么說的? 你出生的時候,若是沒有我珍藏的老參,你娘和你,一尸兩命,你以為你外公看到你們都死了,他能活下去嗎?所以啊,老神仙我是救了你們一家三代! 你五歲那一年,被拍花的拐走,給你穿上花衣裳抹上紅臉蛋紅嘴唇,若不是老神仙我花錢把你買下來,你那時就被賣進小倌堂子了,你進過小倌堂子,高子英還能收你為徒?你還能進飛魚衛?你外祖父能當場氣死,所以啊,老神仙我是救了你們祖孫兩個! 你要報恩吶,以身相許,娶了我家的小卉兒,否則,你就是白眼狼! 對了,你還抱過小卉兒,你還親過她,你若是不娶她,你就是禽獸不如! ……這是你外祖父的靈位,你發毒誓,你不但要娶她,還要護著她,你若是棄她不顧,你就死無葬身之地! “喂,你怎么不摘了?”明卉仰得脖子已經發酸了。 霍譽緩過神來,出手如風,麻利地摘下十幾只柿子裝進口袋,縱身從樹上躍了下來,把那只沉甸甸地大口袋遞給明卉:“拿得動嗎?” “拿得動。”明卉把大口袋背在肩上,霍譽留意到她用的是另一只手,那只藏在袖子里的手。 這是防守解除了? 可是霍譽高興得太早了,只見明卉背著他摘的柿子,一臉無辜地說道:“霍公子,聽說你認祖歸宗,現在是侯府公子了,你看,咱們現在更不合適了,我們明家小門小戶,和侯府門不當戶不對,咱們的親事不如算了?” 霍譽牽牽嘴角,忽然伸出手,在自己的下頜處比了比,那個位置剛好就是明卉的頭頂。 “我說過,等你長得和我一樣高,你再提退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