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變 第20節
我每天都會到風兒巷看一看,剛開始時,小徒弟每天都會出來買吃的,有時買驢rou火燒,有時買雞湯餛飩,可是從五天前開始,小徒弟便再也沒有出來過,今天我還沒有去,等我劈完這些柴,就去問問餛飩攤和驢rou火燒的攤子,小徒弟若是出門,一定會去他們那里。” 明卉點點頭,說道:“你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汪安怔了怔,明卉已經走進堂屋,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功夫,一個陌生的少女從屋里走了出來。 少女容貌普通,只是嘴角的那顆黑痣特別明顯。 “你是誰?你怎么……”汪安頓時警覺起來,握著斧頭的手緊了緊。 “我說了讓你等等我,現在我們可以走了。”明卉笑著說道。 汪安呆若木雞,傻傻地看著明卉:“你,你,你……” 明卉大步向門口走去:“是我,快走啦。” …… 有些日子沒來風兒巷了,巷子口的兩棵大樹葉子全都掉光,光禿禿的樹枝在寒風中抖動,分外蕭索。 明卉以前來這條巷子時,巷子口都會有等著問卜的人,可現在正如汪安所說,連個人影子也沒有。 既然四下無人,明卉也不想耽誤時間,她對汪安說道:“你在這里等著,我進去看看。” 汪安還在納悶,明卉說的“進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時,明卉已經縱身躍上了墻頭,接著,便跳進了院子里。 汪安驚訝地看著空無一人的墻頭,揉了揉眼睛,他和大小姐不熟,以前只是聽觀里的人說,大小姐性子活潑,卻沒想到竟然還會爬墻頭,而且還這么敏捷。 院子里還是上次明卉離開時的樣子,那個深坑也還沒有填上,只是可以看出來,陣法已經撤了,可能是為了方便小徒弟阿篤出門買飯吧。 明卉信步向堂屋走去,她知道,這個時候,柳大娘正在等待她的消息。 堂屋的門虛掩著,明卉剛剛走到門邊,便聞到一股血腥氣,她皺起眉頭,莫非她來晚了,有人先她一步,把柳大娘宰了? 明卉退回來,走到窗下,將窗紙戳開一個洞向里面看去。 她故意弄出些聲響,只見柳大娘背對著窗子坐在炕上,聞聲,猛的轉過身來,眼睛上重又系著黑布。 明卉笑道:“我還當你死了呢,哈,活著就好。” 隔著窗戶,柳大娘冷冷一笑;“你不是也活著?” “是啊,讓你失望了,我還活著,對了,黑貓也活著呢,活得好好的。”明卉笑語盈盈。 “哼,這個沒用的畜牲。”柳大娘冷哼一聲。 明卉卻已經離開窗子,從堂屋里走進了次間,一進門,她就知道那股子血腥氣從何而來了。 次間的地上有一個人,一個滿身是血的人。 阿篤,就是那個失蹤五天的小徒弟! 血跡已經干涸,臉上也有了尸斑,也不知死了多久,現在是冬天,屋里沒有生火,因此從外面聞不到味道。 “你干的?”明卉問道。 “吃里扒外的東西,和那只畜牲一樣,全都該死。”柳大娘咬牙切齒。 明卉看向她的雙腿,柳大娘的雙腿以一個奇怪的姿勢蜷縮著,顯然正如明卉預料的那樣,已經廢了。 柳大娘眼睛上蒙著黑布,明卉知道,此時的柳大娘還有一只眼睛是能看到東西的。 “你不是神算嗎?為何算不出我的生死?”明卉問道。 她太懂柳大娘這種人的心思了,對于柳大娘而言,說她算不出來,就是說她不配做柳大娘,這比廢了她兩條腿,更讓她難受。 所以她挑釁地揚起帕子在柳大娘眼前晃了晃,像是要試探柳大娘能不能看到東西。 “胡說八道,誰說我算不出的,我怎會算不出來,我……” 柳大娘忽然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她的喉嚨里發不出任何聲音,她明白了,是花千變的帕子,那帕子里有啞藥,和上次阿篤中的藥是一樣的。 想起阿篤,柳大娘松了口氣,那啞藥的藥效只能維持一天,到了次日,阿篤便能開口說話了。 可是這暈暈沉沉的感覺是怎么回事? 柳大娘只覺腦袋發暈,昏昏欲睡。 她想開口,可是口不能言,她想用僅存的一只眼睛,透過黑布窺視花千變,可是眼皮如有千鈞重,下一刻,她便倒了下去。 明卉嘆了口氣,將柳大娘從炕上拖下來,把她連同已經死去的阿篤,一起扔進了炕下的那個密室。 當初,柳大娘曾經在那里囚禁自己的外甥女,現在就讓她在臨死前嘗嘗被囚禁的滋味吧。 不過,柳大娘是幸運的,她有她的徒弟做伴,若是她的徒弟沒有被她殺死,或許還能把她從密室里救出來,可是現在,她只能守著冰冷的尸體,在黑暗中等待死亡的到來。 讓柳大娘死在這里,也算是死得其所。 明卉臨走,用院子里的青磚將密室的入口徹底封死,又把阿篤留在地上的血跡清理干凈,免得下一任住客受到驚嚇。 她在屋里仔細翻找,最后在柳大娘的枕頭里發現了一只用紅布包著的銀鎖,長命鎖。 長命鎖的正面刻著花開富貴,一看就是小女孩用的,背面則刻著一個小小的“如”字。 明卉瞇起眼睛,名字里有個“如”字的女孩子啊。 她把長命鎖在手里掂了掂,空心的,她晃了晃,里面似是有東西。 明卉沿著長命鎖上的縫隙用力一摳,長命鎖裂開,里面露出一張泛黃的紙條。 紙條上只有八個字,應是一個人的生辰。 明卉把紙條重又放回去,將長命鎖復原塞進懷里,這才走了出去。 明卉從墻頭上跳下來時,汪安激動得差點哭出來:“大小姐,你可算出來了。擔心死我了。” 明卉沖他嫣然一笑:“沒事,下次你就習慣了。” 汪安:還有下次? 不過,明卉心里依然存著兩個疑惑,一是不知道柳大娘的女兒在哪里,二是柳大娘說阿篤吃里扒外,又是怎么回事?莫非柳大娘的仇家,除了花千變,還有其他人? 可是明卉已經沒有耐心與柳大娘耗下去了,這些以后也能查,但是柳大娘卻不能留了。 明卉轉身,看向西北方向,干爹干娘兩世的仇人,終于死在她手里了。 第34章 小萬崽 明卉和汪安回到小院子時,剛剛走進巷子,遠遠就看到院子門口拴著兩匹馬。 走到近前,汪安看到馬身上的烙印,喜道:“這是驛站里的馬,我爹和我哥回來了!” 兩人正要推門進去,大門從里面打開,露出一張和汪安一模一樣的臉,是汪平。 汪平看了明卉一眼,見是個陌生姑娘,他微微詫異,汪安忙道:“這位是姑……” 對于汪海泉和崔娘子一家人,明卉是不準備有所隱瞞的,她閃身進了院子,大大方方地說道:“我是明卉。” 汪平怔怔,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張張嘴,卻不知該說什么。 明卉沖他一笑,伸出食指在嘴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保密啊。” 汪平連連點頭:“姑娘放心,我把這事爛到肚子里……姑娘,你這臉……算了,我不問了,姑娘,真人在屋里,我爹和我娘也在,你快進去吧。” 他對汪安說道:“你和我一起去喂馬,這兩匹馬累得不輕。” 這是屋里的大人們把他們支開的意思了。 汪安會意,和汪平一起出了院子,明卉獨自走進堂屋。 堂屋里,汪真人坐在太師椅上,汪海泉坐在下首,看到明卉,汪海泉一臉迷茫,明卉笑著打招呼:“海泉叔回來了。” 汪海泉怔怔,汪真人說道:“這是明卉。” 汪海泉猛的想起上次大小姐讓不晚交給他的迷香和啞巴香,再看看眼前這張陌生的臉,汪海泉心中如翻江蹈海一般,他連忙說道:“姑娘,那個孩子找到了。” 明卉“啊”了一聲,驚喜地說道:“找到了?” 汪真人微笑,指指西次間:“在里面呢,你先進去看看吧,一會兒再細說。” 明卉迫不及待地向里屋走去,二十年,兩輩子,小萬崽終于找到了嗎? 西次間只有兩個孩子,剃成光頭的男孩和梳著小揪揪的女孩。 看到進來的人,男孩立刻警覺起來,下意識地挪動身子,把meimei擋在身后。 明卉鼻頭發酸,眼睛濕潤了,眼前的小小男孩,就是她要找的人。 這個孩子的五官完全遺傳了父親,就像是小號的萬蒼南! 明卉在兩個孩子面前蹲下身子,她對男孩說道:“小萬崽?” “你是誰?”男孩的聲音清清亮亮。 “我是jiejie。”明卉說道。 “這就是救我的jiejie。” 女童的聲音忽然響起,明卉吃了一驚,驚喜地看了過去:“依依,你能說話了?” 依依呆了呆,張著嘴,不知所措,她……說話了? 明卉莞爾,伸出雙臂,把兩個孩子擁住懷中。 片刻之后,明卉從里屋出來,坐下聽汪海泉細述找到小萬崽的過程。 買下小萬崽的草臺班子,班主姓戴,年輕時摔斷了腿落下殘疾,認識他的人都叫他戴瘸子。 客棧伙計見到的人,一個是戴瘸子,另一個是戴瘸子的表弟小桃紅。 小桃紅早年曾在順德府有名的戲班子里做過花旦,小有名氣,可惜后來他迷上賭錢,先是偷同門師兄弟的錢,后來偷了班主的小兒子想去賣,好在被當場抓住,小桃紅被打得半死逐出戲班。 小桃紅聲名狼籍,但凡是唱出點名堂的戲班子,相互之間都有往來,一來而去,沒有戲班子肯收他,而且原來的班主還揚言,若是小桃紅敢在順德府唱戲,就打爛他的臉。 無奈,小桃紅只好到保定投靠開草臺班子的表哥戴瘸子,戴瘸子是戴家村人,無戲可演時,戴瘸子就回戴家村。 戴家村附近的村子,都有過年請戲的習俗,從臘月唱到正月。 汪海泉先是通過其他的戲班子,打聽到戴瘸子這個人,繼而知道了小桃紅,他還聽說,小桃紅好賭的毛病沒有改,而且越賭越大,把戴瘸子也拉下水。 草臺班子的生意就是有一搭沒一搭,遠不如城里的大班子賺的多,沒錢的時候,于是,有些草臺班子還兼做些上不得臺面的買賣。 戴瘸子和小桃紅常常打著戲班子的名義,從人牙子手里買小孩,小孩買回來之后讓班子里的師傅教上一年半載,然后轉手賣到南邊,至于買這些孩子的是什么人,世人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