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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花千變在線閱讀 - 花千變 第14節

花千變 第14節

    不遲請明卉給小貓取名字,明卉正在調制長春香,手里捏著一塊荔枝殼,聞言,她看看荔枝殼,又看看正在試圖去咬不遲手指的小貓,隨口說道:“就叫荔枝吧。”

    “荔枝?”不遲只見過用來做香料的荔枝殼,還沒有見過真的荔枝,只知道荔枝產自嶺南,保定府沒有賣的,云夢山所在的淇縣更是沒有,小姐可能是想吃荔枝,就給小貓取了這個名字吧。

    不遲忽然覺得,荔枝是一個很貴氣的名字。

    “小乖乖,你有名字啦,你叫荔枝啊。”

    荔枝揚起小臉,叫了一聲,聲音又嬌又細,明卉也忍不住看了過來,小荔枝和它爹還真是不一樣呢。

    大太太在炕上躺了幾日,大老爺整日在書房里,讀書練字,明達自從那天把大太太氣了一通之后,便索性連后宅也不來了,更別說侍疾了。

    明軒年紀尚幼,每天除了跟著西席讀書,就是與小廝們玩耍,守在大太太身邊侍疾的,只有明雅。

    大太太見不到兩個兒子,大老爺顯然也沒把她的病放在心上,因此,稱病幾日,自己也覺得沒有意思,索性不裝了。

    聽說大太太身體康復,明卉輕笑兩聲,拿過黃歷翻了翻,再過幾日就是七七了。

    次日一早,剛剛用過早膳,大小姐屋里的不晚又來領對牌了,胡mama不在,大太太又已經病好了,對牌便被大太太從明雅手里收回來了。

    看到不晚,大太太便想起明卉,真是仆隨主子,這個不晚,就連一舉一動都和明卉有幾分相似,大太太看著就來氣。

    可大太太畢竟是一府主母,總不能直接為難一個小丫鬟吧,何況,這丫鬟還是小姑子身邊的人,并非是府里的家生子。

    大太太咬著后槽牙,冷著臉,還是把對牌扔給了不晚。

    不晚笑嘻嘻地謝過,轉身便走,那副厚臉皮的樣子,也隨了明卉。

    “又是出去買東西,整天買買買。”大太太把后面的話咽回了肚子里,老太爺太偏心了,也不知道悄悄留給這個老來女多少銀子。

    西城明家雖然不是大富大貴,可也家境殷實,畢竟是出過兩位進士的人家,可即便如此,明家上上下下,也沒有像明卉這樣,每天都讓丫鬟出去買東西的,若是換做明雅,大太太早就訓斥幾次了,可偏偏是明卉,大太太只能暗地生氣。

    不晚往外走的時候,剛好遇到明雅帶著白芷走過來,不晚點點頭,就從明雅身邊走了過去。

    白芷皺眉:“這個不晚怎么一點規矩也不懂,就算她是大小姐身邊的人,可她就是個丫鬟而已,見到二姑娘也是要行禮的。”

    如果換成真正的不晚,自是會主動給明雅行禮,可今天這位是明卉,明卉……習慣當姑姑了。

    明卉走出很遠,才想起還有這么一回事,她敲敲自己的腦袋,以后還是要謹慎一點,注意細節。

    直到不晚走出很遠,明雅才收回目光,她忽然有些羨慕明卉了,至少想買東西,就能讓丫鬟出去,這就是她比不了的。

    明卉知道汪真人平時不會出門,她直接去了小院子,卻見院子外面停著一駕驢車,崔娘子正在指揮人往下搬家什,隔壁胖嬸家的大門敞開著,家什就是搬去那里。

    “崔姨,胖嬸家的院子租下來了?”明卉問道。

    崔娘子看到來人是不晚,笑著說道:“胖嬸一家是昨天走的,唉,急匆匆的,說是京城的老婆婆病重,要過去侍疾呢,還請了鏢局子護送呢。”

    明卉莞爾,哪里是請鏢局子護送,分明就是胖嬸讓娘家人過去給她撐腰的。

    明卉心里一動,父親臨終前再三叮囑,要讓她回到保定府,將來在明家出嫁,而不是留在云夢觀,想來就是想讓她以后能娘家撐腰吧。

    明卉默默嘆息,前世,她辜負了父親的希望。

    就是這一世,她也不會留在明家,更不會嫁給霍譽。

    只要想起霍譽,明卉的后背便是徹骨的疼痛。

    她深吸了口氣,把霍譽的名字從腦海里甩出去,笑著對崔娘子說道:“這樣多好,以后海泉叔和汪平汪安也能住過來,彼此有個照應。”

    崔娘子正在忙著,對明卉說道:“不晚啊,你是給姑娘帶信的吧,真人在里面呢,你快去吧。”

    明卉蹦蹦跳跳地進了院子,堂屋的夾棉簾子換成了厚棉的,淡青色的素面,繡了幾朵白梅。

    明卉剛剛走到廊下,簾子便從里面掀開,一個小人兒探出頭來,正是柳三娘的小女兒。

    比起前些日子,小女娃胖了一點,臉蛋白里透紅,頭發也有了光澤。

    明卉伸手想摸摸她的腦袋,小女娃飛快地縮了回去,撂下簾子便跑開了。

    明卉進屋,見汪真人正用銀勺撥弄著香灰,看到不晚進來,汪真人正要開口,卻聽不晚甜甜地叫了一聲“師傅”。

    汪真人的眉頭動了動,上下打量面前的小丫鬟,忽然哼了一聲,道:“上次也是你吧。”

    明卉嘻嘻一笑,挨著汪真人身邊坐下,從籃子里拿出一只匣子。

    “師傅,您試試這個,看看制的如何。”

    汪真人看她一眼,接過匣子,還沒打開,便聞到淡淡的香氣。

    “長春香?哪來的?”汪真人聞了聞。

    “師傅,這就不能是我自己制的?”明卉半是撒嬌半是認真,“川穹、辛夷、大黃、乳香、江黃、檀香、甘松各取半兩,丁皮、丁香、廣蕓香、山奈各取一兩、茅香、玄參、牡丹皮各取二兩,藁本、白芷、獨活、馬蹄香各取二兩,藿香一兩五錢,荔枝殼一兩,再加白芨末四兩……”

    汪真人掰了一小塊香餅燒至通紅,放在紫銅蓮花紋的香爐里,香氣漸漸彌漫開來,香餅表面生出黃衣,香氣越發清雅悠遠。

    “方子沒有錯,是我教過你的,可是你在山上時,也只是記過香方,從來沒有動手制過。”汪真人說道。

    明卉默然,沒有說話。

    汪真人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蛋,也同樣沒有說話。

    比蘭花還要清雅的幽香里,師徒二人相坐無言。

    良久,汪真人說道:“你不要告訴我,這些都是你在夢里學會的,制香也就罷了,畢竟這是我讓你記下的方子,可這易容呢,這江湖上的手段,怕是要學上十年八年的吧,你究竟是誰?”

    第24章 那一場夢境

    該不該把真相告訴師傅?

    針對這個問題,明卉已經想過很多次。

    她不是妖魔鬼怪,她就是她。

    明卉深吸口氣,起身走到門口,掀起棉簾子看了看,小女娃沒在,她走到堂屋外面,見崔娘子一手牽著小女娃,一手正對搬家什的力夫指手劃腳。

    明卉放下心來,她重又回到屋里,順手關上了門。

    汪真人的目光跟隨著明卉,看著她的一舉一動,眸光越來越深沉。

    她的小卉兒活潑單純,粗心大意,怎會有這般謹慎?

    明卉轉過身來,與汪真人四目相對,她彎彎眼睛,露出一個純真的笑容。

    汪真人的心便軟了下來,這是小卉兒的笑容,于她,再熟悉不過。

    明卉在汪真人身邊坐下,她把衣袖卷起來,露出一截白晰的手腕,她拉過汪真人的手,放在自己的脈博上。

    “師傅,您摸摸,我是活生生的人。”

    小姑娘的脈博平穩且有活力,生機勃勃。

    明卉反手握住了汪真人的手,兩只手緊緊握在一起,感受著彼此掌心的溫暖。

    “師傅,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有二十年那么長,那個夢里我失去了您,失去了崔娘子,也失去了不遲不晚,后來,我又失去了義父和義母。

    在我最狼狽的時候,是義父義母救下了我,他們是江湖異人,卻因為一個謊言骨rou分離,耗盡半生,最終長埋于黃沙之中,他們教我易容,教我識香,還教會我要堅強地活著。

    他們去世后,我獨自一人飄零世間,當年云夢觀大火之后,我曾得魏大人一家的照顧,魏家與我有恩,后來得知魏騫出事,我便北渡黃河,想要一探究竟,可卻落入圈套,死于弓駑之下。

    夢醒之后,我便已經扶靈回鄉的路上,我只有十二歲,沒有長大,沒有傷疤,師傅還在,崔娘子還在,不遲不晚也還在。

    師傅,我很慶幸,慶幸這夢境雖然殘酷,但我還是醒來了。

    師傅,我沒有妖魔附體,也沒有被人替換,我就是您的小卉兒,是那個躲在后山上烤野兔,被您罰時假裝肚子疼,躺在地上打滾的小卉兒啊。”

    明卉一口氣說完,汪真人和她都已淚流滿面。

    汪真人伸手把她攬進懷里,她的小卉兒,還是個孩子,可是卻已經千帆過盡,歷盡滄桑。

    雖然這個夢太過詭異,但是汪真人是相信的,她知道小卉兒沒有騙她,她更知道這世間本就有些事情,是難以解釋的。

    尤其是明卉竟然夢到了魏騫,想到這里,汪真人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哪里是夢,分明就是明卉曾經的一世。

    只要想到明卉經歷過的那些苦難,汪真人便心如刀割,這種心痛遠遠超過得知自己葬身火海的慘狀。

    汪真人難掩心中的震驚與痛楚,她柔聲說道:“好了,既然是夢,那現在醒過來,就沒事了,師傅會聽你的,暫時留在保定府,等到錯過了夢里大火的時間,再考慮是否要回去。對了,你在夢里為何會回云夢山,是不是明家的人刁難你了?”

    到了現在,也沒有什么需要隱瞞的了,明卉便把前世明達死于意外,大太太把仇恨發泄到她身上,她忍無可忍,帶著不遲不晚逃出明家的事,簡單說了一遍。

    至于她在明家受到的那些算計,她只是一帶而過,即便如此,汪真人也已經勃然大怒!

    “好他個明家,我還以為你回去,就能……唉,那現在明達還活著?”

    “嗯,好在我提前醒過來,在破廟里打暈了明達,讓他避開了一場禍事。”明卉說道。

    汪真人嘆了口氣,難怪自己在明家時還能受到款待。

    回想夢里,小卉兒只是個自幼長在道觀里,不能世事的小姑娘,被人算計也不知如何反擊,只能傻乎乎地被人欺負,保定府和云夢山相隔那么遠,她帶著不遲不晚,三個小姑娘,長途跋涉,不知吃了多少苦,才回到云夢山。

    原以為回去以后,就能找到師傅,卻沒想到,等待她的是另一場災難。

    汪真人緊緊抱住明卉,淚水奪眶而出,她不聽明峰的了,什么明家,什么霍譽,這些人全都靠不住,她要親自護著她的小卉兒,用她的命,用她的一切!

    師徒二人相擁而泣,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汪真人才平靜下來。

    她問道:“你有什么打算嗎?”

    明卉說道:“師傅,我想請您去找一座道觀,父親的七七過后,我就搬去道觀為父親祈福,一直住到三年孝滿,當然,這還需要師傅出面,說服大老爺。”

    汪真人略一思忖,便答應下來。

    明卉又道:“在夢里時,大老爺曾經修書一封,向霍譽退親,但是霍譽沒有答應。在破廟里時,我在父親靈前,也向霍譽提出退親,他仍是沒有答應。

    師傅,我懷疑我在夢里時,是死在霍譽之手,即使不是被他親手所殺,也和他有莫大關系。

    只有飛魚衛才最常使用弓弩,而我在破廟里看到霍譽的弓弩時,受傷致死的地方便痛徹骨髓。

    師傅,我想退親,我不想嫁給霍譽。

    在夢里我沒有嫁人,現在我也不想嫁,我想陪在師傅身邊,出家做女冠。”

    聽前面的那些話時,汪真人雖然動容,卻沒有出言阻止,可是聽到最后,明卉說要出家做女冠,汪真人立刻板起臉來。

    “胡說,你想出家?不行!我不答應,你父親若還活著,也不會答應!他說過,這一生最遺憾的,就是不能親眼看到你長大,不能看到你穿上嫁衣坐上花轎,所以,你可以不嫁霍譽,但是出家什么的,你也不用想。”

    也就是說,除了霍譽,還有王譽、張譽,你終究還是要嫁人,想當女冠,做夢吧!

    不,她做夢時也沒有做過女冠,她雖然有汪真人這樣一位師傅,可她卻是俗家而已。

    明卉見師傅動怒,連忙笑著哄她:“好好好,我聽您的,這輩子一定穿上大紅嫁衣,坐上大紅花轎,風風光光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