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洪家早就沒落了，他又只是個秀才，并不能把這兩人如何。

    深吸一口氣，洪暉問自己的小廝：“我不是讓你去盯著朱尋淼和黎青執(zhí)嗎？這一個月，他們都做了些什么？”要是黎青執(zhí)或者朱尋淼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一定會讓這兩人聲名掃地！

    然而……朱尋淼這一個多月不是去學堂讀書就是在家待著，休沐的時候都沒有出門，啥也沒干。

    黎青執(zhí)同樣如此——他壓根就沒有離開廟前村！

    至于黎青執(zhí)在廟前村干了什么……怕進村子會被村里人看出不對勁，他們的人并未進村，也就不清楚黎青執(zhí)的具體情況。

    洪暉聽完，更生氣了，偏又毫無辦法。

    李秀才的學堂每逢初一十五都休沐，農(nóng)歷十月初一這天，黎青執(zhí)一大早就跟著金小葉出門，打算去找朱尋淼。

    這一個多月，朱尋淼沒來找他，但托人給他送了一些書，同時送來的，還有他拜托朱尋淼搜羅來的文章。

    這些東西，黎青執(zhí)看了之后受益匪淺，就是……他已經(jīng)看完了。

    他打算找朱尋淼，再借一些書來看。

    金小葉很早就出門了，黎青執(zhí)跟她一起走，到朱家的時候也就有點早，朱前還在吃早飯?！　∪思页詵|西的時候去拜訪不太好，黎青執(zhí)干脆去了廚房。

    他跟周廚子聊得特別好，這次特地給周廚子帶了禮物。

    這禮物并不是什么稀罕東西，就是一些泥鰍，這是村里人在水溝里抓的。

    廟前村并不是家家戶戶都種兩季水稻的，有些人家只種一季水稻，冬天的時候會種油菜。

    就是開油菜花的那種油菜，結出來的籽可以用來榨菜籽油。

    油菜基本上九月播種，來年二月開花，然后結油菜籽……等油菜收割，正好可以種水稻。

    當然也有人在冬天種小麥，種植時間跟油菜差不多。

    水田里改種這兩樣東西不需要澆多少水，水溝里的水就越來越淺，然后一些有經(jīng)驗的人，就跑去抓東西了。

    除了泥鰍還能抓到小鯽魚、黃鱔、螃蟹乃至甲魚，不過最多的還是泥鰍。

    黎青執(zhí)花錢跟村里人買了一些，大半自家吃了，剩下的就帶了來，打算送給周廚子。

    當初周廚子可沒少送他東西。

    來到廚房，黎青執(zhí)就見周廚子正坐在灶膛后烤火。

    夏天沒人愿意燒火，但到了冬天，燒火就成了人們搶著干的事兒。

    “黎先生！”周廚子看到黎青執(zhí)就笑起來：“你吃了嗎？我做點吃的給你填肚子？”

    “我吃過了，不過要是有多出來的吃食，我能再吃點。”

    周廚子聽得哈哈大笑：“鍋里還有粥，我再給你拿個皮蛋。”

    “謝謝周叔！”黎青執(zhí)吃起來，順便把泥鰍給了周廚子。

    周廚子很高興，跟黎青執(zhí)聊起來，聊著聊著，不知不覺就聊到了不太雅的事情：“唉，最近那收人中黃的人不天天來了，隔幾天才來一次，我家里都臭了！”

    縣城家家戶戶都用馬桶，馬桶肯定有味兒，要是幾天不倒，那味道就更大了。

    城里有規(guī)定，不許往河里扔東西，往河里倒馬桶更是不被允許，大家也就只能等著人來收。

    說完，周廚子想到了什么，一臉尷尬：“黎先生，對不住，你吃東西呢，我不該跟你講這個。”

    “沒事，你詳細跟我說說吧?！崩枨鄨?zhí)道。

    見黎青執(zhí)不嫌棄，周廚子就說了說情況。

    以前崇城縣有很多糞夫收人中黃，那會兒城里人甚至能將之賣錢。

    但后來一個張姓商人壟斷了這生意，他們就拿不到錢了。

    因為人中黃賣的錢本就不多，那姓張的商人又有背景……大家雖然會私底下發(fā)幾句牢sao，但日子照舊過著。

    可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些收人中黃的人總不來！

    黎青執(zhí)聽完，忍不住道：“將來說不定要讓你們出錢，然后人家才愿意來收人中黃。”

    那張姓商人這行為，不就是搞壟斷，然后再提價嗎？

    據(jù)他所知，村里人買肥料的價格也漲了。

    不過這門壟斷生意，真的是臭

    氣熏天。

    這生意雖然臭，但附近的百姓都要肥料，所以那張姓商人，怕是賺的不少。

    按照周廚子所說，那張姓商人是縣城孫舉人的妻弟……這時代秀才沒什么分量，但舉人是有分量的，甚至可以當官。就是靠著孫舉人，這個張姓商人才能在崇城縣搞壟斷。

    黎青執(zhí)之前對這個張姓商人沒什么感覺，但猜到他的打算之后，卻忍不住皺眉。

    希望他不要做得太過分，不然百姓的生活，一定會更加艱難。

    兩人沒有繼續(xù)聊下去，因為朱尋淼來了。

    “黎兄，你這段時間可寫了東西？”朱尋淼見到黎青執(zhí)就問。

    “寫了。”黎青執(zhí)笑起來，拿出厚厚的一沓紙。

    他又給茍縣令寫了個案子，還幫丁喜寫了一些。

    既然要跟朱尋淼借書，這些就先給朱尋淼看。

    不過他這次過來，也不單單是想要借書——他還想去拜訪一下李秀才，讓李秀才指點一下自己。

    他雖然背了很多書，也會寫小說，但寫正經(jīng)文章的水平著實不怎么樣，若能得到李秀才的指點，他的科考之路應當會更加順利。

    第53章 李家

    朱尋淼拿到黎青執(zhí)給的稿子之后， 恨不得馬上就看。

    不過那樣有點失禮……他按捺下自己的想法，邀請黎青執(zhí)去他書房說話。

    得知黎青執(zhí)想跟著李秀才讀書，朱尋淼道：“黎兄想見李先生的話， 我可以帶黎兄過去?！?/br>
    “休沐的日子去打擾，會不會不太好？”黎青執(zhí)問， 他原本是想跟朱尋淼商量過后，再選個日子去拜訪李秀才的。

    崇城縣那些教書育人的先生， 水平最高的肯定是孫舉人， 但孫舉人收的學生很少，還很挑， 肯定不會收他， 再往下數(shù)，就該輪到李秀才了。

    雖然李秀才有些愛財， 學生也有點多，但他已經(jīng)是最好的選擇了。

    “李先生不會在意?！敝鞂ろ档?，然后吩咐管家去準備一份給李秀才的禮品。

    朱家的管家給朱尋淼準備的禮品，是一些紙，還有兩塊墨， 加起來也就值二兩銀子。

    朱家很有錢，但給人送禮并不會送太多， 升米恩斗米仇，給別人太多東西，不一定是好事。

    拿上禮品， 朱尋淼帶著黎青執(zhí)坐上朱家的船， 前往李秀才家。

    李秀才家里人多， 他也就在縣城租了個挺大的院子居住。

    只是他租的院子再大，在他的兒子一個個成家之后， 也顯得有些小。

    要不是他有兩個有點出息的兒子已經(jīng)搬出去居住，這里怕是住不下。

    李秀才家的房子大，挨著河的這一邊建了個河埠頭，朱家的船在此停下，朱尋淼就帶著黎青執(zhí)走上臺階，敲響了李秀才家的門。

    “誰啊？”一個女聲響起，緊跟著門就被打開了。

    來開門的是個四十多歲的婦人，看到朱尋淼，她笑開了花，立刻就招呼朱尋淼進去，還扯著嗓子喊李秀才出來。

    黎青執(zhí)跟著進去，就見朱家院子里有好幾個孩子在玩兒，旁邊拉了一些繩子，上面曬滿了衣服……

    李秀才很快就出來了，他年紀不小了，比金小葉的父親金大江要大一些，但大概是生活富足養(yǎng)得好的緣故，看著比金大江要年輕很多。

    不說別的，就說牙齒……李秀才的牙齒很完整，前面的牙一顆沒掉。

    在這個時代，農(nóng)村很多人過了四十歲，嘴里的牙就沒多少了。

    一來是這時候的人不注意口腔衛(wèi)生，很多人一輩子都不刷牙，二來么……普通百姓吃的差營養(yǎng)不夠，吃的食物還粗糙，牙自然不會好。

    不過城里人就不一樣了，他們的牙齒會好很多。

    李秀才初看有點嚴肅，但等朱尋淼走近……看到朱尋淼手上拎著的禮物，他笑著招呼朱尋淼去堂屋說話。

    李秀才家的堂屋不大，里面有待客的桌椅，只是這會兒兩張?zhí)珟熞伪黄丛谝黄?，中間坐了兩個一歲左右的小嬰兒。

    李秀才把那兩個孩子抱起來，張嘴喊：“秀蓮，秀蓮，快把孩子抱走?！?/br>
    沒一會兒，另一個中年婦人就過來，一手一個把兩個孩子給抱走了。

    孩子走了，李秀才就讓黎青執(zhí)和朱尋淼入座：“寒舍簡陋，見諒。”

    雙方寒暄了幾句之后，朱尋淼就說明了來意。

    李秀才得知黎青執(zhí)要到他的學堂讀書，很是高興，然后毫不猶豫地說了學費——黎青執(zhí)需要李秀才給他講解經(jīng)義，那一年的學費就要七兩銀子。

    黎青執(zhí)道：“先生，我今日出門有些匆忙，并未帶錢，等明日再將束脩奉上?！?/br>
    “不著急?！崩钚悴判χ_口，然后詢問黎青執(zhí)都讀了哪些書。

    黎青執(zhí)實話實說：“先生，四書五經(jīng)我已背得滾瓜爛熟，其他書也背了一些，只是不曾得過指點，因此做文章什么的，有所欠缺?！?/br>
    “你把書都背熟了？”李秀才有些驚訝。四書五經(jīng)加起來有六十幾萬字，能全都背下來的人非常少。

    他不知道將書看了多少遍，熟是熟，但要讓他完全背下來，卻也做不到。

    年紀大了之后，一些他以前背過的書，這會兒都忘了。

    “是的。”黎青執(zhí)道。

    李秀才不懷疑黎青執(zhí)騙人，畢竟沒有必要，但他是真的很吃驚，于是就念了幾段，讓黎青執(zhí)往下背。

    黎青執(zhí)張口就來，一點沒出錯。

    李秀才又問黎青執(zhí)一些句子的意思……黎青執(zhí)看過朱尋淼給的有注釋的書，也能說個大概。

    李秀才越聊越高興，拍腿叫好，然后問黎青執(zhí)：“你胳膊上的傷可好些了？”

    之前不知道黎青執(zhí)的水平的時候，李秀才覺得黎青執(zhí)斷了胳膊不是什么大事。

    但此刻發(fā)現(xiàn)黎青執(zhí)的學問竟然如此之好……若是黎青執(zhí)的右胳膊不能好轉，他的左手字必須好好練！　　黎青執(zhí)現(xiàn)在的字，去參加科舉可不行！

    “尚未好全，但沒有大礙?！崩枨鄨?zhí)道，傷筋動骨一百天，為了不讓其他人覺得奇怪，他打算短時間里，不在外人面前動用自己的右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