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理直氣壯：“反正你現在也沒工作，白白在家里做什么，還不如陪我出去一趟。”

    “是啊，”呂鳳英也點頭，“咱們家里現在急著用錢，小蝶那邊說是要和他定下來，但咱們也不能什么都不出，肯定是要都弄好了，才能辦事情。我聽你爸說，他那個股票漲了不少錢呢，正好這回領出來，墊了急用的，以后再說別的。”

    她又道：“之前是我們對不起你，可是我……我這也是沒有辦法。小煜，你是媽生下來的骨rou，要是實在沒有辦法，我哪里會那么對你。媽求你了，你就原諒我這一回，行嗎？”

    程煜沒接話。

    當時在里頭的情況，比宋知玉想的還要過分。呂鳳英他們，連認罪書都幫他寫好了，如果不是他手里有錄音，如果不是警察同志們秉公辦理，他早就進去了，哪里還能出來住在這里。

    與父母的隔閡是明明白白寫在這里，怎么都不可能消失掉的。就像是一條被割開后化膿生瘡，最后勉強愈合好的傷口一樣，就算再也不流血，但一看見就會被想起來。

    可要他直接把父母給撇下，再也不理會斷絕關系，那也不太可能。

    現在的情況形成了僵持，所以見他們到了之后，他媳婦才帶著上了樓，到現在都沒下來過，也沒聽見聲音。

    如果可???以的話，他自己都想上去不下來呢。

    宋知玉不知道樓下的程煜還在羨慕她能夠不用搭理程家父母，她進門一句話都沒說，帶著人直接上了樓。宋知書也乖覺，進門和杜老師打了聲招呼，兩個人鉆進了旁邊的書房了，關了門窗，就當自己不在。

    至于于美如，她和宋知玉說了兩句話，就說自己要走。

    “哪能剛來就讓你走，再坐一會兒，正好說要進零食的事情，我自己這邊隨便買了點，你們嘗嘗看味道，要是覺得哪個比較好，我們就多買一點。”

    宋知玉知道她是覺得留下來聽了他們家里的事情不大好，看看旁邊帶著郭悅坐立不安的何佳靈就知道，她也覺得不太好，自己想走，但現在下樓還得和他們撞上，倒不如先在樓上坐一會兒。

    小賣鋪那邊已經全部裝修整理好，這兩天正擺架子準備讓人把貨給送過來。

    “我尋思著那邊的店面都弄得差不多了，就算是貨還沒到期，但也可以開始賣點東西。”宋知玉拿了幾張紙給于美如，“到時候就先把這個貼在門口。”

    于美如看了看，露出個局促的表情來。

    宋知玉這才反應過來，她可能不太識字，她笑容不變，隨便將那幾張紙一卷塞給于美如：“要是有學生問起來，你就告訴他們那開業大酬賓，到時候會有活動。嗯，到時候選幾個比較便宜的小零食當贈品。之前我說的綠豆買的怎么樣？“

    “都挑好了，是去鄉下田里買的好綠豆，每一把我都拿篩籮篩過的。”

    于美如今天來就是為了送綠豆，她知道要在店里煮綠豆湯，就特地去鄉下找認識的人買了五十斤綠豆過來，又怕曬的時候曬進去細土。吃之前淘洗過不要緊，可要是拿過來給人看就怕看到里頭還有土顆粒。

    她篩了兩回，還自己出錢煮了一小鍋，現在還在廚房里放著呢。

    本來是想要請宋知玉他們先嘗嘗味道。

    綠豆湯煮起來也要點竅門，要煮的軟糯出沙，味道又要香甜可口，這樣才能賣上個好價格。要是都個個顆粒分明，喝起來寡淡無味，別人憑什么到你家來買東西？

    于美如拉扯著女兒，好不容易被接濟著找了個容身之處，眼看接下來要是能過得好，就能繼續養著女兒，不叫她和自己流離失所，哪里肯做的不好。宋知玉一提，她就立刻就找了綠豆過來煮。

    聽她提到這個，她還高興地說：“店里的冰柜到時候除了放冰棍，還能弄點冰塊放到綠豆湯里，夏天的時候更好喝呢。”

    這倒是好主意，就是不知道現在有沒有冰格這種東西，沒有也可以拿些小的袋子或者容器來凍點冰塊。

    “到時候拿燒開晾好的涼白開凍，冰棍和小零食的單子我已經打電話過去定下了，可能分批到，這兩天你們記得注意把東西接進去。” 宋知玉還有了個新想法。

    “于姐，你要是能聯絡上一些比較近的，家里種菜的人家，還能在我們店里擺點新鮮的菜賣。”

    反正都是在學校門口，放學的時候，孩子買零食買吃的玩的用的，大人在旁邊也能看看嘛。

    現在可不是誰家都有地方能夠種菜，城里大多數人家都是要去買的。既然都要買，為什么不干脆點就擺在門口那邊，這樣還方便呢。

    “不用買，”于美如想了想，“普通的菜種起來簡單的很，像小青菜這種，在后面的大平臺上弄幾個大的花盆，堆出個長條形可以種地的地方，掃上兩把很快就能種出來。城里人也挑的人，大家都愛吃新鮮的，到時候每天新鮮從后面摘，更方便點。”

    “這個好。”

    何佳靈聽得眼前一亮，她小時候在鄉下，早就習慣了隨吃隨摘，來了這邊最不習慣的就是買菜，花了錢還不一定能買到新鮮的菜，讓她剛開始的時候心疼壞了，現在要不是來不及，她都會早上一早去外面找鄉下挑菜來的老阿婆買。

    “地方大的話，搭個架子，還能種點番茄絲瓜，隨吃隨采。”

    兩個人說起種菜經就停不下來，包括要怎么施肥怎么選種子，連哪家店里賣的菜苗好都能聊上好一段。

    宋知玉太久沒種菜，對這些插不上嘴，后面的郭悅已經睡著了，小孩子吃完飯就容易困，回來的路上就開始迷迷糊糊，連剛剛在巷子口呂鳳英那么大吵大嚷地都沒把她給吵醒，現在正躺在那里睡地像一個翻肚皮的小青蛙。

    肚子白白軟軟的。

    宋知玉扯了個毯子角給她蓋上，沒忍住伸手輕輕地捏了捏露出來的小肚腩。

    小孩子在床上蹬了蹬腿，似乎也是覺得肚子冷，她在睡夢中翻了個身，哼哧哼哧地把屁股撅起來，然后保持著那個詭異的姿勢又睡著了。

    宋知玉忍著笑給她把毯子扯好，小孩子帶來的好心情讓她覺得下樓去面對呂鳳英她們都沒什么了。

    她出來的時候，在樓上聽了聽，話題已經轉到了程家父母說哪里哪里能給程煜再介紹個工作，還有他大哥回來的時候，也能再問問，最好是讓他給介紹一個工作。

    宋知玉一聽就覺得不行。

    程煜那個人看著好說話，實際上很有自己的主意，還有傲氣。這種傲氣不是說會抬著眼睛看人的那種，而是能夠憑本事賺錢的傲氣，不愿意去絕對的去倚靠他人。

    簡單地來說，就是不愿意當一個躺平的廢物。

    “用不著介紹，我能自己找到活干，我是下崗又不是被剁掉了兩只手，”程煜不耐煩的拒絕，“程耘什么時候到和我說一聲就行，到時候我和知玉過去請他吃頓飯。”

    “你哥回來你怎么就請吃頓飯，你好歹也要好好招待他們一段時間，就為了那點事情，你怎么能變成這樣……”

    呂鳳英喋喋不休地抱怨著兒子不孝順。

    不過也沒有什么用，任由他們說破了嘴皮子，程煜不肯他們也沒辦法，最后兩個人只好臉色難看地離開。

    -

    “人都走了？”

    樓下沒聲音了，宋知玉慢悠悠地走下來，去冰箱里拿了串葡萄，洗干凈放盤子里端出來：“你大哥怎么突然要回來了？”

    不是說過繼出去，很少會回來嗎？

    上輩子她都沒見到過這個人，連知都不知道，這輩子怎么突然就要回來一趟？

    “說是他工作正好到這邊出差一段時間，難得有空，就回來看看，但我估計和程蝶結婚的事情有關系。”程煜扯了個葡萄，丟進嘴里后被酸地齜牙咧嘴。

    “程蝶結婚所以打電話讓他們回來？”宋知玉吃起來面不改色，“你爸媽……以前好像沒那么在意這個吧？我們領證結婚的時候，你哥都沒回來呢。”

    “那可不是為了讓人回來吃飯喝酒，當然是為了家里的事情。”程煜摸了摸葡萄碗，把它挪到了一旁，“剛從冰箱里拿出來的太涼，你等會兒再吃。”

    “知道了。”

    “那我等下想吃西瓜，咱們切半個吧？”

    “嗯。“

    宋知玉順手把廚房里的綠豆湯給端了出來，程煜喝一口，煩躁的心情頓時就降下去不少：“這綠豆湯熬的到位，放的是冰糖吧？”

    “應該是，反正咱們倆喝就是了，今年夏天是少不了這一口的。”都要拿出去賣了，肯定要備足了量，每天沒賣光的那些就肯定是分掉，別看他現在夸好吃，等喝上一兩個禮拜，看見這玩意就會搖頭。

    “那不會，以前小時候天天饞這個呢。”程煜三兩口喝完一碗，又給自己舀了一碗，“那個時候覺得要是可以不吃飯，喝綠豆湯喝到飽就好了，就是太貴，里頭要放不少糖才能甜的正好，還得是冰糖，那個時候就算有也不會把那么多冰糖都給我煮成綠豆湯。”

    他小時候都喝不到，宋知玉就更喝不到。

    兩個人感慨了一回當時真是饞的可以，想吃點什么都夠嗆，等房間里的燥熱都被綠豆湯給帶走的時候。

    程煜一抹嘴：“我估計爸媽他們是沒錢了。”

    宋知玉掐指一算時間，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們找你這里不行，就找你哥要？”都過繼出去了，戶口上在別人那里，后來也都是別人養大的，還真敢伸手啊。

    要真是什么沒有辦法的困難事情，那找親戚幫一把，找過繼出去的親兒子搭把手那都正常，不來才要被念叨呢。可是程家這老兩口是為了什么要錢？為了能把女兒嫁個富裕人家，為了能借錢出去雙倍還回來。

    先是賣兒子沒得著錢，這會兒又去和十幾年沒見著面的大兒子要，也真是拉的下了臉。

    宋知玉伸手捏了把程煜的臉：“也不是很厚，我瞧著，你爸媽倒像是把你的臉皮給割走了一半。”

    她現在越來越坦誠，當著他的面就不客氣地說調侃的話。

    程煜拉了她的手貼在嘴邊親了口：“他們哪里是想割一半啊，他們這是想直接連皮都給我???扒干凈。“

    每次想到這個事情，他都覺得頭疼。

    父母養育他長大，正常來說肯定要孝順父母，贍養老人。就算是他們做的過分了一些，最后依舊是要按照法律規定贍養的，這是責任沒辦法推卸。排除掉這部分，還有別的，他畢竟是想自己做生意的。

    做小生意，特別是要帶著人去干的這種，最看重品行。

    你這人講道理，品行好，能帶著大家賺錢，大家才愿意和你一起去冒險。

    就像是他之前的時候，每次運東西，也必然都是會人帶東西，或者是能帶著大家一起賺錢就一起帶點的。他吃飯，別人也能喝湯。

    可要是連父母這邊都能輕易撇下，肯定也會有人懷疑他過于薄情，到時候萬一有什么人說三道四的，也是麻煩。

    所以他能一起搬出來，默認和父母產生分歧，不愿意多見面，可他們要是有正當理由找上門來，還是得去。

    宋知玉知道他的意思，血脈就是聯系，她也不指望能夠直接斬斷。

    “就是去吃個飯，我沒事。”

    “不過她說話要是再這么難聽的話，到時候我可不會忍。”

    “不用忍，她說的不對就回掉她，不過我估計她那天忙著要錢，應該會收斂點。”程煜停頓兩秒：“媳婦，我想去躺海市。”

    宋知玉看向他：“明天就去？”

    “嗯，”程煜點頭，“我沒多關注股票，但今天我爸過來說，股票一直在跌。他存在里面有五萬塊，已經跌的只剩兩萬不到了，他不信這個，非要去那邊看，覺得不可能一下子就跌掉那么多。”

    股票自從買進去后，有漲也有跌，但大部分情況都是在漲。五萬還只是本金，加上后面漲的，都將近七八萬了，結果一下子就跌到兩萬不到。程梢軍哪里肯信，那么多錢，怎么可能跌地那么快，一定是報社弄錯了！

    上輩子他也是倔強不肯信，直到后面程煜出事，程蝶要出嫁，急著用錢，這才把剩下的那點錢給賣了拿回來。

    結果沒想到的是，后面大約小半年的功夫，這些股票就開始往回漲。年底的時候，直接全部翻倍，就算是沒法翻回到八萬，那保本還是沒問題的。

    宋知玉不炒股，但這件事給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報紙上都白紙黑字的寫著了，應該還不止一家報紙報道吧？他要是不信的話，咱們就找個人帶他過去，你就別去了，別到時候再說是你的不對。”宋知玉努力勸阻，心底發寒，明天就是上輩子程煜去世的日子。

    難不成真的攔不住，他明天一定要出門嗎？

    既然今天程梢軍找了過來，那上輩子呢？當時他是不是也是讓程煜去交易所，所以他才多開了那些路？

    這只是個猜測，但卻讓宋知玉更加覺得不舒服。

    “你不要去了。”

    她重復道：“他如果非要去的話，就找個人帶他去，再不然給他買張火車票，讓他自己坐車過去。”憑什么喊一聲，程煜就非得跟著他一起去呢？

    “他沒法一個人去，”程煜苦笑，“為了補倉方便，買股票的賬戶用的是我的身份證明。”主要是為了讓他幫忙墊進去一部分錢，程梢軍也會說好話，說這些錢賺了以后肯定是要給他分一部分，畢竟他也出了錢之類的，所以就開的是他的賬戶。

    其實真實原因，程煜也知道。

    他爸不肯把買股票的事情告訴他媽，為了防止她查到，這才用了他的身份證明。前些年，他媽補貼自己娘家的時候，也沒手軟過。老頭防著人呢，但沒想到的是，最后卻變成了這個樣子。

    宋知玉：“……”

    她竟然不知道該說這件事是好是壞。

    “……我之前就想問了，你怎么會縱著他買那么多的股票？你不知道這東西會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