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嬴魚 第273節
他的小侄女秦如,是如何從濟濟人才中殺出重圍,站到最前面競選會長的? 秦魚當然是知道秦如的志向和努力的,他也非常支持她去做,但支持和鼓勵不代表秦魚認為她現在就有這個能力去做會長。 如果再過個十年二十年,秦如能脫穎而出他毫不奇怪,但現在,還是太早了,就算她學了一肚子的理論知識也不行,秦國在他之前,都是看不上理論空談的,秦國重視的是實cao,是能真的將制度和方法落實到黎庶身上的人。 會長是要參加朝會,參與制定國策的人,不是秦魚貶低秦如,只人生閱歷這一方面,她就輸給了所有人。 秦如不是他當年,他當年只是弄了一個商會的架子出來,其他填補商會血rou,真正賦予商會靈魂的其實是當時的相邦范雎,他暗中利用和cao控商會向利于秦國攻伐他國的方向前進。 而對商會本身溝通運輸 財貨的功能,秦魚也只是擬定了一個商會發展的大致方向,其他治理方面都是秦昭襄王和范雎手把手教的,后來更是落入了公子繒手中,成了他的禁臠,那個時候,商會內部已經沒有秦魚的插足之地了。 而現在,商會已經日趨成熟,秦如若真做了會長,是需要她真正自己領導商會的的,沒人會特地去教她的,若果真有這樣的一個人去她耳邊低語,一定會被認為她被架空了,她不是一個合格的會長,就是她被貶謫的時候了,若是如此,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她來做這個會長。 談鳴此人,跟當年的湯榆一樣,一看就是個野心勃勃且有能力的人。湯榆是他的人,他也愿意提拔他,給他施展抱負的舞臺,但談鳴? 秦魚聽說背后推動談鳴上位的是楚人,下面跟宗室對嗆支持談鳴的臣子確實以楚系臣子居多,但秦魚總覺著,談鳴并不是一個甘于被利用的人,他應該是與楚人相互利用,達到最終顯貴與人的目的。 秦魚并不討厭有野心有手段利用一切機會向上爬的人,相反,他非常佩服這樣的人,如果還能有與野心相匹配的才華那就更好了,這樣的人進階會非常容易。 談鳴明顯就是這樣的人 那么,要不要選談鳴呢? “叔祖?” 秦魚將神思從秦王政的聲音中脫離出來。 秦王政又問了一遍:“叔祖心中可是有人選了?” 秦魚道:“是,我認為......” “叔祖!”似乎是從秦魚的神情中猜中了秦魚的選擇,秦王政及時出聲打斷了他。 或許是秦王政的聲音太大了些,下面正在辯做一團的臣子們紛紛停下了爭吵,抬首向高臺上看去。 秦王政:“......已過午時,既然會長人選僵持不定,諸君先去用膳歇息,午后再繼續議。” 眾朝臣:“謝大王體恤。” 回到后殿,秦王政揮手讓人都退下,只留秦魚一個和他說話。 秦王政:“叔祖為什么不選如姬?” 秦魚笑道:“看來大王中意的人是如兒了。” 秦王政定定的看著秦魚,認真道:“是,政想選如姬,叔祖,您會同意嗎?” 秦魚見秦王政眼神認 真專注的看著自己,這讓他也不得不認真謹慎的回答他的詢問。 這也讓秦魚突然認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秦王政他,已經開始慢慢的學著啟用自己的人,學著自己掌握權柄了。 之前秦魚雖然一直都讓秦王政參與朝政,但秦王政大多時候都只是聽、看、學,很少有發表自己意見的時候——他就是想發表也發表不了,他壓根就不懂朝政,看不到各項政策定立、執行和官員任命中摻雜的復雜關系和道理。 但秦王政很聰明,他學的很快,且有天生的政治直覺,在秦魚不限制他的情況下,秦王政血脈里獨斷乾坤的基因開始覺醒了,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讓他眼前看到的行軌按照他的意愿運行。 他在有意無意中想要握住更多的權柄。 就像一個足夠粗的棍子,秦魚能一手握住,是因為他是個成年的男人,手掌足夠大可以一手握住。而秦王政,他一手只能握住十分之一,因為他只是一個少年。 而現在,這個少年正在成長,他努力的將手指張到最大,以期許能握住五分之一、四分之一、三分之一、二分之一......乃至最后能像秦魚一樣一手能牢牢的握住整個棍子。 就像秦魚一直希望的那樣,秦王政他正在學著獨當一面了。 掌握商會就是他邁出的第一步。 秦魚問道:“大王能說一說,您看中了如兒哪一方面,且這個方面能優秀到可以讓她做會長呢?” 秦王政理直氣壯:“她是與政兒一起長大的好友,她還是您的猶女。” 秦魚被這個回答給驚了下,他還以為秦王政會列舉秦如何優點呢,誰知道竟然是這樣一個回答。 秦魚:“......大王這是,任人唯親?你是認真的嗎?” 他記得給少年講過任用臣子要論才論德,不能因為血緣親友關系或者只憑自己的喜好就授予官職吧? 秦王政對秦魚的疑問很不服:“政當然是認真的,商會積財驚人,對秦國何等重要,怎能交付一個來歷不明的人手中?如姬與政親密如一人,她還是宗室女,更是叔祖的猶女,將商會交給她,政才能安心。” 聽著很有道理,封建王朝君王首要做的就是中央集權,其他的都可以先放一放, 但是,“談鳴并不是來歷不明,想必他的姓氏淵源已經放在大王的案頭了,只要大王多交付給他一些信任,秦國就能多收獲一個能臣,而且是大王提拔的他,對他有知遇之恩,他定會對大王感恩戴德。”秦魚勸道。 秦王政:“但他是楚人推舉出來的,這背后一定還有黃歇的謀算,政不相信他,如果叔祖一定要留下他,他也真有才能,他可以做如姬的丞,政將會允許商會只有他一個丞。” 一般朝官配置中,一個正手下面會有兩個副手,如果令或長是正職,那么令或長的下面就會設兩個丞作為令的副手,商會會長也是一樣,一個會長下面理應設兩個會丞,秦王政說他可以允許只有談鳴一個會丞,那絕對是妥協了。 秦魚失笑:“咱們又不是在較勁,大王無需如此,如果大王能有說服臣讓如兒做會長的理由,臣怎么會不答應?但大王方才說的理由,實在是不能服人。” 秦王政皺巴著臉不快道:“政才沒有跟叔祖較勁。” 秦魚:尾音都拖出來了,還說沒較勁。 秦魚只能擺道理說服他:“談鳴雖然是楚人推舉出來的,但楚人這邊華陽太后已經讓步了,她畢竟是太后,咱們不好太拂她的面子,而且觀談鳴此人,性情堅強,并不是輕易被楚人裹挾的人,如果大王能將其收入麾下,反過來就可以用他來制衡楚人,豈不是一舉兩得?” “大王,朝中并不能只有一家之音,它應該是多方并立、相互競爭的,朝中宗室、楚人、魏人、韓人、齊人、秦人并存,你這個大王坐的才能超然,王座才會安穩。” “你可以在特定情勢下偏幫一方,達到自己的目的,也可以厭惡楚人進而打壓他們,但不能讓他們沒有生存的余地,這會引起其他方的戒心,也會讓楚人反彈。最后麻煩的還是咱們自己,得不償失。” 秦王政反駁道:“政沒有厭惡楚人......好吧,政只是厭惡黃歇,但也并沒有想要楚人絕跡在秦國的朝堂。” 秦魚也沉思:“黃歇此人,心智超群,若是他已經猜到成蛟不會成事,繼而授意陽泉君將談鳴推出來與其他人打擂臺,那么他現在就已經成功了,不過,就只是如此嗎?這樣簡單就見結果的手段,似乎跟他春申君之名不匹配呢。” 秦 王政眼睛一亮:“叔祖也懷疑談鳴此人嗎?那您還支持選他。” 秦魚:“只是沒證據的懷疑而已,而且,臣懷疑的是黃歇,若是不用談鳴,指不定黃歇還要使什么手段呢,防不勝防。” “況且,現在談鳴已經被推出來了,他的文章也已經張貼出來,如果不用他,無法向百官和民眾們交代。” 秦王政:“那就讓他做如姬的丞,一舉兩得。” 秦魚轉換了下思維,笑道:“不如讓談鳴做長,讓如兒做他的丞,豈不是兩相便宜?” 秦王政:“......會長權利太大了,動用財貨太多,政不放心他做長。” 秦魚笑道:“會長能有多少權利,還不是大王說了算,既然大王覺著會長的權利太大,那就拆分好了,再多設幾個丞制約長......” 秦魚瞬間就給秦王政出了好幾個如何分散權利的好方法,秦王政認真聽完之后,還是問道:“真的不能讓如姬做長嗎?” 秦魚嘆道:“她服不了眾的。” 秦王政失望的低下了頭。 秦魚安慰道:“等如兒做出成績來了,讓眾人都看到了她的才能,到那個時候大王若是還想任命她為長,臣就不會阻止了。” 秦王政打起精神來,道:“那好吧,政會督促如姬好好干的。” 秦魚笑道:“那臣就祝愿大王能早日得償所愿,讓商會為你所用了。” 秦王政臉頰微紅,窘迫道:“政兒沒有,叔祖別多想。” 秦魚拍拍他的肩膀,真心道:“大王正在長大,臣心中非常歡喜,臣真心期盼大王完全掌握權柄的那一天早日到來。” 所以,你不用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抱歉。 秦王政內心激動極了,秦魚對他的認可是他最大的鼓勵,他原本以為秦魚會生氣,他都想好如果秦魚生氣他要怎樣做才能取得他的原諒了,誰知道秦魚不僅沒有生氣,還鼓勵他,這讓他如何不激動? 秦王政出后殿去前朝大殿的腳步都是雀躍的,后面跟著的小內侍得小跑著才能勉強跟的上他的腳步。 秦魚跟在后面慢慢踱步,看著前面朝氣蓬勃的少年向著他的臣子們飛奔而去。 秦王政和秦魚繼續去前朝議事, 陽泉君則是在華陽太后宮中等消息。 一個小宮侍飛奔進來,伏在地上叩頭回稟道:“稟太后,方才大王和安平侯在殿內密談,后大王氣沖沖的從殿內奔出,好像非常生氣的樣子,安平侯則是踱步遠遠墜在后面看著大王遠去,好似生了嫌隙一般。” 陽泉君著急問道:“你可看清楚了?兩人真的生了嫌隙?” 小宮侍回道:“確實如此,大王在前頭走的飛快,后頭跟著的內侍們跑的七零八亂的,安平侯就那樣墜在后面看著小內侍們追趕大王,安平侯和大王一向和睦,兩人都是并肩而行,看著就親密的很,這回就不是,定是生了嫌隙了。” 陽泉君哈哈大笑:“好,好,黃歇果然出的好計謀,難得他是從哪里找來的這個談鳴!原本是想讓大王偏幫成蛟做成會長讓兩人不合,不成想成蛟沒做成,倒是讓這個談鳴做成了,哈哈。嘖,安平侯定是偏幫自己的猶女,大王看中了老成穩重的談鳴,兩人爭執不下才生了嫌隙的。” 華陽太后卻是另有看法:“大王和安平侯一向親厚,僅僅這一次爭執,不算什么。黃歇就只推了談鳴一人出來?沒再說其他的了嗎?” 陽泉君心情頗好的道:“沒再說什么,只說談鳴是個可用的,也有大才,咱們只要幫助他成事即可,等他位極人臣,咱們少不了好處。” 華陽太后頷首,雖然仍舊覺著心中有異,但她又說不出有什么地方不對,只能暫時按下,以待以后小心留意。 華陽太后嘆道:“如果大王真的和安平侯越走越遠,咱們的機會可就來了。” 陽泉君也道:“誰說不是呢?沒了安平侯把持大王,大王身邊應該能多出更多人才是,咱們也該在大王身邊安放幾個近臣了......” 正說著,又有一個內侍來報。 內侍稟報道:“前朝已經任命新的商會會長了。” 陽泉君忙問道:“是誰?” 小內侍道:“安平侯任命談鳴為會長......” 陽泉君驚訝:“誰?是誰任命的談鳴?” 小內侍:“是安平侯任命的談鳴為會長。” 陽泉君和華陽太后對視一眼,華陽太后命道:“你將任命會長的過程仔細說清楚,怎么是安平侯任 命的談鳴,不是大王嗎?” 小內侍依言回稟道:“聽說,原本就是安平侯看中談鳴做會長,大王看中女公子做會長。大王和安平侯意見不合,大王便讓朝臣們去休息,他和安平侯到后殿密謀,等再朝議的時候,安平侯就宣布談鳴任會長,顯然大王沒有爭得過安平侯。” 華陽太后喃喃道:“真是沒想到。” 陽泉君也面色復雜:“是啊,沒想到,竟是安平侯選的談鳴,大王選的秦如。”復而又安慰道:“但大王與安平侯相爭,還爭輸了也是不爭的事實,與咱們而言,也算是殊途同歸了吧。” 華陽太后對陽泉君亂用詞語有些無語,她問這個報信的小內侍道:“這樣說來,是如姬落選了嗎?” 小內侍回道:“稟太后,如姬做了丞,僅比談鳴低一階。” 華陽太后點頭,讓小內侍下去領賞。 殿內一陣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