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嬴魚 第204節
巡視了秦國的鹽場之后,秦王滿意的乘船北上,然后溯游淮水而上,在鐘離這個地方,與楚王會盟。 沒錯,秦王饒了這么一個大圈從東海過來,而不是選擇從洞庭北上入南郡,走漢水去西河進入秦國的河東郡和河內郡,就是在這里等著楚王呢。 子楚和云夢公主來到楚國已經有大半年了,淮水入海東段早就已經和昭氏談下來了,原本子楚要帶著云夢公主回咸陽的,但他接到秦王已經巡游到洞庭的消息,他認為,秦王一定會來楚地看看,所以,他便暫時停留在楚國,靜等秦王的到來。 果然,秦王不僅要來楚地,他還邀請楚王在鐘離會盟,這這......這就是主宰秦國五十多年的王嗎? 夠霸氣,也夠野蠻的。 秦國的王帶著文武大臣們大喇喇的一聲不響的就來到了楚國腹地,還主動邀請楚國的王來與他會盟,這cao作,著實有點太過分了。 不過,人秦王說了,他把自己的女兒和外孫帶來了,他的女婿楚王,就不想自己的妻子和兒子,親自來看看她們嗎? 秦王顯然選擇性忘記了,他的女兒秦公主,早就自作主張與楚王和離了的事情。 但不管怎么說,秦王是打著老丈人上門見女婿的旗號來的,楚王要么硬氣的與秦王翻臉,將他趕出楚地,要么,就乖乖低頭,來鐘離與秦王會 盟。 楚王選擇了第二條路,他乖乖的,帶著楚國的文武大臣們,來鐘離,與秦王會盟了。 此次會盟,被秦國帶來的諸子百家和史官們全程記錄在冊,被后世史學家們當做,楚國真正走向滅亡的起始點。 在此之前,楚國雖然偶有失地,但楚國的元氣還在,楚國的國運還在,楚國還有春申君,屈、景、昭二貴也如日中天,如果硬氣起來,與秦國拼上一拼,秦國是奈何不了楚國的。 但楚王自己,走下了王座,走向了秦王,將楚國硬生生的掰斷了脊梁,淪為了秦國的“附屬國”。 在此次會盟中,楚國的大臣貴族們感受到了屈辱,但楚王自己,卻是隱隱暢快。 哈,讓你們逼迫寡人,讓你們搶奪寡人的權利,讓你們視寡人為傀儡。看看吧,沒有寡人,你們連與別過會盟的權利都沒有,人家根本就不認你們哈哈哈哈哈! 與楚國會盟之后,秦王捎上子楚和云夢公主,走秦魚走過的老路,從淮水入泗水,然后棄舟上岸,乘坐馬車,去了陶郡。 陶郡,自從歸秦之后,秦王就沒來過這里。 他徒步走在這座與咸陽相比有另一種繁華的城池中,滿足又失落,滿足于陶郡果然富庶繁華,是秦國的土地,失落于他的舅父,穰侯魏冉,就葬在這里。 死生不相見,并不是他的初衷和本意。 秦王牽著秦魚的手,像小時候那樣牽著他走路,秦王哽咽道:“與寡人一起,去祭祀你的舅公吧?!?/br> 秦魚:“......諾?!?/br> 因為是被驅逐出咸陽的,而且在魏冉死后,他的爵位和封地都被秦國收回,所以魏冉的后人,都只是在封地過著平淡富足的生活,并不敢去咸陽。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穰侯生前有多么勢大,他死后,就有多少人想著要報復他。 他死了,父債子償,一樣的。 所以,穰侯的后代子孫,雖然也過著富庶安逸的生活,但也只能算是有資產的百姓,既不是士族,也不是有爵一族。 享受過權勢的人,做夢都想著重登權勢巔峰的滋味。 穰侯才死了幾年,跟隨穰侯在咸陽呼風喚雨的子孫們,大部分都還活著呢。 他們請求秦王憐憫他們,將他們帶在身邊,好伺候秦王。 秦魚四十五度望天,不去看這些腦滿腸肥的家伙。 讓他們去伺候秦王? 白日做夢比較靠譜一點,畢竟夢里什么都有。 秦王好笑不已,說他們:“你們的孝心,寡人已經知道了,陶郡離咸陽甚遠,寡人不放心舅公的陵寢,既然你們都是孝順的子孫,便由你們時時照看打掃吧?!?/br> 這是要這些大孝子們守陵的意思。 穰侯的陵寢自然是由他的子孫們好生照料的,但這個照料,也就是吩咐一聲,頂多在旁看著,讓隸臣妾們灑掃做活,然后他們按照時節來祭祀一番,其他時候,他們是可以任意過自己的生活的。 但現在秦王既然下了“王令”,讓他們守陵,那就是真的不能離開陵寢半步,時時守候了。 這,跟坐牢有何區別?! 原本湊上來想要好處的子孫們臉色霎時間慘白如鬼,如喪考妣。 秦魚猜測,穰侯死的時候,他們大概,也就是這么個臉色吧? 陶郡雖然是做商城,但不論是維護城中治安,抓捕盜賊,都可以獲得軍功爵,更何況,六七年前,秦國還與魏楚趙二國聯軍打了一場河內保衛戰,陶郡更是出動全部兵卒應戰,絕對不缺獲取軍功爵的機會。 而看看穰侯的這些子孫后代吧,絕大多數都是無爵的白身,有爵的,也都是公士爵,還不知道這個公士爵是怎么獲得的。 將這樣的人帶在身邊,給官給寵,才是自取滅亡呢。 在陶郡住了些時日,魏國和韓國遣使臣來拜訪,秦王倒是沒邀請魏王和韓王來陶郡會盟,而是接見了一番使臣,就從陶郡出發,去了河內。 一踏上河內的土地,秦王就油然而生一種親切感,在看到蕩陰城的那一瞬間,這種親切感就更強烈了。 蕩陰城已經建造完成了,是完全比照著咸陽城的布局建造的一座雄城,但比咸陽城,更繁華,更具有商業氣息。 蕩陰跟咸陽布局很像,當然很像,因為建城圖紙,都是出自同一個團隊。 這個時代的城池不是那么好建的,尤其是大城,更加講究天時地利人和風水布局望氣等玄學,在考慮 這些玄學之前,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符合秦國嬴姓王脈的穩固和興旺。 在符合的基礎上,能強化,就更好了。 所以,秦魚要想將蕩陰建造成天下數一數二的大城,那就不能按照他的想法亂來亂建。 君不見,當年張儀去到成都平原建造成都城的時候,就干脆按照咸陽城一比一復刻建造的? 所以,蕩陰城,基本上跟成都城一樣,也是復刻了咸陽城。 不過,也只是復刻了宏觀布局和外形,其中細節排布之處,那是完完全全的不一樣的。 秦王在城門口停下車,站在高大的車轅上抬頭仰望這座他聽說了無數次,今日終于見到的新城。 從城門口延伸出來的平整道路兩側,站滿了無數靜默觀看的人,以及,因為暫時不能進城不得不就地停放的望不到盡頭的車馬隊伍。 秦王仰望城池的同時,他們也在仰望這座城池的主人。 秦王看了好一會,對左右道:“遣使去趙,就說,寡人邀請趙王,在蕩陰會盟?!?/br> “哦,對了,要趙王,記得把寡人的重孫給帶來。”! 第186章 秦趙會盟 秦王邀請趙□□在蕩陰會盟,趙王不得不來,因為,蕩陰離邯鄲實在是太近了,只有八十公里,騎著快馬,倏忽而至。 蕩陰從邯鄲,幾乎就是從南至北一條筆直的直線,一眼望去,除了一條趙長城,全是空蕩蕩的平原,無山川可守,無城池屏障。 沒錯,越過趙長城,北面就是邯鄲范圍之內了。 邯鄲在趙長城以北。 而那條趙長城,就是阻攔敵人從南至北的屏障。 其實,趙國選擇在這里修建趙長城,并不是沒有緣由的。因為,趙長城以外的南面是水量相當大河面也足夠寬的漳水,城內的北面則是水量還可以的滏水,若是平時,有漳水做屏障,阻礙從南而來的敵人,有滏水為據守的大軍做水源供應,加上強悍勇猛的趙人阻敵,足夠了。 但是,誰讓現在是枯水期呢? 滏水大部分河床露出,小童都可涉水而過,何況是敵人? 加之,已經快九月份了,正是秋收的時候,百姓們正日夜忙著田里的糧食,無心作戰,戰力還要再下一層。 趙王不敢拒絕,他若是拒絕了,秦王會不會一怒之下,令秦軍卒再圍邯鄲? 秦國近幾年,除了攻陷洛陽之外,再無戰事,趙王都不敢想象,經過多年修養過的秦國,現在已經變成什么樣子了。 趙王不敢賭他拒絕后的結果,所以,他召集了大臣,大臣也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之后,就只能按照秦王的要求,帶著秦國的質子,戰戰兢兢的來蕩陰“會盟”了。 其實,趙王還有一點不知道,若是真的開展,趙長城也不是那么穩固了。 因為,這幾年,河內發展迅速,只要不是作亂犯jian的,河內對六國百姓,一直都是呈開放包容的狀態。 六國百姓,尤其是隔的最近的趙國百姓,誰不知道,只要在農閑時候,去河內做上一兩個月的活,就能掙足養活一家老小的錢糧布帛鹽糖? 或許,這種近年來開始蔓延深入的情況,趙國的權貴們都知道,就只有趙王他自己不知道罷了。 為了能少繞彎路,即便趙王下令,嚴加防守趙長城,趙長城的城門也一直都是關閉的,百姓們要是想越過這座長城,還是 有很多辦法的。 比如,在年久失修的地方,挖一個洞口,爬伏過去。 再比如,賄賂一段不高的長城的看守兵卒,墻的兩面分別架上一道梯子,只需向看守兵卒交上幾個銅板的“過城費”,就可以輕松翻越過去,到達墻的彼面。 身手矯捷的健兒,都不用走梯子,一個縱躍借力,就可上墻,跳下來就更不費力了。這樣過墻的,兵卒們就當沒看見,因為,只靠收取大部分人走梯子的這一次的“過路費”,就夠他家小用上好幾年的了。 不知道,趙長城的守將,知不知道他的手下軍卒,正在一人一天輪流掙這比“外財”? 以趙人的軍紀嚴明,秦魚猜想,這個趙守將,他應該是知道的。明知道而不阻止,這個守將,有點意思啊。 出來的辦法很多,但回去的法子,就不多了,因為,這些出來做工的趙人,等他們回去的時候,無不是大包小包人背車載的,只靠梯子和墻洞,是沒法運載過去的。 于是,一年兩次的長城城門開放日就有了。一個開在冬末春初的時候,進的比出的多,因為,他們在河內度過青黃不接的饑荒之后,要回到自己的家鄉,開始忙春耕了。 另一個,則是開在秋末冬初的時候,這是一次人流量最多的進出關機會。前一年的秋收結束,許多趙人青壯會趁此出關的機會,將秋收的糧食留給家中弱小,自己則是來到河內“躲冬”。在河內冬日做工,不僅包食宿,夜里還能睡熱炕,白日里,還能一日三餐的給吃飽,還給發工錢,有了工錢,在河內,幾乎可以買到天下所有你想買到的物品。 這一冬,沒有了家中壯勞力的糧食消耗,家中妻小父母,就可以食用自家田地里收獲上來的糧食,安然富足的度過冬春這段青黃不接的日子。 進關的,更多的是家中兄弟多的青少年,他們無拘無束,家中田地有父兄照看,他們則是趁機會出來做長工,在河內做上一整年的長工,就可以為自己掙上兩三年的錢財,回到家鄉,或是交給父母,請父母給自己說上一房媳婦,或者為自己購買上百十畝良田,建宅修圈,家業慢慢的也就積累起來了。 至于早在趙國失地失業的趙人,那就更好辦了,都不用再回去,直接出趙長城,舉家遷到洹水北岸的伯陽 、鄴縣、平陽一帶,這里還是趙國的土地,他們也還是趙人,只是在趙長城以外的荒地上重新安家立業而已,并不算是叛國遷徙。 他們在河內掙上錢糧之后,就在洹水以北開辟土地,建設房舍,為來往于趙和河內的同胞們提供些許食宿上的方便,收取的食宿費用非常低廉,但好歹,這是一門細水長流持之以恒的營生,他們雖然仍舊沒有田地可以耕種,但是,他們卻沒有餓死,更沒有被權貴收做奴隸打死。他們不僅活下來了,而且,有越活越富足的趨向。 巧的很,趙王出趙長城的時候,正是今年第一次開關的日期。 在此之前,趙長城守將早就將消息擴散出去,要進出關的百姓們暫時躲避,有的百姓躲避了,但有的百姓,家就安在這里,如何躲避? 于是,趙王出關之后,車馬行走在寬敞毫無顛簸的道路上,放眼望去,所見之處,不是正在收割的麥谷,就是錯落有秩炊煙裊裊的房舍,雞犬相聞,稚子奔跑,老弱咸寧...... 長城以外,百姓這么富足的嗎? 沒聽說啊,每年的稅收簿冊上,沒有這里。 趙王將這一點,記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