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嬴魚 第111節
六國只要守住中條山和汾水入河的源頭,有大山和大河做阻擋,秦國就別想從北岸登陸,進而東出了。 如今,汾水入河源頭和中條山這一帶,早就被秦國打下來了,并設河東郡治。 但也止于此了。 秦國當然是不想僅止于此的。 秦國以河東郡為據點,攻打山谷中的汾水兩岸土地,挺容易的,白起一個閃電戰輕松拿下。 但若是跨過中條山,來到王屋山,攻打南陽這塊地方,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通行太行山,只有通過太行八陘。至于避開八陘翻越高 山騎兵突襲?那是不可能的。懸崖峭壁上壓根就沒有可供大軍通行的路,當然,你要說帶著繩子钁頭不計生死的攀巖尋寶,就當沒說,咱不抬這杠。 太行八陘,靠近大河北岸的,有三陘。 從西向東,分別為中條山和王屋山之間門的軹(zhi)關陘,王屋山和太行山之間門的太行陘,太行山南麓的一處大峽谷白陘。 王屋山和太行山之間門的太行陘,是從大河北岸進入上黨郡的重要通道之一,此處設有野王邑,為其咽喉,其間門有沁水穿流,上接上黨郡的丹水,下入大河。 只要拿下這三條通道,秦國北面可以進入上黨高地,俯視趙國的邯鄲,南面可以渡過河水,進攻韓國的新鄭和魏國的大梁。 就是六國合縱來攻,秦國也可以屯兵據守上黨高地,拒山東聯軍于河內以外。當然,前提是秦國得有足夠的兵和糧據守,事實證明,若是沒有兵和糧,即便占領了上黨,秦國也守不住。后來秦國就被魏無忌主導的六國合縱盟軍打到函谷關外,上黨自然也丟了。 攻下少曲和高平之后,軹(zhi)道(軹(zhi)關陘)被秦國拿下了,白陘附近的邢丘和懷地早就被拿下,經過這幾年的經營,足夠阻擋韓軍和魏軍從東面渡河,通過白陘這條通道進入上黨。 現在,南陽之地西面是少曲、高平,東面是邢丘、懷地,南面是大河,北面是只有太行陘一條通道的王屋山和太行山,白起來攻打這片四圍起來的南陽之地,就是為了進一步拿下中間門的太行陘,徹底截斷上黨與韓都新鄭的聯系。 等上黨成了韓國的飛地,秦國再攻戰上黨,可就容易了。 白起和范雎將相合謀,這幾年這里攻一點,那里打一點,都是為了今天。 南陽之地雖然被圍起來了,但仍舊不好打。 韓國難道不知道南陽這塊地的重要性嗎? 上黨就要沒了,失去了南陽,就等于失去了上黨。南陽加上黨,幾乎是韓國一半的國土,秦國,這是要將韓國腰斬啊! 韓軍一邊在南陽與秦軍展開殊死搏斗,韓王一邊派說客去秦地游說秦王,希望能打動秦王,用韓國其他的土地來換取秦國不攻打韓國的南陽之地。 韓國要易地,用其他領土換南 陽,比如將整條汾水之地都給秦國,求秦國放過南陽吧! 秦王一邊收取韓國的土地,一邊讓白起繼續攻打南陽,主打的就是這個寡人要那個寡人也要,只要是寡人吞的下的,就都是寡人的。 在這次鈍刀子割rou的過程中,范雎給秦王出主意。大體意思是大王你不要光攻戰土地,更要攻取人心。比如,您只與韓國的相邦張平(張良的父親)談判,張平要是個聰明的,他就會割讓韓國的土地,以求得大王不要吞并韓國,若是張平不給地,那么他就是個沒腦子的,大王您就驅逐張平,找不如張平的人繼續談判,總能從韓國要來地的。 這樣,韓國的土地到手了,又離間門了張平和韓王的關系,韓王無能,不再信任張平,韓國的土地還不是盡大王予取予求? 在出謀劃策這方面,范雎已經做到極致了,秦王和很聽他的,于是,白起一邊帶兵在南陽之地與韓軍打打停停,一邊為秦王向韓國“要”地創造機會,一直打到九月份,秋收要結束了,南陽還沒打下來,韓國的其他土地倒是到手不少。 在白起攻打韓國的這段時間門里,咸陽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楚國來使,說是楚王生病了,要接楚太子回楚,看望楚王。 秦王是不信的。 寡人正全力攻打韓國呢,你楚國這個時候來接人,是什么意思?是想撕毀質子盟約嗎?你楚國,是不是要增援韓國,一起攻打我秦國啊? 不行,不能放楚太子歸國。 寡人不允許! 楚太子熊完,自來秦的第一年,就跟秦王的獨女秦公主成親,至如今已經十個年頭了,兒子都快九歲了,楚太子這質子做的,真不好說是好是歹,其中滋味,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才能體會了。 秦王不放熊完回家探親,熊完還未覺著有什么呢,被楚王派來一起到秦國伺候熊完的黃歇可是覺著不妙了。 無他,現今楚王熊橫只有熊完一個兒子,他若是真病死了,太子熊完沒有及時回國即位,恐怕將會出現懷王前車之鑒。 當年秦王以會盟為名,將楚懷王騙到武關扣押,聲稱如果不將巫郡和黔中郡送給秦國,就不放他回楚國。 楚懷王硬氣的很,堅決不給。 楚 懷王不給,秦王果真就不放他回去,還把他帶回咸陽拘留了起來,楚國那邊,遲遲迎不來他們的王,為了不受秦國的威脅,楚人就立了當時還是太子的現楚王熊橫為新的楚王。 這樣,楚國已經有了新的王,老王楚懷王價值大打折扣,就不用受秦國的威脅了。 但其實,當時還是太子的熊橫還在秦國做質子呢,他能從秦國逃回楚國即位,那是秦王故意放走的,就是為了激怒楚懷王,讓他甘愿將巫郡和黔中郡送出來。 如果懷王答應將巫郡和黔中郡給秦國,那么秦王就會把懷王送回楚國,繼續做楚王,那么,楚太子就還是楚太子,一切回歸正軌。 但是楚懷王非常硬氣,就是死在咸陽,都沒有答應秦王。 秦王無法,最終還是武力攻取了巫郡和黔中郡。 幾十年前的形勢重現了,如果熊橫真的死了,為了不讓楚國、楚太子受到秦國的威脅,楚國的臣子,是真的能做出立新君的事情的。畢竟,現在的楚王熊橫,當年就是這樣即位的。 楚王熊橫,只有楚太子一個兒子,黃歇擔心,楚臣會不顧一切的立楚王的近親陽文君的兒子為新君,畢竟,陽文君可是有兩個兒子呢,分一個出來做楚王正好。 為了能不讓當年之事重演,黃歇是一定要想法子說服秦王讓楚太子熊完回楚的。! 第110章 楚太子 馬上就要夏收了,范雎正在跟秦王討論軍功發放和前線糧草供應的問題,王令已經起草好一半了,剩下的還在斟酌。 歷來出兵,要么是夏收之后,要么是秋收之后,從來沒有春耕之前出兵的。 無他,誤農時,傷根本。 但近幾年,武安君白起有了開春出兵的習慣,看在六國眼中,那就是殺神果然是殺神,連最基本的三月勿殺生的倫理道德都不顧了,秦國果然是虎狼野蠻之國! 罵名是被白起擔了,但范雎要摸著良心說一句,開春出兵的主意,還是他定下來的,白起不過是順勢而為罷了。 不過,范雎可還沒有自信到覺著白起是順他的勢,他跟秦王都知道,白起到底是順的是誰的勢。 今年開春,白起攻打南陽,驅散為主,殺敵為輔,整個南陽地區是別想春耕了,韓人跑的跑,散的散,被俘虜的被俘虜,相比于以前的奇兵突襲,絞殺敵軍的有生力量,這次白起的作戰手法是利用秦軍的器械優勢平推南陽,占領土地為主,若非必要,不再殺敵。 白起的作戰手法改變了,似乎倒退回春秋時期禮而用兵,攻占敵人城郭上去了? 有識之士,在了解過白起攻占下來的土地是如何處理的之后,心中似乎有了一個模糊的念頭,秦國,正在以一種更仁善但更徹底的作戰方法,征服山東之人。 秦國的征戰之策,在糧草充足的供應下,確實已經改變了。從現在起,秦國每攻占下來的一塊土地,都要思考,如何收服這塊土地上的人心,而不是殺其父祖,擄其妻女,征服他們世代生存的土地,然后從秦國腹地遷秦國之民過來生活。 “夫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戰為上,兵戰為下。” 這是秦魚引用《三國》里的一段話,范雎覺著很有道理,就用自己的思路,將之轉換成更符合秦國實際的新的國策。 那就是,敵人還是要殺的,畢竟戰國,是一個武德充沛的時代,要馴服敵國之民,恩威并施,威重于恩,是很必要的。 白起,就正在南陽之地實踐這個新的征戰策略。他每占領一地,就安排兵尉帶著兵卒和俘虜對打下來的土地按照秦人的耕種方式進行補種,補種的空檔正 好給韓王跟秦王交鋒的時間,雖然這個交鋒韓王是被碾壓的那個,但過場嘛,還是要走一下的。 就這樣打打停停,戰爭一直在持續,但其實戰場上死的人,三五千吧,連之前白起征戰的殺敵的一個零頭都夠不上。 韓人死的少,震懾少,就給了韓王一種其實韓人很能打的錯覺。 韓王有了這個錯覺,給秦國易地求放過的想法,就不是那么堅定了,將要給的地,答應的也沒有那么痛快了。 秦王佯裝惱怒,但其實他心里并沒有很急,因為這都是假象,都是為了在攻戰的同時,不耽誤南陽土地上的土地生產,邊攻邊種,就地收獲,能節省很多軍糧呢。 等到秋收之后,就是南陽徹底易主的時候,至于能從韓國手里得到多少多余的土地,就看秦國的謀士和韓國的謀士,誰更給力了。 所以,秦王并不著急。 秦國的夏收開始了,南陽因為是補種的,已經耕種過的地上,夏收要晚一些,但之前新攻占下來的土地,要好好的收拾收拾,準備夏耕了。 近幾年風調雨順,該下雨的時候下雨,該晴天的時候出太陽,秦國有看天時、天象的太史,按照太史給出的節令建議,只要大差不差的不要超出太多,一般不會有大問題的。 白起打算在南陽之地早日開始夏耕,這樣,等秋天的時候,種下的谷物就可以早日成熟收割了。 不過,白起還是往咸陽送去了奏疏,要糧,要牛羊。 南陽多山啊,山上不能種谷物,放養牛羊總是可以的,還要攻打上黨呢,在此地養上一兩年的牛羊,軍糧基本上能解決三分之一,要早做打算呢。 而且,韓國的百姓見秦軍居然不殺人,有膽子大的撐不住肚餓,從深山中跑出來了,要是能收服他們為己所用,攻打韓國,能更容易一些。 對此,秦王深以為然。 另外,為了安撫兵卒,鼓舞士氣,白起打算在夏收之后,封一批軍功爵。 如今秦國改變策略,不再提倡以敵人的人頭換軍功爵,戰俘也可以換軍功爵,戰俘和人頭還是不一樣的,如何換算,臣以為...... 秦王看完白起起草好的軍功爵換算標準,把范雎叫來,一同商討此事,以及,商量 往前線送糧送牛羊的問題。 要說牛羊,自然是櫟陽和上郡那邊最多了,秦王要秦魚來一趟咸陽,商討一下送多少牛羊到南陽地區,走哪條路,怎么送過去,誰去送,送牛羊活物可跟運糧不一樣,要保證成活率,需要更繁瑣更講究,秦王想把秦魚叫過來一起商討,順便,有段日子沒見面了,咱們是不是要見見面,敘敘舊,聯絡聯絡啊?! 秦魚收到這封略帶抱怨的爰書,回想一下,從上次雍城分別之后,已經小半年沒見面了,確實要去咸陽看望看望君王的。 櫟陽官滿民順,秦魚就是長時間離開不管事,也不會出大問題,所以秦魚只是跟縣丞和縣尉說了一聲,要他們看好家,就帶著自己的護衛和仆從出發去咸陽了。 櫟陽路邊種果樹已經好幾年了,這幾年里,在路邊種植果樹,已經成了櫟陽周邊的一種風氣了。 路邊所有的果樹,都是秦國的公有財產,秦律明文規定,摘不是自己家的果子,不管這個果子是庶人家的,還是國家的,都算偷盜,要砍手的。 百姓家中自己到底種了幾顆果樹,是記錄在沒個人的戶籍竹簡上的,可以說,秦國的每一顆果樹,都是有明確的主人的,你說野生的? 咳,所有野生的,都是秦王的,你說這野生的有沒有主人? 有這么一條嚴苛的秦律擺在那里,在秦國路邊種的果樹,沒人敢偷摘。 當然,敢偷的,而且是有明確的證據證明你偷果子的,已經被剁手了。 每顆果樹上結了多少果子,都有亭長派手下的小吏來數,并做好記錄,等到果子成熟的時候,就要摘取不少于這個數量的果子,這種果程,跟在糧田里取程收稅,是一樣的道理。 秦魚覺著吧,一顆果樹結這么多果子,你或許能數明白,那這嘩啦啦一大片的果園,你能知道這里面到底有多少個果子?要是有人偷偷的摘一個,吃了,你怎么知道? 但秦國的亭長,每年都能抓到幾個偷果子的,而且多數都是舉報被抓的。 哦,秦國還有一個嚴苛的連坐制度呢,你要是看到一個人蹲在路邊吃果子,而且知道他家里沒有種植果樹,那你就可以告他偷盜了。 也不是一告一個準的,被告者可以自證這是自己花錢 買的,別人送的,跟人換的,只要你能證明自己不是偷的,告發就不成立。 非常雞毛蒜皮,但若是告發成功了,后果卻是非常嚴重的。